大家死裡逃生流亡過一回,這次到底沒像兩年前那麼慌亂。
在萬俘城裡近兩年,也不是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心理準備還是有的。
雖然氣氛難勉緊張,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卻也沒鬧出什麼大的動靜。
村裡除了王月蘿從楚雲澈那拿的馬車,另外年前為了方便運年貨,撿來的兩頭牛配了兩輛牛車,其它的全靠挑。
可惜秋收沒多久,存下的糧食也不可能全部拉走。
只能揀貴重的,年前殺了年豬燻了臘肉,這些是必須帶上的。
頭年秋天曬了不少鹽,這東西在萬俘城裡賤,到了內陸城市可也是貴東西。
另外曬的魚幹海貨沒什麼重量,儘量多擔些,一旦離開海邊,將來想吃也是買不到的。
還有就是衣物油布鍋碗瓢盆了,除了這些其它人手全部挑糧食。
沒有船隻,只能走叢林,以前聽趙大鬍子說過,這兒離昌寧城都好幾百裡地,糧食可是活命的東西,必須備足了。
好在天氣熱,不需要擔被褥,家家戶戶編了藤席,拿上也夠用了。
都是有過逃荒經驗的,半個時辰不到就收拾妥當了,陸陸續續打著火把上了一旁的大道,不一會全村人就集合完畢了。
趙嬤嬤和趙氏揹著揹簍,牽著塵塵小草,王修揚在前頭趕馬車,王月蘿和小豔每人挑著一擔籮筐,其它糧食什麼的放在馬車上。
馬車也只能拉到萬俘城,進叢林前也得卸下來的,好在馬和牛也能馱不少東西,多少減輕一些重量。
屆時挑不動了,還可以做個爬犁拖著。
先收拾好的,默默地等在大道上,個個一臉鎮靜,彷佛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孩子們不哭不鬧,緊緊攥著大人的衣角,這顛沛流離的兩年把娃兒們也鍛鍊堅強了。
“東西都帶齊了吧?帶齊就要出發了。”牛莊主大聲詢問了一句。
“都帶齊了。”
“那走。”
隨著牛莊主一聲吆喝,隊伍緩緩朝前移動。
馬車在前頭開道,牛車墊後。
男人們和力氣大的婦人都挑著米糧,姑娘小子們也揹著揹簍,老人牽著孩子,浩浩蕩蕩往北邊行去。
隊伍走出沒多遠,王月蘿找了個藉口又回去了一趟,把家家戶戶拿不完的糧食全部收進了空間倉庫。
之後才追上隊伍,和牛莊主趙大叔等人走在最後頭。
望著越離越遠的大海和小屋,個個心頭湧起濃濃的苦澀。
開墾出來的荒地,耕種下去的作物,一磚一瓦建起來的家園,就這樣又要拋下了。
“大家也別難過。”牛莊主寬慰道,“這兩年銀子咱們可沒少賺,將來只要不怕苦,在哪落腳不能謀條好活路?”
大家一聽心情也沒那麼沉重了,紛紛附和。
“牛莊主說得對,像咱們這種亡國奴,能活成這樣非常不錯了。”
“是啊,有吃有喝也沒吃啥苦。”
“不但沒吃苦,孩子們還跟著月丫頭習武、跟著廖先生讀書,長了不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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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就是離開這裡之後,咱們不知道要去哪兒。”
最後這話也不知道哪個說出來的,一下冷了場,個個沉默了。
國破家亡的,異國他鄉的,真不知道離開這裡可以去哪。
萬一魏珏不肯放過他們,說不定還會四處搜捕,他們沒有身份文牒恐怕也是千難萬難。
“誰家要是在南陽有親戚朋友的,出了叢林後就去投奔吧。”牛莊主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
誰也沒有答話,故鄉離得南陽千里萬里,誰會在這兒有親戚朋友呢?
“我的娘家人在南陽濟州府城經商,看看能不能讓大家一道去投靠。”趙氏想了一下回答。
她兄弟四個,家中唯一的女兒,父母當寶一樣養大的。
當年也是被王銘良哄得鬼迷心竅,不惜與父母兄弟決裂。
後來家人來了南陽,沒少給她寫信,她都被王銘良阻攔著沒有回信,漸漸的就與娘家人斷了聯絡。
這個事村人也都知道,紛紛對趙氏道:
“趙夫人,出了叢林你就帶著孩子們投奔孃家去,我們就不去了,人太多。”
“是啊,大家不會有事的,身上還有銀子呢。”
“月丫頭聽到沒?出了叢林就走,不用牽掛著我們。”
大家其實十分不捨,一路同生共死家人一樣,一想到要分開心都撕裂一樣疼,難受極了。
可細一思索,恐怕不止和月丫頭他們一家分開,出了叢林大抵上都要四分五散、各自分開謀活路了。
畢竟人多惹人注目,萬一被魏珏抓回去那就死定了。
一直沉默的王月蘿,沉聲開口。
“聽南陽逃亡來的流民說,外頭也是大亂,咱們出了叢林看看情況,再做決定吧。”
牛莊主接話,“月丫頭說得對,誰都不知道外頭是個什麼樣子,出去看看再說。”
說了會話,大家便開始悶頭趕路。
天亮後,一行人抵達了寧家鎮。
鎮民們看到他們這個架勢,著急忙慌地圍過來打探情況。
“王大夫,你們是要離開萬俘城麼?出什麼大事了麼?”
但凡是個東陵人,這兩年就沒有哪個的心不是懸著的,生怕哪天一道聖旨下來,他們全都要被處死在這裡。
亡國奴啊,生死全看人家的心情。
這廂見王月蘿他們拖家帶口的,個個頓感不妙。
王月蘿也沒有隱瞞,直接告訴他們。
“南陽二皇子已經登位了,我得到訊息說他過河拆橋,扣下了江景年和所有東陵官兵,根本沒打算放過我們,大家趕緊逃吧。”
她的話沒人敢不信,北幽和西武兩個皇子跟她有交情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於是大家道完謝、驚慌失措就往家跑。
不出半天,這個訊息就傳遍了整個萬俘城,不一會兒路上就擠滿了逃亡的人們。
大家戴著斗笠挑著擔子,領著全家老小,神色迷茫而不安。
也有人留下來,那些躲避戰亂逃到萬俘城的南陽人是不可能跟著走的。
他們心裡也是大喜,這些東陵亡國奴一旦離開,那這兒的土地豈不全歸他們了?
地裡山上到處是等著豐收的作物啊,他們發財啦!
也沒人阻攔他們,紛紛霸佔那些沒了主的田地房屋去了。
傍晚,王月蘿等人抵達了萬俘城。
城裡的人幾乎都跑光了,訊息傳得很快,他們早早的就逃出城了。
而幾乎所有的鋪子全部遭到了洗劫,裡面的物品被搬運一空。
王月蘿無奈地搖頭。
住在城裡的大多是東陵官員,這種品質的官員能保住一個國家?呵~~
“真不該把這個訊息告訴他們,強盜一樣。”王修揚一臉氣憤。
其它倒沒什麼,王月蘿心疼的是她那些西藥,許多都很貴。
不過若他們敢胡亂吃,也是能要人命的,千萬別遭了報應。
宅院裡也沒什麼東西可收拾的,衣物被褥什麼的往空間裡一放,王月蘿進去轉了一圈就出來了。
出來後就發現廖家吳家蔣家等近百人,全部集合在前面街邊,等著他們了。
整個萬俘城,剩下的估計也就他們了。
王月明捧著孕肚和廖裴廖大嬸等人急急迎過來。
“長姐,我們大家都在等著你們呢,趕緊出城吧。”
“養豬場那邊也被搶劫一空了,聽說下陽村的人們想要阻攔,還打傷了好幾個。”
“他們在城外等,大家一道進叢林,人越多越安全。”
王月蘿原本還想著要處理這些財物,這廂沒必要了,讓她想不到的是下陽村的村民倒是講義氣,一道結伴行走也不錯。
“那走吧,別耽擱了。”王月蘿衝前頭的隊伍揮了揮手,隊伍便緩緩動了起來。
沒有一個人心情是好受的,他們在這裡付出了熱血和汗水,把萬里荒林修建成了一座有模有樣的城市,如今卻被逼著離開這裡,個個都委屈不甘。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國之不存,人們有如喪家之犬,能活下命來就不錯了,還能患得患失?
出城後,便看到下陽村的村民都等在那裡,紛紛同王月蘿打招呼。
之後三撥人的領頭便湊到一起安排進叢林事宜,還沒商量個妥當,就看到打西邊碼頭慌慌張張跑來一群人。
“快,大家快進叢林,河裡下來好幾艘大船,瞧著像是南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