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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大如席, 謝沉翻身下馬,從信使手裡接過調令,一封說明情況的書信。
信是宋皎寫的, 調令也是他寫的,謝老當家和宋丞相蓋了印章。
果然不出宋丞相所料, 慶國那邊對李煦的態度, 變化得如此之快,是因為慶國宮廷, 發生了一場內亂。
幾個皇子在父皇還未駕崩的時候, 發動宮變, 自相殘殺,最後死的死,殘的殘。
經過這一場慌亂, 慶國皇帝原本就不太好的身體, 每況愈下, 他對身邊的幾個皇子都寒了心, 忽然這時,他忽然想起, 他還有一個皇子在齊國。
所以他希望可以把李煦接回齊國。
可是在宮變中存活下來的幾個苟延殘喘的皇子,都以為自己勝券在握, 登基有望, 當然不會眼看著慶帝把李煦給接回來。
嚴冬裡, 慶帝派了使臣團前來齊國, 幾個皇子也都派了人前來阻攔。
齊國這邊, 謝老當家和宋丞相商議之後, 決定把李煦送還慶國。
這麼些年, 李煦是個什麼性格, 他們心裡都清楚,李煦心思陰毒,睚眥必報,往後也難成大器,倘若是他登基,這樣一個昏君暴君,於齊國當然有益。
也就是慶帝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幾年前那個單純的小孩子上,覺得他好掌控,很孝順。
只不過,天下也沒有那麼簡單的事情。
趁著質子在手,這個質子還這麼不讓人省心,謝老當家和宋丞相狠狠地宰了一筆慶國,把慶國西北邊,飲馬河往北邊的六百裡,全都劃了過來。
當然了,既然拿了人家的地,也就要幫人家把李煦穩妥地送回去。
所以謝老當家就想到了謝沉。
他下了調令,讓謝沉帶幾個兵,立即前往齊國的新邊境——飲馬河,把慶帝派來的使臣團給接回來。
謝老當家是老土匪了,自己不怕死,也就覺得自己的孫子肯定也不怕死。
怕死的就不是謝家人。
而且這一回,謝老當家也存了和慶國較量一番的心思。
用謝老當家的話來說,就是——
“慶國皇帝的兒子,廢物。”
“我的兒子和孫子,厲害。除了那個天殺的老二。”
“他的兒子不是派人來追嗎?我就不派我的兒子去,我派我的孫子去,老子壓他一頭,老子的孫子都能壓他的兒子一頭。”
謝老當家雙手按在扶手上,往後一靠,翹起二郎腿,仰天長笑。
那時候宋皎正拿著筆要寫調令,謝老當家這一番話,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落筆,最後就沒寫。
反正謝沉肯定知道他爺爺的意思,畢竟他們都是謝家人。
這也就變成了謝沉接到的書信和調令。
謝沉將書信摺好,收進懷裡,然後拿著調令,就去找了劉將軍。
劉將軍看過調令,核對無誤之後,就放人了。
可他有些疑惑:“陛下也沒有給你虎符,你怎麼帶兵?”
謝沉道:“小菜一碟,我帶百來個人去就足夠了,不必特意動用虎符。”
但劉將軍還是有些不明白。
“沉哥,不會吧,小殿下這麼信任你,直接讓你帶兵?就連陛下和宋丞相也這麼信任你?”
“我……”謝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就……因為陛下和宋丞相很信任我老婆,所以連帶著很信任我。
這話說起來,好像他是個吃軟飯的。
真糟糕。
算了,沒辦法解釋,那就乾脆不解釋了。
謝沉朝劉將軍抱了個拳,轉身就走。
他離開之後,劉將軍還在想這件事情。
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的最後,他得出結論,噢,原來沉哥和小殿下早就見過家長了,陛下和宋丞相都很認可這門親事。
劉將軍滿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我愛的一對兒,甜到齁。
劉將軍西子捧心。
那頭兒,謝沉立即從自己手下點了一百五十個人,讓他們即刻回去收拾行裝,連夜啟程,前往飲馬河。
琵琶洲原本就在邊境,從這裡去飲馬河,算不上太遠。
當天夜裡,輕裝行軍,謝沉騎著馬,馬蹄輕快,越過草原,踏過明月。
翌日一早,馬蹄就踏上了原本慶國的土地。
他騎在馬上,站在山丘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雪原,齊國的疆域。
又七八日,這天夜晚,百來人抵達飲馬河邊。
冬日河水結冰,望不見河水滔滔,謝沉帶著人,從河上吊橋過河。
馬蹄第一次踏上慶國的土地,也是謝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來到慶國過境之內。
河那邊是低矮的城牆,城中建築一覽無餘,慶國的建築,燈火萬家。
謝沉手執長戟,一種想要將整個慶國踩在他的馬蹄下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並非生性好戰,只是面對這樣誘人的江山,他很難不動心。
謝沉剛要吩咐士兵們就在這裡駐紮,就聽見城樓裡傳來喊殺聲、刀劍相擊之聲,隨後聲音越來越近,有人在拍城門。
謝沉反手提著長戟:“走,過去看看。”
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樣。
城門很快就被人從城裡開啟了,一個士兵趕著一輛馬車,馬匹受驚,正在往前狂奔。馬車後邊,追殺的人和抵抗的人,亂成一團。
慶國是徹底亂了。
連皇帝派來的使臣,竟然都有人敢阻截了。
趕馬車的士兵看見他們,大聲喊道:“我等是慶國皇帝派來的使臣,我等是慶國皇帝派來的使臣!亂臣賊子……我……”
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請外人幫他們解決亂臣賊子,真是太……太丟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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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馬車裡的人掀開馬車簾子,探出腦袋。
那是一個頭髮花白稀疏,鬍鬚同樣花白稀疏的老人家,他中氣十足地喊道:“我乃慶國使臣公儀修,前來迎接慶國七皇子,途遇奸人阻截,請齊國使臣出手相助。”
他偏不說是亂臣賊子,就說是奸臣;偏不說齊國軍隊,只說齊國使臣。
危急時刻,還要保全慶國的面子。
謝沉冷笑一聲,舉起長戟,打頭向前衝去,一揮手,就掃倒一片敵人。
片刻,屍橫遍野,存活下來的殘兵敗將,重新聚集到慶國使臣的那輛馬車旁邊,謝沉扛著還在往下滴血的長戟,騎著馬,腳步輕快地走到馬車旁邊。
又沉默了一會兒,最終是馬車裡的使臣妥協了,他掀開馬車簾子,下了地,向騎在馬上的謝沉作揖。
“將軍好,老夫乃慶國使臣公儀修,多謝將軍出手相救。”
謝沉還是沒有下馬,只是朝他揚了揚下巴:“走吧,送你們去鳳翔城。”
“多謝。”
過了飲馬河,進入齊國國界,慶國的人,也不敢再這裡放肆。
一路相安無事,謝沉一路護送著慶國使臣往鳳翔城走,冬天積雪深厚,馬車經常陷進雪裡,那位老先生又不能勞累,走走停停,恐怕路上要花許多時間。
於是謝沉派了個人,先去鳳翔城送信,把慶國使臣的大概情況先告訴鳳翔城。
書信送到鳳翔城的時候,謝老當家和宋丞相正坐在火爐邊,一邊烤火,一邊看奏摺。
謝老當家滿意點頭:“嗯,不錯,沉哥這事情辦的不錯,快刀斬亂麻。”
他繼續往下看:“公、儀、修?這誰?名字古里古怪的,噢,是個老頭,慶國怎麼派個老頭過來?慶國沒人了嗎?”
宋丞相閉了閉眼睛,輕聲道:“別說了。”
“啊?”謝老當家疑惑,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個慶國人,我國丞相從前也是慶國人,他在慶國活了四十年才過來的。
謝老當家問道:“你認得?”
“我的……”宋丞相頓了頓,“老師。”
謝老當家倒吸一口涼氣:“嘶,老宋,你……”
“這是我的老師。”宋丞相點點頭,再重複了一遍。
謝老當家憤憤道:“他娘的,慶國皇帝還不算太傻,知道你老師能管住你,所以故意派他過來,慶國不講武德!”
“他今年,該有九十歲了,我離開慶國那年,他早已經隱退了。”宋丞相抿緊唇角,“慶國竟然讓他來出使。”
“那……”謝老當家弱弱道,“那我就不為難他了,你看可以嗎?”
一路上走走停停,兩個月之後,這天傍晚,謝沉才帶著慶國使臣,抵達鳳翔城十里之外的一個驛館。
他讓人安排慶國使臣在驛館裡住下,第二天再啟程。
自己卻騎著馬,一個人輕裝離開了驛館。
使臣等得了一個晚上,他謝沉等不了,他現在就要去鳳翔城,愈是靠近鳳翔城,他的心就跳得愈快。
算起來,他和宋皎也有快半年沒見了。
這半年裡,謝沉過了十六歲生日,宋皎馬上就要過十六歲生日了。
又一歲過去了——
距離可以成親的年紀又近了一歲,謝沉這樣想。
謝沉要回來,宋皎當然也提前收到了訊息,不過他收到的訊息,是謝沉明日抵達。
所以,這天夜裡,當他抱著書和朋友們一起,在太學走廊上遇到謝沉的時候,他還有些發愣。
謝沉牽著馬,單手支在牆邊,朝他拋了一個眼神。
——嗨,老婆!
宋皎頓了一下,下意識後退一步,感覺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底都在發毛。
這是什麼東西?!
身邊的朋友都沒有說話,應該只有他能看見這個奇怪生物。
應該不是沉哥,他肯定是遇到勾引人的男狐狸精了。
可是這勾引的手段,好像也不怎麼樣,甚至還有點喜感。
宋皎忍住笑,抱著書,低著頭,轉身就走。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別勾引我。
然後他就被人從身後環住腰,抱起來,雙腳離地。
“為什麼看到我就走?”
謝沉連盔甲都來不及卸就來找他了,就卸了頭盔,特意戴上宋皎送他的兔耳朵帽子,結果宋皎看見他,扭頭就走。
謝沉要鬧了!
他強硬地抱住宋皎,僅用一隻手臂就攬住他的腰,把他圈得死死的,另一只手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給宋皎戴上:“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