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自持地抬起手, 輕輕地揮了揮:“卯卯。”
宋皎牽著大狗,小跑上前:“你在這裡等很久了嗎?”
“沒有……”
溫知話還沒完,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一個人, 直愣愣地擋在他和宋皎之間。
溫知向下撇了撇嘴角,把沒說的話說完:“我才剛到。”
“噢!”宋皎越過面前的人, 大聲應了一聲。
站在兩個人中間的謝沉, 肉眼可見的沉下了臉,周身散發出強烈的怨念, 幾乎要化為實體。
他在生氣, 他在生氣……
宋皎轉回目光,看著他, 喊了一句:“謝沉。”
謝沉剛想收起不太好的表情,卻忽然想起什麼, 又恢復沉著臉的模樣:“你為什麼不跟我‘嗨’?”
宋皎不明白:“哈?”
謝沉伸手扒拉了他一下:“你快點跟我‘嗨’。”
宋皎蹙眉,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幹什麼?沒發燒就離我遠點。”
謝沉有點沒反應過來,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陳述道:“我沒發燒。”
宋皎“哼”了一聲, 偏過頭,睨了他一眼,質問道:“你沒發燒為什麼來找我?”
“我……”謝沉明白了,宋皎也在生氣。
這些天,他在宋皎面前,實在是控制不住怦怦亂跳、瘋狂膨脹、朝他飛去的心臟,他覺得這樣不正常, 就剋制著, 不再靠近宋皎。
就算他們在學堂裡是同桌, 這些天也沒怎麼說話。
宋皎一開始跟他說話, 找他玩兒,遭到他的冷淡回應,還有些不明就裡。
謝沉看著他懵懵懂懂的表情,有些於心不忍,但他還是頑強地忍住了。
他告訴自己,只要忍過這段時間,他就可以重新和宋皎做好朋友了。
因為他總是對宋皎冷冷淡淡的,宋皎還以為他是對自己有什麼意見,或者是自己做錯了什麼,還找他開誠佈公地談過,問他最近出了什麼事情。
謝沉當然不可能把那種事情跟宋皎說,也就冷淡地搪塞了過去。
再過了幾天,他還是不理人,宋皎也生氣了,就不理他了。
謝沉一開始覺得,這樣正好,天知道每次宋皎找他說話,他都要耗費多大的力氣,才能忍住不回應他。
但是很快的,謝沉就發現這樣好像不行了。
宋皎生他的氣,不理他之後,他反倒更想和宋皎說話了。
他只能去找其他朋友們一起玩,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剋制住忍不住朝宋皎飛去的目光和心思。
忍住!謝沉,你可以的!
堅持就是勝利!
直到今天,終於沒忍住和宋皎講話的今天,他已經堅持了七天了。
謝沉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宋皎已經繞過他,去找溫知,兩個人結伴要去書齋了。
謝沉回過頭,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
卯卯——單純天真。
智多星——智多近妖,居心叵測!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智多星!
不行,謝沉立即就做出了決定。那種奇怪的感覺可以先放一放,他做了對不起兄弟的事情也可以先放一放,現在最要緊的是——
馬上把溫知從卯卯身邊趕走!全部趕走!
下定決心之後,謝沉連忙抬腳跟上前面的兩個人。
朋友們連忙問:“誒,沉哥,你去哪裡?”
謝沉咬牙,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去書齋。”
“啊?”朋友們還不太明白,“沉哥,你什麼時候愛看書了?”
“就從今天開始。”眼看著兩個人就要走遠了,謝沉連忙跟上去。
朋友們問:“沉哥,那我們呢?”
“去找你們的心上人,你們不是說,和心上人在一起待一整天都不會煩嗎?”
說完這話,謝沉就離開了。
留下朋友們面面相覷。
你以為我們很想和這群十幾年的老熟人一起玩嗎?那不是因為……
我們都沒心上人嗎?
謝沉腳步匆匆,跟在宋皎身後,不敢落後半步。
他觀察得仔細。
“為什麼要對他笑啊?”
“為什麼跟他說那麼長的話啊?”
“為什麼又笑了啊?都笑五次了。”
謝沉在後面咬手帕——無形的手帕。
宋皎和溫知並肩而行,溫知用手肘碰了碰他,提醒道:“沉哥在後面。”
宋皎回頭看了一眼,謝沉被他嚇了一跳,連忙轉身去找藏身的地方。
但是很可惜,前幾天官府剛剛頒佈了《街道管理條例》,先在鳳翔城試行,大街上除了車馬行人,沒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
謝沉和宋皎對上目光,有些心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宋皎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卻當做沒看見一樣,轉回了頭。
他對溫知道:“不管他,這條街又不是他家的,我們愛走就走。”
溫知提醒道:“這條街就是他家的,隔壁街也是他家的。”
“……”宋皎梗著脖子,抬起頭,“那也是我家的,我和他是一家的,我愛走就走。”
“好。”
溫知當然看得出來,這兩個人吵架了,從幾天前就開始吵了。
不過他也不太想過問這些事情。
兩個人沒走出多遠,走在後面的謝沉忽然怒喝一聲:“溫知!”
兩個人同時回頭,謝沉這才反應過來,他把心裡想的話喊出來了。
他頓了一下,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步上前,拉住宋皎的手。
他們還在吵架呢,宋皎想掙開他的手,無奈謝沉握得緊,他掙不脫。
謝沉舉起兩個人交握的手,向溫知宣佈:“我……”
溫知皺眉,宋皎轉頭看他。
只聽謝沉用最狠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我和你們一起去書齋。”
溫知點頭:“好。”
謝沉用力握住宋皎不安分的手,自然而然地把溫知擠開,自己站到宋皎身邊。
但是宋皎時刻謹記著,自己還在和謝沉吵架、自己還在生氣的事情。
他一點都不許想跟謝沉說話。
謝沉牽住他的手,前後甩了甩,喊了一聲:“卯卯。”
“幹嘛?”
謝沉湊過去看他:“你生氣了?”
宋皎大方承認:“嗯。”
“別生氣了,我前幾天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那是為什麼?”
“我……”
“又要裝死?”宋皎扭頭看他,“然後就說,因為你要死了,所以不跟我說話,怕我難過?”
“……”
全中!
這麼多年,宋皎可太瞭解他了。
可是他們現在又不是五歲,謝沉都裝了幾十回的死了,平均每年兩三次,這招早就用爛了。
宋皎使勁握住他的手,試圖給他一點壓迫:“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像這幾天你不理我一樣,我也不理你。”
謝沉被他捏著手,卻也面不改色。因為宋皎的手勁確實不大。
謝沉的腦子從沒有像現在一樣,轉得這麼快過。
“因為……我、前幾天做了個夢。”
“什麼夢?”
“我夢見……我……”不做功課的謝沉試圖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那個古怪的夢境,又不能惹宋皎生氣,“我、把你……吃掉了。”
謝沉的腦中浮現出那個古怪得帶著一點旖旎的夢境。
宋皎的腦中浮現出血腥可怕的場景,他倒吸一口涼氣,驚恐地想從謝沉身邊逃離:“你這個吃人狂魔,你不要過來啊!”
“不是那個……”謝沉本來想說不是那個“吃”的,可是轉念一想,要是知道是“吸溜”的那個吃,宋皎可能會更不高興。
於是他把話咽回去了,繼續解釋:“而且我這幾天見到你,都會不由自主地有一種衝動。”
宋皎驚恐:“衝動!”
謝沉繼續嚇唬他,就像小時候騙他一樣:“所以,我這幾天都沒敢接近你,我害怕……我要是把你吃了,那就不好了。”
宋皎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嗯嗯,你說得對,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你還衝動嗎?”
當然還是有一點的,但是如今大敵當前,他不能承認。
謝沉搖頭:“沒有了,不衝動了。”
“那就好。”宋皎拍拍心口,冷靜下來。
謝沉也松了口氣,反正他說的不是謊話,是宋皎自己把“吃”理解成茹毛飲血的。
宋皎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想想,好像有哪裡不對。
在他開口詢問之前,謝沉及時遞上一塊梨花糖。
“快吃,要化掉了。”
“噢。”宋皎一口咬住梨花糖。
吃完了糖,宋皎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事情沒問,剛要開口,謝沉又及時將一串羊肉串遞到他嘴邊。
“快點,要涼掉了。”
“噢噢。”宋皎繼續吃。
重複三回,宋皎就把剛才想到的事情徹底拋到了腦後。
好假的謊話,竟然還會有人相信;好拙劣的想法,竟然還會有人上當。
溫知和大黃狗對視一眼,早熟小孩的無奈和成年人的疲憊,在此刻顯露得盡致淋漓。
“卯卯,到了。”
“噢。”宋皎抬頭,果然已經到了沉香街,前面就是石介堂了。
宋皎朝前面揮了揮手:“師兄!”
站在書齋外面等候的柳宜回過頭,看見他,也朝他招了招手,要他快點過來。
謝沉有些悶悶不樂,為什麼又來了一個?
宋皎拽著不情不願的謝沉,過去和柳師兄會合:“師兄。”
溫知也喚了一聲:“柳師兄。”
柳宜一身柳綠衣衫,用同色的發帶束著頭髮,眉間一點硃砂,微笑頷首:“來了,快進來吧。”
石介堂是柳先生開的書齋,平時都是柳宜在打理。
“從南邊新拿了一批書,就給你們留了……”柳宜的目光落在謝沉身上,他平時是不來書齋的,所以他只給宋皎和溫知留了兩份,他頓了頓,改了口,“留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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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師兄。”
柳宜帶著他們,到了書齋的後院。
就算有宋軍師與柳先生坐鎮,但齊國的書卷,還是比不過沉澱多年的慶國,所以他們時常要從南邊拿書。
柳宜把這次拿來的新書都分出兩份來了。
宋皎轉頭看了一眼謝沉:“你想看嗎?我可以和你一起看。”
謝沉本來要搖頭的,但是看了一眼溫知,他重重地點了一下腦袋:“我想看。”
於是這一整天,謝沉都坐在宋皎身邊,捧著一本書,雙眼放空,腦袋也空空。
看書,對他來說,是一件有點困難的事情。
他只會在宋皎要生氣的時候,爆發出巨大的潛能,把一整本書都背下來。
宋皎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沉哥?”
謝沉疲憊地抬起頭:“怎麼了?”
“你想出去玩嗎?”
“好啊。”謝沉迅速放下書,拉著宋皎就要出去。
宋皎問了一句:“智多星……”
謝沉直接把他拉走:“智多星愛看書,不要打擾他。”
溫知頭也不抬,冷冷地說了一句:“我不去,你早點回來。”
謝沉拉著宋皎推開門的時候,正好柳宜端著茶盞,也要進來。
他看見兩個人的模樣,問了一句:“要出去啊?”
宋皎點頭:“嗯,出去走走。”
“好,中午回來吃飯。”
“好。”
柳宜把茶盞放在溫知面前,自己也在他面前坐下:“你怎麼不跟他們一起出去玩?”
“我拿到新書不馬上看完,會很不舒服。”溫知的雙眼絕不離開書卷,摸索著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
柳宜想要說什麼:“誒……”
溫知放下書卷,正色道:“沉哥會影響到卯卯的學習的,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卯卯的主要任務是唸書。”他回味了一下,抬起手按了按唇角:“今天的茶好像有點苦。”
指尖染上一片墨黑。柳宜把桌上沒有動過的茶盞往前推了推,小聲提醒道:“溫知,你喝的是墨水。”
溫知低頭看看擺在自己手邊的硯臺。
“……”怎會如此?
他一秒鐘被打回原形,懵懵懂懂。
一直到正午,在外面瘋玩了一上午的宋皎和謝沉才結伴回到書齋。
柳宜拍拍宋皎身上的灰土,好笑道:“又不是五歲了,還到處打滾,真是的。”
宋皎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我先去洗把臉,你們先吃飯。”
他出去洗臉,柳宜下去傳菜,一時間,房間裡只剩下謝沉和溫知兩個人。
兩個人都面色不善。
在溫知開口之前,謝沉先開了口:“智多星,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