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那日, 並無任何懸念,謝舒被慶帝欽點頭名,也是有史以來連中三元的第一人。
順理成章, 作為前三甲,謝舒當朝被賜為編修,之後就要去翰林院報道,和他同去的有榜眼孔修, 探花高義。
翰林院既是儲才之所,也是研究學?問的清貴之地, 去了翰林院往往要呆上?幾年時間就有機會升遷, 當然具體職位, 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秋高氣爽,波光澄澈。
殿試之後, 其他進士也沒有了後顧之憂,只等?著吏部關試考察後便?分配職務, 而關試前夕的宴會,也叫作離宴, 因為吏部公文一出?,所有同科進士便?有了自己的歸處。
這最後一場宴會設在曲江的遊船上?。
曲江位於長安以南,佔地三十頃, 以南有紫雲樓, 芙蓉苑這樣的賞景勝地,以西杏園、慈恩寺等?比鄰而居。
每到天氣晴朗之際, 都人仕女或乘車跨馬, 或徒行野步在附近的園圃、閣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仰慕進士風采的緣故,得?知新進士會在曲江設宴後,今日前往曲江的長安百姓極多, 放眼望去曲江江岸人頭攢動,車馬闐塞,說是萬人空巷,也絕非虛言。
這場宴會也比往日更?是盛大,不僅有名伶鼓樂,還有飲妓侑觴。
這些名伶飲妓都隸屬教坊,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平民難得?一見,可對於新科進士來說,只需要事先知會教坊一聲交上?足夠的錢財即可。
在長安,本就有著尚浮華的風氣,新科進士前途無可限量,長期的壓抑迎來了揮霍與放縱,似乎顯得?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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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於大部分出?於世家的進士來說,宴集資費不足掛齒,在寒門?眼中,卻是一筆沉重的負擔。
所以這次離宴,謝舒主動接過了錄事的職責,當然作為本屆科舉的狀元,又?是即將上?任的編修,也無人有異議。
錄事要做的便?是主持宴會,包括確認邀請人員以及收取會費。
不過謝舒只向?每人收取一貫錢用來租下?船隻,又?分配給幾位世家弟子相?應的職責,有人主樂,有人主酒,有人主茶。
在沒給任何經費的情況下?,眾人卻搶著擔任。
這其中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他找到的這些人都來自頂尖世家,無一例外都不願意?落於人後,又?不缺錢財,此時正是他們顯示自己家族豪富的機會。
便?有了今日這樣尋芳定勝,競車服,聘杯盤的場面。
不過,謝舒也沒有想到,這場曲江宴會辦下?來會如此奢侈隆重,盛大空前。
見滿座後,謝舒起身簡單致辭兩句宣佈宴會開始,便?不再開口。
但即便?如此,仍然受到了萬眾矚目,畢竟今科會元的名頭本就十分響亮,何況謝舒本人也足夠吸引人的注意?。
孔修看著謝舒,思緒百轉。
他沒想到今日,謝舒依舊只披著一件青髦,一身素衣白裳,在一眾華服錦衣中顯得?格格不入,但他身姿挺拔,風儀出?眾,反而如巖巖孤松般清逸。
當然,謝舒其人絕非孤松,更?像極了能映照幽夜的明月,寒門?敬慕,世家垂青,就連皇親國戚也......
孔修回過神來,壓低聲音對謝舒道:“謝兄,今日這場宴會你該清楚內情吧?”
謝舒觀察他臉上?的神色,挑了挑眉。
其實他剛才就在想,即便?是曲江宴會的訊息流傳出?去,也不至於引來這麼多的長安百姓。
而且他注意?到,幾名之前有些行為荒唐的世家弟子即便?身邊有教坊飲妓作陪,今日也十分規矩,並無放誕之處。
這時,孔修雖面色已刻意?保持平靜,還是隱藏不了其中的豔羨道:“謝兄,你知道麼,紫雲樓上?有位佳人可是看了你許久了。”
孔修口中的紫雲樓便?在曲江江岸,在今日能佔據此閣的人想必不太容易。
謝舒不動聲色地握著茶盞。
孔修面上?滑過一絲自得?:“謝兄,難道你還沒發現嗎?今日來的不僅是長安百姓,還有京城的公卿權貴,以謝兄的才貌人品,已是許多人眼中的東床快婿,只可惜......”
然而見謝舒神情並無動容,孔修話鋒一轉,又?繼續道:“當然,我?知道謝兄在江南已有家室,本不該在謝兄面前提及此事,不過謝兄之前乃是入贅,想來迫不得?已......謝兄現在今非昔比,琴瑟不和,改弦更?張,是人之常情。”
此時紫雲樓薄紗捲簾後,一個?華服美冠的少年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遊船的畫面,眉眼流露出?幾分好奇之色,姣好白皙的鼻尖上?一顆紅痣極為顯眼:“這人就是謝舒嗎?他看上?去和我?想的不一樣。”
身旁一位上?了年紀的雍容男子眼含慈愛地看著他道:“他的相?貌氣度可還入我?兒的眼?”
那少年下?意?識地點點頭,又?皺皺眉道:“阿爹,他確實當得?盛名,可是三表哥不是說他已有妻室......”
他話音落下?後,旁邊一位錦衣公子目光一閃笑道:“這有什麼可擔心的?難道還有人不想娶我?的表弟嗎?”
雍容男子也語氣寵溺地說道:“你表哥說得?對,和我?兒結親是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天下?不知多少人做夢都求著,何況他之前還是入贅的商戶,膝下?並無子嗣,不會委屈我?兒,到時候讓他停妻再娶,有何不可?”
這話好大的口氣,周遭侍者卻無一人覺得?有不對之處,因為眾所周知,這三人的身份尊貴到了極點。
那男子乃是當今陛下?的長兄邵玉,邵玉是雙兒,並無繼承權,受有封地渭河,因此也被封為渭河公主,他嫁給衛國公後,生下?的這名少年是他僅有的孩子,名叫陸嬌。
旁邊那位三表哥,不是別人,正是三皇子邵禎。
陸嬌今年十六,從小是千嬌百寵,雖未定親,但想要與之結親的人只多不少。
不過邵玉知曉陸嬌脾性,高門?為婦對他來說不見得?是件好事。再加上?經不起邵禎勸說,邵玉得?知陛下?屬意?寒門?,又?對世家多有忌憚之後,便?把目光放在了新科的進士身上?。
而又?有誰能比謝舒更?好,更?合適呢?
只可惜的是,謝舒在江南已有過妻室,但在邵玉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問題。
畢竟能成為進士的人年歲不可能太小,謝舒已經是十分年輕的了,這樣的年紀,沒有成家的人本就極少。
而謝舒父母雙亡,可謂是孤寒一人,邵玉便?更?為滿意?了,可想而知,以謝舒的背景,只能仰仗他們了。
至於謝舒本人同不同意?,這點無論是邵玉還是陸嬌,都未曾考慮過。
邵禎唇角冷笑隱沒,從謝舒平安來到京城的那日起,邵禎就知道,謝舒已經成為了他一個?心病。
更?令邵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謝舒竟然能夠連中三元,所有今科試子都對他心服口服,自己的一切苦心佈置顯得?是那麼地黯然失色。
邵禎深知現在的謝舒已經不是他隨便?動的人,可心病一日不除,他便?一日難安,何況如今要角逐儲君之位,錢財必不可缺,虞家萬貫家財他也勢在必得?。
恰好有一個?一箭雙鵰的機會放在眼前。
面對邵玉遞來的橄欖枝,謝舒如果拒婚,那便?是得?罪了一位權勢滔天的皇親國戚;若是接受,那麼他和虞家只能一刀兩斷,當然,這個?時候,邵禎自有別的辦法?來應對。
所以無論謝舒做出?怎樣的選擇,結果都在邵禎的掌握之中。
今日他送給謝舒這場“潑天富貴”,看他如何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