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秋時合上本, 亮出封面,“你看過?”
“未曾,”
顧末澤瞥了眼,嗓音淡淡, “但妨礙我認為是好結局。”
聞秋時不甚贊同地搖搖頭, 轉了個身, 與坐在床沿的人並靠,攤開本, “你沒看過才會此, 這裡面充滿悲歡離合, 道盡世事無奈,悲到人心坎了。”
顧末澤道:“我看。”
聞秋時嘆氣, 眼角淚未幹,“那我獨自重溫。”
顧末澤微眯起眼, 聞言拿走本, 明亮燭光下,一頁頁翻看起來, 身旁的聞秋時歪著頭,一臉期待看著他,眸光在顧末澤眼眶、眼角之間徘徊。
來了,第一個淚點!
聞秋時發現他看到此處,先感到一陣揪心,隨後輕聳鼻尖, 死死盯著顧末澤,放過臉上一點反應。
淚目——
“可笑,”
一盆涼水潑在聞秋時身上。
顧末澤嗤了聲,嘲諷似地勾起嘴角, “心情鬱結時看看這些,倒是個樂。”
聞秋時:“?”
他期待道:“你再往後翻翻。”
顧末澤往後翻,但聞秋時很快後悔了,身旁之人竟鐵石心腸,非人哉,把人間至悲“相思豆”當笑書在看。
聞秋時單手捂著心口,看顧末澤時不時笑一下,滿心的感慨鬱結猶如遭到窗外風雨無情吹打,只剩涼颼。
顧末澤沒看完,盯著一處互贈信物的情節,臉色陰沉,“師叔曾言,與楚柏月是好兄弟。”
聞秋時下床端來果盤,正挑選為數不多的葡萄,聽到他開口,抬頭對著漆黑幽深的眼眸,“師叔,既然好兄弟,你看兩人互贈定情信物,為何能當真。”
攬月少城主合籍大典時,聞秋時曾親口說,聞鬱與楚柏月一看就是好友、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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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當初信誓旦旦的聞秋時,發出嗡嗡嗡的聲音,遲遲沒作答。
顧末澤一言發看著他,聞秋時往嘴裡扔了顆葡萄壓壓驚,躊躇了會,道:“裡面割袍割的是袖,就斷義的同時,也斷、斷袖了嗎。”
說話時,他在顧末澤注視下頂著莫大的壓迫感,待音落下,聞秋時忽然反應過來,為何他要一副做錯事被質問的模樣?
聞秋時怒而一轉攻勢,握著幾顆葡萄走到床邊,仗著自己站對方坐的優勢,微微俯身,居臨下地瞪向顧末澤。
“我分清本與實際,倒是你,當真了?這陰沉沉的臉色,吃醋了?”
水鏡倒映出聞鬱身影的時候,顧末澤承認有傾慕之心,此時看個杜撰的小情節,勾起的唇角垮下,黑了臉,好似下一刻要將手中的本挫骨揚灰。
顧末澤眼簾微垂,一聲不吭,盯著手中話本。
聞秋時俯身的陰影,阻斷了一半燭光落在他身上,顧末澤半張臉隱於昏暗光線,另半張燭光勾勒著深邃輪廓,神色間看出任何情緒。
見他說話,聞秋時琢磨是不是太直白了,戳穿了少年人與外人道的羞澀情感。
室內陷入了寧靜。
片刻,聞秋時想了想,率先打破沉寂。
“莫垂頭喪氣了,本是話本,你看現實裡,若是聞鬱師兄與那楚家主真有一腿,十幾年前就手拉手結成道侶了,還會一個在北一個在南,生死難見嗎?”
“說回來,你當時不過是個小娃娃,”聞秋時提起就忍俊禁,“怎麼就喜歡人家了?”
他絞盡腦汁想不通,聞鬱身隕時,顧末澤過七八歲,有所交集只能在此之前,顧末澤何在還是懵懂小朋友的時候,就喜歡上聞鬱的。
“師叔想知道?”顧末澤抬起頭。
聞秋時正暗中打量,視線落在他低垂長睫,眼下灑落的陰影,冷不丁對上抬起的眼眸,怔了下。
許是那眼神太過幽深,聞秋時腳下由自主動了,正往後退了步,手腕突然被人用力一拉。
眼前一片天旋地轉,聞秋時下意識抓點東西穩住身子,但什麼都抓到,手裡握住的幾顆葡萄也掉在地面,朝四處滾去。
他被顧末澤拽到懷裡,坐在兩條修長有力的腿上。
聞秋時反應性地起身,背後高大的身影傾了下來,從後面抱住他,扣住兩隻細瘦白皙的手腕,低沉嗓音落在他耳畔,“我要告訴師叔一件事,”
說話間的吐氣噴在聞秋時脖頸,沒有那般灼熱,但那白嫩的肌膚像燙到了般,薄紅浮起,從頸側蔓延開來。
聞秋時不由掙扎起來,但一有反抗動靜,箍在腰身的力道便逐漸增大。
他掙扎得越厲害,顧末澤力道越大,到最後,努力翻騰了兩下的聞秋時,手腕和腰身都疼得細顫起來,無奈放棄,累得氣喘吁吁。
“幹嘛,又要咬人嗎?”
顧末澤視線落在他後頸,又晦暗明移開了,“我是想告訴師叔,其實師叔就是聞鬱。”
“?”
聞秋時愣了下,眼珠微轉,坦然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你先把我放開再說。”
顧末澤眼底浮現一點兒笑意,“師叔袖裡藏符,我若放開,待說完,師叔便頭也回地走了。”
聞秋時被戳穿心思,暗自咬牙。
坐在顧末澤腿上的滋味不好受,隔著薄薄衣料,他能感覺到底下雙腿滾熱的溫度以及蘊含的驚人力道,後方壓迫感也在不斷襲來。
他喘了口氣,又像是嘆了聲,
“你想說我是聞鬱嗎?我知道了。”
聞秋時完全不信,在顧末澤意料之內,但他在意,只是先放個鉤子,重點在後面,“師叔,管你願不願相信,你就是他。”
“哦。”聞秋時反應平淡。
此時之前極力避免他知曉過去的顧末澤,突然誠實可怕,好似要全盤托出,一點不留,“只不過師叔身隕迴歸,什麼都不記得了。”
聞秋時應和:“有道理。”
顧末澤狹長眼眸微眯,緊不慢道:“所以,師叔也忘了與我當年事。”
“是嘛,原來你我也——嗯?”
聞秋時淡然表情一變,駭然瞪大眼眸,失聲道:“你和聞鬱真有當年事!”
“是師叔與我有當年事,”顧末澤強調,將懷裡重新開始掙扎的人箍緊,下頜從後搭在他肩上,幽聲道,“只是師叔忘了。”
對,忘了。
所以,他現在說什麼往事都可以。
聞秋時左肩微沉了沉,冷靜下來後,心底一千個一萬個不信自己是聞鬱,但他抑制不住好奇心,忍住八卦道:“你和聞鬱有什麼往事?”
“是和你。”
聞秋時好奇心癢癢:“行,和我就和我。”
顧末澤想起看本的靈感,唇角向上勾起,扶在青年細腰的另隻手,繞著腰身落在他被扣住的手腕旁。
指尖輕撥。
綁在聞秋時腕間的血鈴鐺,“叮”的一聲,搖晃了下。
他有數次,看到聞秋時百無聊賴時,撥弄這鈴鐺玩,“師叔喜歡這鈴鐺嗎?”
鈴鐺小小一個尤其可愛,花紋又精緻,以至於在鬼哭崖被迫戴上後,聞秋時也討厭起來,時不時撥弄。
他斟酌道:“尚可。”
落,聞秋時聽到一個愉悅笑聲,他疑惑挑了下眉,耳邊傳來顧末澤低沉的嗓音,“其實,這是師叔當年送我的定情信物。”
室內陷入寂靜,外界一陣風襲來,“啪”地打在窗上。
聞秋時驚抖了下,緩過神。
他低頭望了眼小鈴鐺,又轉過頭,視線順著顧末澤線條優越的下頜,緩緩升起,最後愕然對上漆黑眼眸。
“你再說一遍,什麼信物?”
定情信物?
且說他是不是聞鬱,彼時顧末澤過是個小孩,聞鬱大他十一二歲,昏了頭才會找‘童養媳’!
聞秋時試圖在一雙眼中尋到蛛絲馬跡,但顧末澤眼底幽深,略一垂睫,便遮住了所有情緒。
聞秋時沒在裡面找到玩笑之意,反而無端看出了悲傷落寞。
“就是師叔給的定情信物,”
顧末澤臉頰埋到他頸間,嗅著白皙細膩的肌膚,唇角微勾,嗓音卻聽起來悶悶沉沉。
“十年之約,待我長大成人,就與我手拉手結成道侶,永不分離。”
知被似曾相識的驚到,還是頸間細碎動靜鬧的,聞秋時渾身寒毛倒豎,說話都磕絆起來,“莫、莫胡言亂語,何時說過!”
顧末澤幽聲:“師叔認了嗎?”
聞秋時心道認是不可能認的,認了就平白多個小道侶嘛!
但他一邊嘴上說不可能,一邊心頭敲起小鼓,倘若聞鬱真做過這事該如何......
,絕無可能!
“可能,你......嗚。”
聞秋時話到一半,頸間雪膚被懲治似地輕咬了咬。
有點疼。
後方溫熱的吐息灑在上面,泛起的酥癢感立即擴散開來。
聞秋時悶哼了聲。
顧末澤箍在他腰上的手指收緊,被禁錮在懷裡的人影,白皙臉頰浸在燭光中,眼尾緋紅,醞著之前的殘留淚痕。
顧末澤低聲問:“師叔都不記得了,憑什麼篤定可能。”
聞秋時看本嗷嚎了許久,聲音沙啞,聽起來透著軟,“你又憑什麼覺,我會與一個小時候的你約定終生?”
這把顧末澤問住了。
他想起雪中駐足的神魂,猶豫道:“可能是因為......我長得比較好看。”
“撲哧”一笑。
聞秋時被逗樂了。
“好個狂妄之言,這種都能......”聞秋時邊說邊回過頭,看到一縷燭光下,好似盛滿星星的漆黑眼眸。
“......”
聞秋時默默移開視線。
他早就發現,顧末澤眼睛尤其好看,漆黑而深邃,倒映著光的時候,像裝滿星辰的黑沉夜空。
可惡。
他竟喜歡看星星。
聞秋時抿了抿唇,隨後乾巴巴道:“我是聞鬱,你找錯人了。”
“沒找錯,”顧末澤見他有些相信了,閉目一瞬,眼底透出森冷幽色,嗓音卻很是溫柔,在哄人般。
“師叔,你若不信,回頭看我眼中倒影,我有伏魂珠在身,能看到人的神魂。”
顧末澤音落下,發現青年毛骨悚然似地抖了下,撥浪鼓般搖搖頭,“看,我看。”
若非兩隻手被擒住,聞秋時已捂上雙眼。
顧末澤眉梢微挑,箍在他腰上的手力道大了些,將人半轉過身,看到聞秋時一張因過於用力閉眼,都皺成一團的雪白臉頰,長睫劇顫,眼眶透著餘紅,顯得有些可憐。
顧末澤低笑一聲:“師叔,你睜眼看看我。”
他說完頸窩微癢,懷裡的人慌擇路將臉頰埋了去,細軟髮絲蹭到衣襟,試圖把眼睛藏起來,“看看。”
聞秋時急得暈頭轉向,想找坑鑽進去。
就算他是聞鬱,此時此刻,也絕可能睜眼看顧末澤眸中倒影。
看了,就要平白無故多個小道侶了嗎?
救命!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