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鼻翼間盡是濃郁的丹香, 程央看著來人, 眼中驚懼不已。
修士壽命本就比凡人更長, 程軒和以前的模樣基本沒什麼變化, 唯有頭髮已是雪白, 一雙眼睛像是寒潭一般，令人心生寒意。
程軒手中的蛇頭杖輕輕地扣在地板上，一道透明結界立時升起，將幾個人紛紛籠罩在了結界中。
程央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崖下的封印還沒有被破，你怎麼可能逃出來！”
程軒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程央自知失言, 忙住了口, 看著面前一頭白髮的程軒, 心裡後知後覺地有些害怕。
祝之戈並沒見過程軒, 在他認識程家時, 程軒已經失蹤了，因而他現在並不懂程央為何這般慌張。但是，他察覺到了來自程軒身上的殺意。
祝之戈看了眼四周，路過的修士都像是沒看到這邊的動靜一般, 匆忙地跑了過去，那道結界似乎將他們與外界完全隔了開來。
程央強作鎮定, 看了看程軒，又看了看顧言嬌，“我果然沒猜錯。”
程軒面上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 他來之前，便想到自己可能暴露身份，他現在既希望程央可以說出他們的關係，又有點不想。
他害怕嬌嬌知道後會恨他，也怕嬌嬌接受不了。
這個念頭在他心上壓了許久。
程央不知他心中所想，自顧自道，“她果然是你的女兒……”才能讓你頂著這麼大的風險出面。
程軒聽到這句話，身子頓了頓，有些不敢去看顧言嬌現在的神情。
顧言嬌本打算趁機逃跑，結果程軒一個結界便將她困在了這裡，她看出這幾人似乎認識，本打算躲在一邊等他們說完再偷偷逃跑，結果現在忽然將她扯入了其中，還是這樣一個訊息。
顧言嬌一愣，茫然地看著程央，又看了程軒一眼，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麼反應。
顧言嬌來到這裡後，對顧家父母本來就沒什麼感情，先前程央說她不是顧家女兒時，她也沒什麼感受，甚至有點意料之中的感覺。
然而，這會兒，這個身體的親生父親，好像出現了。
顧言嬌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程軒，前幾日，他們還在那個店鋪中聊過天，怪不得那時程軒願意將那些東西講給她聽。
程軒正微微低著頭，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程央說完這幾句後，也沒了話說，事到如今，程軒已經出現在了這裡，那他們想抓顧言嬌的事，他八成已經知道了。
沒想到，她算來算去，算走了葉七，躲開了程家的長老，卻算漏了程軒。
程央看著到現在，仍是有些茫然的顧言嬌，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程軒指尖點了點蛇頭杖的靈石，目光幽深，程央在那事中並未參與，他本不會為難她，然而，現在他們夫婦二人對顧言嬌起了心思，他自然不會再留他們。
今日他必定要留下，為當年的事做個瞭解。
當年的程家由他親手捧起，現在，便要由他親手摧毀。
至於顧言嬌，程軒心中微動，目光複雜地看向她，這還是程軒今日以來，第一次看向她。
顧言嬌仍是有些懵，此刻站在不遠處，一臉複雜地看著他，程軒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強壓著情緒，淡淡道，“你……現在快些去陣中吧。”
他不想讓她看到，他殺人。
顧言嬌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
程軒撤回了旁邊的結界，看著顧言嬌漸漸消失在視線中，數次抬了抬手，最終，仍是沒敢留下她。
程軒揉了揉黑豹的頭，“你在後面護著她。”
黑豹聞言頓在原地，看著程軒不肯離開。
直到程軒微微蹙起了眉頭，黑豹尾巴甩了甩，委屈地跟在了顧言嬌的後面。
待顧言嬌跑遠了，程軒再度將目光落在了程央夫婦的身上，夫婦二人只覺得背後一涼，慌忙祭出了靈器。
……
片刻後，程軒面色淡淡地走出了小巷，幾頭在旁邊打轉的靈獸聞到了血腥味，瘋了一般竄進了巷子。
巷子裡傳來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顧言嬌跑出小巷，只見城中無數靈獸從城中的各個地方竄了出來，和那些修士扭打在一起。
滿城都是濃郁的血腥味，到處都是屍-體和斷-肢，有修士的，也有靈獸的，顧言嬌隨手劈開一隻向她撞來的大老鼠，繼續跑向大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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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帆看著城中滿地的血跡，眼底閃過一絲煩躁，若是只有一兩頭高階靈獸在，他還能去找天馬一起，試圖搶奪這些靈獸的控制權，然而，這次那裡來了這麼多的高階靈獸，他也沒什麼辦法。
這幾頭靈獸有不少都是成名已久的大妖，不少門派的掌門長老都認識，甚至交過手，現在打做了一團。
那些掌門長老本就擔心那些弟子，人數又不及那些靈獸數量眾多，隱隱落了下風。
這些靈獸顯然是有備而來，數量極多，且他們並不急著破了城中的大陣，只是到處攻擊落單的修士，這便足以讓那些人分神。
顧帆抬頭看向城門上方打在一起的那群靈獸，見一個白髮老者正被三頭巨猿圍攻，一個不慎，被一隻巨猿抓破了防護罩，眼見那老者即將血濺當場，顧帆縱身一躍，周身靈力暴漲。
衝向了那幾頭巨猿。
那老者本以為自己今日就要折在這群巨猿手中，卻見旁邊兒忽然竄過來一頭巨大的靈獸，撞開了那幾頭巨猿，老者以為是御獸門的幫手到了，忙道了聲謝。
顧帆目光掃了一圈，而後落在了一匹周身冒著白火的巨狼身上，那巨狼周身的火焰防禦力極高，與攔住他的那兩名長老顯然不是他的對手，模樣有些狼狽，眼見那巨狼將要越過他們衝向城中。
只見一頭巨大的長耳朵驢橫空出世，攔在了天狼的面前，天狼看著面前的那頭驢，停下了腳步，面露驚奇，“沒想到你居然在這裡！”
驢張了張嘴，卻是口吐人言，“你沒想到的多了去了！”
一狼一驢話沒說兩句，瞬間打在了一起，兩人早有積怨，與那些只想拖住對方的不同，兩人幾乎是下了死手，毛髮血肉橫飛，那兩名長老愣了愣，忙想要上前幫忙，卻插不了手。
黑蛟的目光掃過人群，而後目光落在了程家的家主和一眾長老身上，在他妹妹的記憶中，他見過這些人。
黑蛟身形一動，張嘴吐出了一道黑霧，那黑霧緩緩地飄向城中，黑霧所到之處，堅硬的城牆都被腐蝕的坑坑窪窪的。
其他門派的修士人有心相助，卻被其他的靈獸攔住，脫不開身。
程家的幾個長老都去了城外，與那些高階靈獸纏鬥在一起，自家也有不少修為不俗的修士，然而，在這個黑蛟面前，卻是幾乎提不起來力氣反抗。
這黑蛟看周身的威壓，修為已經隱隱能夠與那些大門派的宗主相比，修為跨一級，便能壓死人，他們數量再多，也無法彌補這中間的差距。
現在城中最厲害的一些修士全部在城外，與這些靈獸纏鬥在一起，若是讓這黑蛟衝進了城中，城內幾乎無人能攔住這黑蛟。
歸劍宗主見狀，面色微變，劍法變化間，數道劍氣迸發，將對面的靈獸暫時逼退。
歸劍宗主忙要趕回去，卻被另外幾隻靈獸纏住了腳步，眼見那黑蛟即將闖入城中，歸劍宗主在心底暗罵，葉七到底哪去了？
他方才明明看到了顧言嬌，那麼葉七大機率也在周圍，現在這麼緊要的關頭他居然沒出來！
黑蛟甩了甩尾巴，猛地衝向城中，而後便見無數五顏六色的珠子從城中飛了出來，那些珠子在空中漂浮著，而後形成了一道奇異的圖案，攔在了黑蛟的面前。
黑蛟一撞之下，那看起來薄弱的圖案竟然紋絲不動。
黑蛟神色微變，眼底閃過一絲忌憚。
他從面前這些東西上聞到了濃郁的丹香味，然而脆弱的丹師怎麼可能攔得住他。
歸劍宗主見黑蛟被人攔了下來，這才松了口氣，而後再度將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靈獸身上，周身靈力暴漲。
黑蛟目光在城門上掃了一圈，眸色低沉，“誰在那裡？”
隨著他的話落，只見城門上的虛空被撕裂，一個滿頭白發的男修拄著蛇頭杖，緩緩地從裡面走了出來，濃郁的丹香自他身上飄散開來。
那些嗅覺敏銳的靈獸鼻子動了動，紛紛看向來人。
聞到了從程軒身上散發出來的丹香，黑蛟明黃色的豎瞳暗了暗，“還是個丹師。”
“命不想要了嗎？”
程軒看著面前的黑蛟，重重地一扣蛇頭杖，便見那蛇頭上的靈石一閃，蛇頭忽然張開了嘴，無數珠子從蛇口中飛濺出來，而後再度變幻間，竟形成了一個陣法模樣的圖案。
與方才那個圖案有半分相似。
而後那陣法猛地暴漲，覆在了城門之上。
無數珠子耗光了靈氣後，而後化作齏粉，消散在空氣中。
黑蛟這才發現那些珠子竟然是靈丹。
黑蛟豎瞳暗了暗，嘲諷地甩了甩尾巴，“不自量力。”而後，猛地撞向城門之上。
然而，那個本該一撞就碎的城門在那個靈陣的加持下，竟生生抗下了黑蛟的一擊，莫說那些丹師，就連黑蛟都有一瞬間的愣怔，第一次還能說是趁他不備，這次，他周身都運起了靈力，仍是沒能撞破那個看起來薄弱的陣法，他活了這麼多年，早就見慣了那些身嬌體弱的丹師，還是第一次見到丹師使用這種手段。
顧言嬌方才跑到城中，找到了歸劍宗的隊伍，便看到了程軒出現在城門之上，看著程軒利用那些靈丹，竟然抗住了那黑蛟的雷霆一擊，眼睛一亮。
程家家主看著這個畫面，本來還有些驚奇和喜悅，然而看清了來人是誰，眼前一黑，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程軒明明應該還被關在崖底才對！
他怎麼會在這裡？
當初程軒像塊大石頭一般，一直壓在他的頭頂，後來好不容易，程軒犯了家法，被鎮壓在崖下，結果這麼多年，他不僅從那裡逃了出來，還學會了這般逆天的手段。
與他不同的是，那些丹師眼神火熱地看著程軒，丹師雖然表面上地位崇高，受人最敬，然而，私下裡那些修士經常瞧不起他們。
有些修士看不懂程軒丟出來的珠子是什麼，他們卻能看出來。
現在親眼看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丹師做到了那些劍修尚且不能做到的事，皆是滿目的火熱。
這邊正僵持不下著，卻見不遠處的那團黑霧翻滾著，又竄出了幾頭靈獸，衝向了城中。
歸劍宗主面色一變，那裡正是歸劍宗弟子所在的地方。
歸劍宗主顧不得面前的靈獸，忙提劍轉身，攔住了那群靈獸，卻見那黑霧中一陣翻騰，又是幾隻靈獸咆哮著從黑霧中躍了出來，向這邊衝了過來，以一頭犀牛模樣的靈獸為首，狠狠地衝向了城中。
在那牛角匯聚之處，靈光暴漲。
歸劍宗主目眥欲裂，對著那群弟子大喊道，“快跑！”
程軒周身靈力瞬間暴漲，想要去那邊攔住那群靈獸，卻見黑蛟身形一閃，再度發起了攻擊。
傅陸臉色同樣鉅變，顧不得旁邊的弟子，轉身便跑。
顧言嬌沒想到方才跑到這裡，便又遇上了這種事，那妖犀奔跑時，大地都在隱隱的震顫著，看這模樣，若是被撞上一下，不死也得殘了。
顧言嬌忙將龜甲套在身上，轉身便向左邊跑去。
那妖犀速度極快，不過瞬間，便衝進了城中，歸劍宗的弟子根本沒來得及跑遠。
歸劍宗主瞳孔一縮，心中幾近絕望。
而後只見那片空間猛地被撕裂，一道金光閃過，妖犀一個沒注意，被一尾巴砸在了腦袋上，巨大的身體瞬間飛了出去，直退了數千米，後面那群靈獸被砸的滾了幾圈，方才穩住身子，大股的鮮血瞬間從眼眶耳朵中噴了出來。
城中暴動的靈獸有一瞬間的安靜，而後再度躁..動了起來。
漫天血色中，妖犀甩了甩頭，目露兇光地看向前面，只見一條頭頂著巨大紅花的金龍從虛空中，攜著無窮殺意奔騰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葉七：？？？我就去摘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