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掌狀五裂,色紅。象徵著相思,對初戀的戀戀不忘以及對愛情的退縮。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九天·理正司】
這一日,凌虛原本打算在理正司內處理一整天的公務。然而當他翻開那一沓沓公文牒,才發現經過他數月來的茶飯不思的不懈努力,大祭司閉關三年間的公務差不多已經整理完畢了。該上交的權利已經上交,該彙報的成果也已經彙報,凌虛親自清理了一下辦公處,信步走至院外散心。
常年忙碌的人一旦鬆懈下來,都會有一些不習慣。凌虛此時也是如此,他脫下平日執行公務時穿的官袍,換上便服,頓時覺得自己的衣服還不如官服穿的舒服。但法規上有令,非公務時期不得穿戴一切公務服飾,凌虛作為理正司司長,理應遵從一切法規。他活動了活動禁錮,盡力讓自己習慣著一身裝束。
暖暖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劍眉如峰,眼眸深邃,尖銳的下巴微微上揚,唇上抹了一層淡淡的砂紅。這是一個長相極其邪魅的男子。
若論樣貌,凌虛不比任何男子差,可他為何要常年用黑紗蒙面呢?這其中的理由,知道的人已經很少了。
凌虛背著手站在種滿花草的院子裡,盡情沐浴著晨曦的陽光。這樣輕鬆清閒的日子對於他而言十分少見,雖然不習慣,但心底還是忍不住升起一絲愉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慵懶地閉上了雙眼。
“噠噠噠、噠噠噠。”
一聲清脆利落地腳步聲從院外傳來,凌虛想著,莫不是又有什麼公務要來了?
他立刻清醒過來,隨手將黑色斗篷披上。面紗重新糊住了他的臉龐。一個黑衣衛士持劍走了進來。
“司長,祭司來訊息了。”
“講了什麼?”凌虛冷聲道。
“司長請看。”黑衣衛士雙手呈上了一封密函。
凌虛仔仔細細閱讀了一遍,臉色越來越不好。
“司長,可是有重要事情要辦?”黑衣衛士極少從凌虛臉上看到那種神情,不由感到一陣心慌。
“我要立刻去一趟紫寧宮!”凌虛道,“去取我的湛瀘劍來!”
黑衣衛士心中一緊,急忙轉身往藏劍庫走去。
凌虛手中的信紙已經被他擰成一團,過了許久,他憤憤道:“長意!果然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九天·紫寧宮】
凌虛在正午之前快馬趕到了紫寧宮的大門前,這一次,大祭司並沒有像上次那樣派紫玉來迎接他,甚至連一個婢女都沒有指派。凌虛心中的疑惑只停留了一秒,便明白了一切。
“看來她忙壞了。”凌虛嘆了口氣道,“以她的心智,應該不至於把事情弄到這種地步。況且魔界還有那人接應,長意雖無能,也不至此……魔界那個老妖女厲害了啊!”
凌虛的雙手攥緊:“無論如何也要幫她渡過這次難關!方不負……那人。”
抬腳走進側門,穿過綠色的修竹,凌虛來到了仙鶴叢集的汀州水沼前,遠遠望見一個面容有些熟悉的婢女恭敬地守在那兒。
“奴婢參見司長。”那婢女長相比紫玉還要清秀些,但卻過於清冷,少了些許和氣。
“你是祭司派來的?”凌虛瞄了婢女一眼,只是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裡見過,卻又實在想不起來了。不過,紫寧宮的婢女這麼多,他也來過很多次了,有見過的也不足為奇。
“正是,”那婢女答道,“祭司派遣奴婢來此處迎接司長。”
“你紫玉姐姐怕是要忙死了吧?都不見她來接我。”凌虛也不知從何生起一股子邪氣,陰陽怪氣道。
“紫玉姑娘乃是紫寧宮身份最尊貴的侍女,是大祭司的貼身侍女,她所要管的事情是司長您所難以想象的。”那奴婢俯首笑道。
這句話的意思倒像是在說紫玉身份尊貴,根本沒空搭理自己啊。凌虛有些怒氣,但又覺得不可思議——紫玉尚且對自己客客氣氣的,面前這個奴婢究竟是什麼身份,敢這麼和自己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凌虛按捺住心中的好奇,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奴婢冰倩。”自稱是冰倩的奴婢低眉順耳道。
“恩?”凌虛渾身一震,這、這名字好生熟悉!在哪兒聽過?在哪兒聽過?
冰倩聰慧過人,她雖然看不見凌虛黑紗背後的臉,卻也能夠猜到凌虛此刻心中所想,便笑著解釋道:“奴婢曾是幽明公主的貼身侍女。”
“原來、原來你是……原來是你!”凌虛面容抽動,“怪不得!怪不得!”
冰倩微笑道:“是奴婢,司長。難為司長還記得奴婢。”
“記得……當然記得,忘不掉的。”凌虛聲音低沉起來。
二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片刻後,冰倩道:“司長,這邊請吧!”
“司長,大祭司現在還在和蜀山的長意掌門商妥事情,恐怕司長還需要再稍後片刻。”
“和那個傢伙有什麼可商妥的!”凌虛不屑道。
“聽紫玉姐姐說,掌門此次來是彙報大祭司分派給他的任務。”
“把任務搞砸了,他居然還有臉回來?真是有趣!”凌虛摸了摸腰間的湛瀘劍,“你直接帶我去找祭司吧!”
“這個奴婢真的做不了主,請司長不要為難奴婢。”冰倩道,“大祭司吩咐了,先請司長到雲簷閣稍作休整,大祭司得了空自然會抱怨的。”
凌虛癟嘴:“恩,知道了。”
冰倩輕車熟路地將凌虛帶往雲簷閣,路途中經過了一處種滿紅楓的小徑。
凌虛在小徑頭處站住了腳步。冰倩回過頭,看著他,笑道:“司長要進去看看嘛?”
“那裡應該已經封住了吧?”凌虛的聲音飄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冰倩卻搖搖頭:“大祭司很看重那兒,不僅留住了原來的樣貌,還派人悉心佈置了一番,而且,也有安排固定的奴婢去打掃。那兒和以前還是一樣的,就好像她沒有離開似的。”
“是麼?”凌虛感到意外,雖然他早知道那兩個女子感情深厚,卻不曾想祭司在這麼忙碌的情況下還記得曾經的情感,記得已經逝去多年的人。
“司長,時間還尚早,不如進去看看?”冰倩道。
“恩。”
凌虛輕輕邁著步子,走在那條熟悉又陌生的小道上,凝視著迴旋落下的紅楓落葉。
……
“一重山,兩重山, 山遠天高煙水寒, 相思楓葉丹。 ”
“停車坐愛楓林晚, 霜葉紅於二月花。”
“月落孤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多愁眠。”
黑夜漫漫,那個吟詩的女子額間系了一條紫色的髮帶,身著紫羅繁花大緞裙,迤邐拖地。她雙手把著一架鳳頭金雕箜篌,纖細的手指在琴絃上飛舞,靈動的聲音流瀉而出。
“這些詩都帶著憂愁,幽明,你可是有心事?”
“兄長多慮了,幽明是一國公主,坐擁榮華富貴,如何會煩憂?”女子笑道。
“幽明,你騙不了我的。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我很瞭解你。”
“兄長真想知道?”
“幽明,你若不告訴我,你還有什麼人可以傾訴呢?”
“兄長這話幽明聽不明白了,霖兒與幽明關係深厚,幽明若有什麼事情,從不瞞著她的。”
“霖兒還年幼,心智尚淺,很多事情都還不明白。你就算告訴了她,她也未必能為你分憂啊!”
“兄長……”
“幽明,你且說吧!不管你有什麼煩憂,我都會幫你解決!”
“幽明心中只有一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
“兄長?”
“幽明……果真長大了!女大不中留啊!”
“兄長!你怎麼取笑我?”女子嗔怪道。
“我沒有……幽明,你、你是看上了哪家的貴族少爺?靈山鮮卑氏?青丘南宮氏?還是蓬萊……”
“都不是!都不是啦!”
“那你……”
“我、我其實……”女子臉一紅,轉身跑開了。
……
“若我早知那時你的心意,或許,我們就可以……”凌虛悵然道,“不!即使早就知道了,結局也會是一樣的!”
凌虛靜靜地往前走,他儘量讓自己的腳步變輕,好不打擾林子裡長眠的那個人。
可不管他有多小心,還是會將落葉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其實司長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冰倩見凌虛滿身的不自然,忍不住提醒道。
“我怕打擾她。我記得,她一向喜歡清靜。”
“落葉飄落悄無聲息,落地後卻能聽見大地的心跳。”冰倩低聲道,“這是公主曾和我說過的話,萬物的聲響於公主而言並不會嘈雜,像她那樣心性的人,必然會把這一切當作秋天的旋律吧!”
“落葉飄落悄無聲息,落地後卻能聽見大地的心跳。”凌虛重複了一遍冰倩說的話,笑道,“這樣有情調的句子,倒真像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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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話,兩人來到了幽明閣前。
冰倩開啟了幽明閣的門,熟悉的草葉香從裡面傳了出來,閣內一如既往的昏暗無比,無數夜明珠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果然,和冰倩所說的一樣,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
就好像那個人還住在這兒。
就好像那個人在下一秒就會笑臉盈盈地姍姍而來,抱著一架鳳頭金雕箜篌,怯怯道聲“兄長”。
然而,香味還在,夜明珠微弱的光芒還在,人卻已經不在了。
忽然,一聲箜篌空靈的琴音傳來,驚嚇了在場的一男一女。
“是誰?”冰倩警惕道。雖然至今沒有明確的條規稱幽明閣是禁地,可但凡紫寧宮的婢女都清楚這個地方以前居住著什麼人,這個地方曾發生過什麼事。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敢穿過那片紅楓道來至此處踩雷。
“幽明?是你嗎?”凌虛怔怔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