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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東林辦葫蘆案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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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閻應元才剛到南京半天,王世德剛走。

倉猝之間,閻應元自然不便於直接就去干預“義民”圍劫阮宅的事情。

而阮麗珍也知道這次暴眾來勢洶洶,高官被刺之後人群被煽動起的憤怒更加高漲,再用上次的辦法,多半也擋不住。

所以聽到“義民”再次向阮府問罪的訊息,提前遣散僕人,帶著兩個貼身侍女, 把一些金銀細軟打了個包裹,穿了男裝,從阮宅逃了出去。

她出阮宅之後,卻也沒有投奔其他親友。

而是直接奔著南京錦衣衛衙門而去,指名道姓說要見新從京城來的閻都督,有緊要事情報告。

閻應元出來見她,自然一眼看出阮麗珍是女扮男裝。

阮麗珍也不隱瞞,把身份直接告訴閻應元,要求閻應元提供保護。

原來王世德記得錢謙益的囑託,回京城之前,派人給阮宅送了一封短緘,說是若危險緊迫,可託庇於新來錦衣衛閻都督。

本來光憑這麼一封短緘,阮麗珍也未必願意求助於閻應元。

不過對閻應元,她卻是知道的。

閻應元以一個未中舉武生,被皇帝賞識,一躍而起提升成為主管錦衣衛兼京營的最高級別武官,幫皇帝重振京城武備,已經成為頗具傳奇性的人物。

他的事蹟去年傳播到南方,被津津樂道。

就連閻應元祖上原本是南方紹興人的事情,都被挖出來。

阮大鋮自從受了東林打擊,在外面發議論不敢太過暢快。

不過在家時,依舊對妻女高談闊論, 臧否人物。

他對閻應元倒是推崇的很。

說這閻應元雖起於寒微,但從今上提拔他後這一系列作為來看,其能力作為當不下於歷來名將。

所以阮麗珍對閻應元雖算不上久仰大名, 但也仰了兩三個月,對他頗有幾分好奇之心。

想見識一下什麼樣的人物能被當今聖上如此飛速提升重用,又確實取得巨大成效。

就算阮家沒事,她都想找機會見見這等人物,以後編戲劇,也可以多些素材。

現在阮家即將受難,又有王世德的提前告知,她就真的跑來找閻應元了。

閻應元也是爽快人,沒有推三阻四,當即下令在錦衣衛衙門管轄內撥出一所空房,讓阮麗珍和其侍女居住。

史槐指揮人群把阮府打砸洗劫之後,倒也沒有再讓人去錦衣衛衙門索要阮麗珍。

畢竟把阮府打砸一空,就已經起到了立威震懾的作用。

讓南京城內敢和東林作對的“群小”縮首斂息。

只是就這麼放過阮麗珍,自然也不行。

於是吳昌時就讓人在外面大肆傳播阮麗珍和閻應元的桃色新聞。

把阮麗珍描繪成無恥之女,把閻應元說成急色之人。

請一些下三濫的說書者,編排成故事,說阮麗珍如何連夜淫奔,閻應元如何見色心喜。兩人如何天雷勾動地火,如何當天就廝混一處。

遊手好閒的市民們自然最喜歡聽這類豔聞。

講得人唾沫橫飛,聽得人眉飛色舞。

聽完之後,又都義憤填膺,痛心疾首,表示道德淪喪,禽獸不如、

朝廷使用閻應元這等好色之徒到南京,可見聖上用人不明,朝政昏亂,比之當年萬曆派遣稅監到各處,都有過之。

吳昌時看著自己製造的這輿論效果,也頗為滿意、

這是一舉兩得。

既把阮大鋮父女名聲更進一步弄臭,有其父必有其女,有其女必有其父,如此敗德蔑禮,品行卑汙之人,犯下什麼罪都不奇怪。這為把後湖縱火案、鄭三俊遇刺案的黑鍋扣在阮大鋮頭上,提供方便。

另一方面也是給閻應元一個下馬威。

這閻應元如果懾於輿論,趕緊把阮麗珍送出去,那就等於服軟,更不敢隨意干涉南都之事。

如果不送出來,那名聲敗壞,威信大減,被士人視為和阮大鋮同流合汙,南京官紳不與他合作,他破壞吳昌時主導的一系列謀劃的可能性也大大下降。

這種情形,閻應元自然也心知肚明。

不過他也不動聲色。

不理會那些流言傳聞,暫時也沒出面去干預南京各部門和法司運作。

只是先默默整頓南京京營和錦衣衛,然後等錢謙益回來。

錢謙益聽了閻應元敘述他來南京後這八天多的時間發生的事情,連連點頭,心想閻應元如此做法甚好,不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以靜制動,以暗制明,積蓄力量,後發制人。

他半開玩笑道:

“鄙人去見那阮小姐,那小姐閉門不見。而對閻都督,反倒自己找上門。這阮小姐對鄙人拒之千裡,對閻都督卻俯身相就,莫非是對閻都督果然有些情意?”

閻應元連忙擺手道:

“牧齋公不要取笑!阮小姐自己住在一屋,應元毫不相犯,豈有外界傳言那般?”

錢謙益本來確實是開玩笑,但見閻應元對自己這番話的態度並不像是很反感,心中一動,便說道:

“閻都督青春鼎盛,那阮麗珍又正值妙齡,才貌雙全,既然外界傳言如此,你二人何不順水推舟,索性配成一對,也是一段佳話?”

他這段話倒是多了幾分認真意味。

閻應元沉默不語,耳朵卻有些泛紅,原本黑紅的臉龐,顏色似乎也深了幾分,過了片刻,才道:

“不可,應元此來是為陛下公事,豈可先顧私情?”

錢謙益聽他話中的意思,分明對阮麗珍有意思,只是現在不好因私廢公。於是哈哈大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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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此間大事一了,吾就向陛下稟告,讓他賜婚。到那時,你閻都督風風光光娶了這阮小姐,這阮小姐也當上一品誥命夫人。看那些亂嚼舌頭的小人是什麼臉色?”

閻應元臉皮有些發紫,轉移話題,說道:

“阮家牽涉的這兩樁案子,還需稟公辦理。”

錢謙益揮手:

“不妨,以現在調查所得線索來看,這兩樁決然不是阮圓海做的。”

閻應元嘴角微有譏諷之意,說道:

“只是南京刑部目前的意思,似乎已經認定阮大鋮脫不了干係了。”

錢謙益嘆了一口氣,說道:

“鄙人也曾算是東林中人,這東林意氣有餘,這辦案卻多有以好惡定結論的糊塗賬。”

閻應元眸子裡光芒閃爍道:

“牧齋公能否詳細一說?”

錢謙益苦笑道:

“鄙人來陳述東林的不是,有點叛出東林,反噬當年同道之感,傳揚出去,只怕名聲不會比阮圓海好多少。”

閻應元搖頭道:

“牧齋公為國效忠,此乃大是大非。只要能國富民強,犁庭掃穴,天下後世自有公論,何必畏懼浮言囂論?”

錢謙益點頭:

“陛下能掃除門戶派系之陳見,不顧溫閣老反對,重用錢某,錢某便已立志誓死報答聖上知遇之恩,再不作他念。”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閻應元也不催促,等他繼續說下去。

錢謙益接著道:

“鄙人從東林中來,對東林弊病更深切知之。以往東林習氣,辦理案件,只要涉案嫌犯被認為是可惡奸人,那就算被冤枉,也被認為懲奸除惡所需,不算什麼大事。李三才在神廟之時,故意製造冤案,讓死囚誣陷攀扯稅監手下的稅使,已是如此。東林中人明知是構陷,也恬不以為怪,反稱揚李三才好手段。”

閻應元年齡畢竟尚輕,注意力又更多在軍事上,對這些朝政舊事,知之不多。

所以對錢謙益說的事情,也確實是頭一次聽到。

他一對丹鳳眼圓睜開來,瞠目說道:

“當真如此?”

錢謙益說道:

“自然如此,這還不是敵對東林者所說,而是東林中人為誇耀李三才功績,而沾沾自喜敘說的。”

閻應元皺眉道:“這等可惡?”

錢謙益繼續說道:

“不知道閻都督,可曾聽說過梃擊案?”

閻應元道:

“這自然聽說過。梃擊案是三大案之一,這三大案又是東林黨和閹黨互鬥時爭辯的關鍵。市井平民對這三大案也熱議不止。應元雖然往昔只是通州的草野鄉民,畢竟就在京畿之地,自然也曾聽聞。”

錢謙益嘆道:

“這梃擊案沸沸揚揚,名列三大案,其實說來不值一哂,如同兒戲。不過是一個瘋漢張差手持木棍去闖太子宮,打傷一個看門太監,然後就被拿下而已。”

閻應元點點頭道:

“嗯,這說來也確實不是什麼大事。”

錢謙益繼續說道:

“稍有智識之人,便可判斷,此案要麼不過是瘋漢自己所為,要麼是有人收買張差,制造事端,至於要以此不利於誰,也是一目瞭然。”

閻應元說道:

“那應該就是不利於鄭貴妃了。”

錢謙益說道:“此案實在太過簡單。結果東林把持的審訊,卻讓這瘋漢招供說是受鄭貴妃指使,去行刺太子,還指名道姓地供出鄭貴妃手下兩個太監。”

他說到這裡笑了,顯然覺得這實在滑稽。

閻應元也笑了,這確實太過荒唐,眉毛一揚:“鄭貴妃就算真要刺殺太子,也不至於痴愚到公然讓一個人拿著木棍,去毆打東宮看門太監,天下如何會有這種痴蠢的行刺辦法?哪怕就是給一柄匕首,也讓這刺殺太子的案子能更像真的一些。”

錢謙益苦笑道:“可是那些東林前輩,對如此荒唐的行刺故事,卻偏偏痴迷不已,認定為真,還要窮追不捨的追究鄭貴妃刺殺太子的責任。”

閻應元搖頭道:“難道這最基本的情理,他們都不考慮一下。這張差要說真有授意指使,那也只能是被東林的人指使,故意去構陷鄭貴妃,才解釋得通。不過,這即便是構陷,手法也太過拙劣。”

他嘴角彎起,顯然覺得這麼拙劣的構陷手法,本身也是匪夷所思。

錢謙益嘆道:“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至於麗亨說作為構陷也太過拙劣,不太明白諸公群賢的心態。”

他和閻應元說了這許多話,便直接稱呼閻應元的字了。

“什麼心態?”閻應元問道。

錢謙益說道:“這些東林群賢的意思是只要他們針對的那人是所謂奸人,隨便炮製一個案件,能把攻擊輿論指向那奸人就行了,再拙劣也沒什麼干係,就可以達到打擊奸人之目的。反正東林操控朝野輿論,這案子再漏洞百出,情理不通,輿論指引之下,大部分人也不會朝不利於東林的方向去考慮。”

閻應元嘆道:“正人君子果然是正人君子,連造假案都如此光明正大,不願意多費心思。”

錢謙益道:“即便這張差就是東林指使,當時也不會有人去追究,最後還是以鄭貴妃被文官們整得焦頭爛額,鄭貴妃手下太監被殺而結局”

閻應元若有所思道:

“牧齋公的意思是,這南京的後湖縱火案和戶部尚書遇刺案,其實是東林效仿當年梃擊案,故伎重演?”

錢謙益捻著鬍子,緩緩道:

“確實如此。這後湖縱火案或許還有些不清楚的細節。至於這元嶽公遇刺案則鐵證如山,就是東林士子幕後操縱指使的。”

他說到這裡笑了一下:

“雖然這栽贓嫁禍的手法依舊拙劣得緊,不過比起如同兒戲一般的梃擊案,卻是用的功夫大了許多。若不是吾去松江府走一趟,機緣湊巧正好破了此案,一時之間,還弄不清這究竟是何人做的勾當。阮大鋮想不背這黑鍋都難。可見東林中人也是後生可畏,雛鳳清於老鳳聲了。”

閻應元眸中光芒閃爍,說道:

“牧齋公離開南京,果然不虛此行。讓閻某猜一下,這具體幕後操縱之人是誰。”

錢謙益微笑道:

“請!”

閻應元沉吟片刻,說道:

“莫非就是吳昌時!”

錢謙益撫掌笑道:

“麗亨果然是聰明人,一猜就中!”

閻應元平靜道:

“這其實也不難猜,我來南京前,陛下就囑咐我要特別關注這吳昌時。到了南京,這圍攻阮宅的史槐就是吳昌時的門客。還有我派在南京各處監視的錦衣衛校事回報,許多來往聯絡的可疑之人,也多與吳昌時有關。”

錢謙益微笑說道:

“眼下最關鍵要務,便是先以刺殺一案為突破口,抓捕吳昌時一干人等,將參與煽動民變,抗拒朝廷新政的一干人等,全部控制起來,再細細盤問,那後湖縱火案也不難破獲。即便是東林清流,面對如此證據確鑿之罪案,也必定要為自己曾與吳昌時這等敗類沆瀣一氣,負疚擔責,名聲大損。”

閻應元道:

“那就這麼辦”

錢謙益道:

“也是託聖天子之福,才能如此順利。只要閻都督能控制住南京城的京營官兵和錦衣衛,防止吳昌時黨羽狗急跳牆,才生出意外之變。把刺殺案和縱火案追查到底,再趁熱打鐵,整頓江南,更徹底落實戰時新政,便可一舉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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