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深厚，道路難行，每一步都走的頗為艱難。
好在許家莊距離縣城並不遠，就十幾裡而已，速度再慢，兩個時辰也到了。
“許莊主，請救救災民吧！”
許家莊內。
見到許遠，錢澄之、孫臨二人便深深一揖，發出懇求。
聽他們講述完關於縣城內的情況。
許遠相當驚訝，因為住在城裡的，一般是經濟條件比較好的家庭，房屋質量也會好很多，受災不至於特別嚴重，結果倒塌了上百間房，受災上千人。
許家莊11座集體莊園周邊的村鎮有上百個，倒塌房屋與受災的人口，卻相差不多，但只要往許家莊的難民收容站一住，災民就得到了安置，目前情緒大多穩定，傷者也得到了醫療人員的救治。
只能說縣城裡的那些官員士紳，從來沒防災救災的意識，每天只顧著吟詩作對、風花雪月，頂多在詩文中憂國憂民幾句，以此體現他們的良心，實際行動幾乎沒有。
可以稱之為詩文救災，跟現代社會某些慈善晚會有異曲同工之妙。
就連李家這樣的興化第一世家，不是沒有能力救災，不是不想拯救災民，只是不敢當那個出頭鳥，不敢去做極少數的好人，承受不了做好人的代價，必須拉城中大戶一起捐款才行。
“密之，莊裡的十五臺雪橇拖拉機全部歸你調動，帶上一批的糧食、罐頭、燃料跟衣物，去縣城救災吧，不管多少災民，都要全力救下，暫時安置到收容站裡。”
許遠讓人把方以智叫了過來，將救災的任務交給了他。
“是，我馬上就去！”方以智點頭，馬上行動了起來。
“我跟密之兄一同前去。”錢澄之跟了過去。
孫臨自然不會落下，必須跟過去搭把手。
……
許家莊派出的救災隊很快抵達了縣城，卻在城門口遭到城門衛阻攔，就是不允許許家莊人員進城，若不是拖拉機嗡隆隆的前進，做出要撞開城門的架勢，只怕一時片刻進不了城。
然後先清空出一片場地，花錢招募了一些人手。
數口大鐵鍋支了起來，底下燒著木材，有的在熬生薑湯，有的煮粥，還有實在餓的受不了的災民，則發下去餅乾和罐頭，立刻填一填肚子。
最重要的還是防寒取暖，於是一件件的厚實棉襖發放了下去，孩童老人則優先帶到火堆前取暖，還傷者也很快得到了處理和救治。
做了初步的救助之後，再就是把沒有住所的災民，透過雪橇拖拉機，一批批的運送到難民收容站，正式的安頓下來。
一直忙活到半夜三更。
近千災民，除少數扛不住凍餓而死，有818人得到了妥善安置，算是活了下來。
這整個的救災過程中。
不僅是其他救災隊員，便是主要負責指揮排程的方以智、錢澄之、孫臨三人，也都快累癱了，嗓子都沙啞了，全都累的夠嗆。
但感觸最深的卻是錢澄之，他第一次看到了現實和理想的差距，第一次開始陷入反思：對於這樣的殘酷世道，聖賢道理、道德文章真的能管用麼？
如果這些管用的話，為什麼許家莊的救災隊進城救災後，城中的大戶，依然沒有採取什麼行動，連出點人力搭把手，借些工具物資都不願意，出錢購買還大幅漲價，他們的良知到哪裡去了？
當然名士李清，還是有著一顆救難之心，也親自參與到了救災行動中，然而沒過一會，他大伯李長敷走了過來，直接把李清拉走，讓他不要摻和進去。
“災民困苦，為何不能幫幫他們？”李清感到難以理解。
“許家莊居心叵測，邀買人心，日後必成大患！若跟許家莊有所牽扯，日後會給李家帶來災禍！”
“這……”
李清依然感到不理解，但還是被他大伯強行拉走了。
站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的錢澄之，感到陣陣的心寒，腦中的一些傳統觀念，發生了嚴重的動搖。
沒錯，許家莊的諸多做法，是有邀買人心之嫌，可能確實有叵測居心，可這近千的災民，許家莊是實打實的出人出錢出物，全力的將他們救了下來，確實是在踐行‘以人為寶’的理念，只要能救人，不會計較付出多少成本。
可對於李長敷這樣的飽讀聖賢書的長者，普通百姓在他的眼裡，究竟算是什麼？是不能承受的負擔？還是起到載舟作用的水？亦或是上升到許家莊以人為寶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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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在他的眼裡，災民就是承擔不了的負擔，要麼讓有能力者一起救，要麼一個都不救，沒有其他選項。
現在許家莊出手幫忙了，這些災民立刻就成了晦氣的東西，別說是救了，與之有過多牽扯都不能發生，彷佛他們是潛在的亂民暴民，一旦許家莊帶領他們起事，肯定會影響到李家的利益。
這一刻，家國天下裡的家之利益，顯得無比重要，不但高度重視，甚至隱隱開始敵視這些災民。
要知道聖人也說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現在許家莊都沒有做出什麼大逆不道之事，便成了這些士紳眼裡的大敵，許家莊不管做什麼好事，都是抵制否定的態度，而不是臉紅與羞愧，這難道真的合適麼？
可能對李長敷這類的士紳，認為這種做法是非常之合適的，但錢澄之還很年輕，普通百姓在他眼中依然屬於‘民’的範疇，故而感到非常的彆扭，有點接受不能。
而救下這一個個的災民後，看他們或跪地磕頭，或連連感謝，或表示為奴為婢的報答他，這一張張感恩戴德的鮮活臉龐，給予了錢澄之一股力量，堅定了他內心的信念：救下這些百姓是對的，是百分百正確之事。
至於許家莊的‘以眾為本，以人為寶’的理念，他雖未完全認可，但衝著許家莊真願意採取行動踐行這套理念，他至少認可了七成。
而‘聖賢之理、道德文章’聽起來非常理想，刻入人心，可在現實中又有多少君子踐行？講的再好又有何用？
動搖了。
錢澄之開始動搖了。
在返回許家莊的路上，他便忍不住對方以智道：“密之兄，我有些理解你之做法，知道你為何加入許家莊了。”
“哦，你也想明白了？”方以智看著他笑道。
“是的，道德文章，恐改變不了這個世道，許家莊這套或許可行。”錢澄之道。
“既如此，幻光兄，不如跟我一樣，剃髮易服，加入了許家莊吧，你我攜手一同去改變這個世道吧。”方以智發出邀請。
“這……容我再考慮一二，考慮兩天。”
雖然是嚴重的動搖，但還不足以讓錢澄之下定決心，因為還差一點的火候與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