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軍營。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李巖問道:“現在應該過醜正了吧?”
李年答道:“具體什麼時辰不清楚,但是醜正肯定過了。”
正說話間,李牟匆匆走進來報告道:“兄長,之前有幾個明軍帶著不少牛羊肉,過河進了關寧軍大營。”
“意料之中,不過這沒有用。”李巖搖頭道。
“兩支相互喪失信任的軍隊,要想重新達成互信可沒那麼容易。”
李年皺眉道:“可是兄長,眼下的局面對咱們也是十分棘手哪,要想破局可是不容易,何況咱們又不能夠長時間的在這耗下去。”
“是啊。”李牟搓著雙手道,“打蒙古人吧,崇禎趁機跑了咋辦?可是打崇禎吧,又擔心會被蒙古人偷襲,就算拼著損失大半人馬把明軍和蒙古人先後打殘,白河對岸還有吳三桂的一千關寧軍鐵騎,還真是麻煩啊。”
李年攤手道:“現在的局面是誰也不敢先動。”
李巖也是眉頭緊鎖,眼下這種局面他也沒有太好的破局法子。
猶豫了片刻,李巖最終說道:“這樣,我去會會關寧軍的主將,看看有沒有可能跟他達成一個君子協定。”
“找關寧軍?”李牟愕然道,“啥意思?”
李年則說道:“兄長是說跟關寧軍約定好,由我們對付蒙古人,與此同時由關寧軍攻擊明軍,然後兩家各憑本事搶奪崇禎?”
“對。”李巖道,“關寧軍肯定也不想耗下去,而且這個君子協定對關寧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們沒理由拒絕。”
“哼,崇禎老兒還真成寶貝了。”李牟哼聲道,“各家都要搶他。”
三兄弟正說話間,有侍衛進來報告:“右軍師,有位自稱是關寧軍左營副千戶的少年郎前來拜訪,說要見您。”
“嘿。”李牟笑道。
“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了。”
李巖卻是一擺手說道:“有請。”
稍頃,一員小將便昂然走進來。
“我乃大明薊鎮左營副千戶胡國柱。”少年郎昂然說道,“我要見你們主帥。”
“我兄長便是大順軍右軍師兼中權親軍制將軍。”李年指著李巖,沉聲問道,“你找我兄長有何事?”
“你便是李巖?”
胡國柱目光轉向李巖:“我知道你,阿爸跟我提起過你。”
聽到這,李牟和李年臉上便立刻露出一副與有榮焉之色,兄長的大名已經傳到了關寧軍的耳朵裡邊,他們兩人也是臉上有光。
李巖道:“姓胡?你阿爸是不是叫胡心水?”
“怎麼,你也聽過我阿爸的大名?”胡國柱眼睛亮起來。
“聽過,據說是個很能打的勐將。”李巖點點頭,又問道,“你阿爸讓你來,是有什麼事情跟我說嗎?”
胡國柱嗯了一聲道:“我阿爸說,遲則後天早上,快則明天傍晚,察哈爾蒙古的大軍就會趕到這裡,到時無論是我們關寧軍還是你們大順軍都沒有好果子吃。”
李巖道:“所以你阿爸的意思是?”
胡國柱:“我阿爸的意思就是兩家聯手,由我們關寧軍負責攻打明軍,你們負責解決拱兔部落,以你我兩家之力擊滅明軍及拱兔部落當不成問題,等到解決掉明軍及拱兔部落,我們兩家再打一仗,最終決定崇禎皇帝的歸屬。”
“你們想的倒是挺美。”李年說道,“到時候你們直接帶著崇禎跑了怎麼辦?我們豈不是白跑這一趟?”
“就是。”李牟也說道,“聯手可以,但是得換一個打法,我們負責打明軍,拱兔部由你們負責解決,這樣還差不多。”
“可以。”胡國柱很爽快的點頭道,“那就按你們說的辦。”
“啊這?”李牟聞言立刻愣在那裡,不是應該嚴辭拒絕嗎?
李巖瞪了李牟一眼,說道:“胡千戶,還是按你們的意思辦。”
“也行,反正沒太大區別。”胡國柱一臉的沒心沒肺,又道,“明軍火器數量眾多又佔據了有利地形,而且修建了護牆以及壕溝,不比拱兔部好打。”
李巖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動手時間約定在什麼時辰?”
胡國柱道:“現在時辰差不多是醜正,就定在寅初動手吧。”
“行。”李巖點頭道,“只等你們動手,我們就會跟著動手。”
“你們最好搶在我們解決掉明軍之前吃掉拱兔部落的騎兵,要不然我們就直接帶著崇禎回永平了。”胡國柱拱手一揖然後轉身離開。
“嘿,入娘賊還挺狂。”李牟沒好氣道。
李年則皺著眉頭問道:“兄長,真動手?”
李巖不置可否的說道:“讓將士們做好準備。”
……
此時,崇禎已經帶著胡心水回到明軍營中。
一直等在岸邊的王家彥等勳貴官員盡皆額首稱慶。
同時向崇禎投來異樣目光,聖上這步險棋竟走成了!
其實來的路上,胡心水也曾經想過跳進白河逃跑,但是崇禎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而是親自動手把他和王承恩綁在了同一匹戰馬的馬背上。
王承恩手裡拿著的火把也從一支變成了兩支。
這個陣勢,胡心水直接嚇得不敢有任何異動。
甚至一路上還不停的提醒王承恩:“公公小心。”
進了白河胡心水還在提醒王承恩,唯恐不小心點著錦袍。
因為騎著戰馬,河水只淹到腰線,要是點著了還是能把上半身燒成灰。
到了白河西岸的營地,胡心水才得以把濡溼的錦袍換掉,換了身戰袍,不過新換的戰袍又是充填火藥並且浸過羊油的錦袍。
“聖上,這又是做甚?”胡心水苦著臉問道。
換上幹衣袍並披掛上山文甲的崇禎走回到胡心水跟前:“胡愛卿,對不住了,面對像你這樣的勐將,朕必須得儘可能小心。”
胡心水道:“聖上,臣既然答應了就不會逃跑。”
“朕知道。”崇禎道,“但是朕還是希望能上一道保險。”
胡心水便不再多說什麼,因為他知道無論說什麼都沒用,崇禎的多疑可謂是世人皆知,不過身上穿了這麼一件浸過羊油又充填了火藥的錦袍,逃跑就別想了。
真要敢跑,一支火箭就能把他送走。
崇禎又對王承恩說道:“王大伴,去把火槍手都召集過來。”
“老奴遵旨。”王承恩答應了一聲,轉身去前面營地中召集火槍手。
目送王承恩的身影走遠,高起潛覺得機會到了,當即一臉諂媚的說:“萬歲爺,您萬金之軀就不要親冒失石了,就讓老奴代您指揮這一仗。”
高起潛嘴上這麼說,心下卻暗忖道,萬歲爺你在深宮之中長大知道啥是打仗不?別等會火槍手放銃時把你嚇著。
“你來代朕指揮啊?”崇禎笑呵呵看著高起潛。
高起潛剛想說這等小事有老奴足矣,結果崇禎的下一句話卻險些沒把他嚇死。
只見崇禎的笑臉瞬間板下來,語氣森冷的說道:“仗你來代朕指揮,皇帝要不要也由你來代朕當啊?高大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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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爺!”高起潛噗通跪下。
“萬歲爺要這麼說,老奴就只有去死。”
“怎麼?”崇禎冷哼一聲道,“拿死來逼朕?”
“不是,老奴不敢,老奴不是這意思。”高起潛這下真要哭了,不是,幾天不見萬歲爺怎麼變得這麼難伺候了?
以前可是他說什麼,萬歲爺就信什麼。
看著叩頭如搗蒜的高起潛,崇禎的眼神更加陰冷。
甲申國難,殉國的官員士子數以千計,死節的勳貴也不在少數,唯獨口口聲聲以皇帝家奴自居的太監,就只有王承恩一個自殺。
大明國事,一壞在東林黨,二就壞在這些太監身上!
比如說眼前這位,高起潛,大明朝倒數第二根棟樑,盧象升公,就是被這個閹豎給拆掉的,要不是時機不對,崇禎早就下令把高起潛活剮掉。
崇禎冷冷的道:“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
高起潛跪地泣道:“老奴沒有別的意思,只想替聖上去死。”
“想要替朕去死?”崇禎呵呵一笑說,“會有這個機會的。”
看到崇禎笑了,高起潛暗暗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這次是為什麼觸怒的萬歲爺,但是至少危機暫時解除了。
王承恩很快就帶著三百多名火槍手過來。
幾仗下來,火槍數量有所減少,但是總共仍還有三百多把。
“所有人。”崇禎走到火槍手的佇列前,沉聲道,“把鉛彈都擺地上。”
三百多名火槍手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將身上裝有鉛彈的革囊摘下來再擺在地上。
“好!”崇禎欣然點頭,又道,“呆會兩軍交戰時,你們只管往銃膛裡正常裝藥,然後正常放銃,就當成是裝了鉛彈。”
“啊?”火槍手們面面相覷。
那不成放空銃了嗎?殺不了人。
崇禎卻已經把目光轉向胡心水。
“胡愛卿,你也派個夷丁回去告訴令郎,待會兩軍交戰時,把重箭的箭頭都摘掉,長矛的柔頭都裹住,每當這邊有銃光閃耀,就趕緊躺幾個裝裝樣子。”
胡心水示意隨行的一個夷丁過來,重新複述一遍。
那個夷丁連連點頭,又趁著夜幕返回到白河東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