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龍觀某家從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會所裡，歐陽志低頭用紫砂壺裡的沸水刷洗的老榆木茶几上的幾隻精緻汝窯瓷杯。
房間不大，環境卻很好，半開放式的房間朝內部的一部分完全開啟，對面是一個小小的室內花園，被高樓環繞著，從房間裡看過去，就像坐在森林邊一般。
趙澤君不喝咖啡，習慣喝茶，這點上，和歐陽志倒是能聊得來。
歐陽志上次說‘臨走之前喝一杯’，沒想到，喝的不是酒，而是茶。
“外界都說你給李巖宏灌了迷藥，你怎麼說服他的，給他許諾了什麼好處？”
歐陽志洗完一道茶，又將紫砂壺注滿了開水，放在一邊，說：“據我所知，李巖宏這個人性格很強，一旦認準了什麼，一定會堅定不移的執行到底，絕對不是個可以輕易說服的人。百度這麼多年堅持做搜索引擎，期間也有高層、股東提出過大力開拓其他領域業務，但李巖宏始終把重心放在搜索引擎上，毫不動搖，可見這個人性格之堅毅不拔。”
“我並沒有改變他的想法。”趙澤君搖搖頭：“如果他已經有了決定，我再善辯，僅僅靠著我幾句話也不可能改變他的既定方針。”
趙澤君隨手把紫砂壺拿過來開始倒茶。
歐陽志抬頭掃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茶道就是倒茶，這不假，但也有些定規，比如主、客是不可以隨便更改的，他請客，他泡茶，那麼從頭到尾，就應該是他來操作。
一些細節的動作可以釋放出平時在表面上不容易看到的資訊，趙澤君反客為主倒茶，至少說明了兩點，第一，趙澤君在面對歐陽家的時候，內心並沒有任何壓力；第二，這個年輕人，不是個墨守成規，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請茶。”趙澤君卻好像沒看到歐陽志審視自己的目光，朝已經泡好的五隻茶杯微微一擺手，放在紫砂壺，自己先用拇指和食指夾了一小杯，聞了聞，一口飲盡。
放下杯子，說：“網際網路公司做到我們這一步，和哪家合作，只是具體細節上有差別，但總得收益、付出差不多，不是靠某個好專案、好辦法就能充當談判籌碼的。”
歐陽志也放下喝空的小茶杯，沉吟了片刻，說：“關鍵是人，還有形勢。”
趙澤君點點頭：“不錯，這次我不是談條件，只是分析形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看到的未來的形勢，李巖宏也看出了端倪，只是從我嘴裡說出來，更見堅定了他的信心，也讓他確定，我和他在大方向上的想法，是一致的。兩家企業的領導人，在全域性高度上有默契，才是合作的最基礎的前提。”
“和騰訊有矛盾的，好像也不止你一家吧。”歐陽志忽然說。
趙澤君眼皮一翻：“歐陽先生準備涉足網際網路？”
“那倒不是。”歐陽志呵呵一笑，說：“歐陽家做金融市場，只要是上市公司，我難免都會有所關注。騰訊在股票市場上的表現很不錯，即便算上金融危機中的影響，騰訊的股價從上市至今，也是翻著跟頭朝上漲的。百度也是一樣，包括你旗下的澤閱。”
“歐陽先生不會是想動澤閱的心思吧。”趙澤君笑道。
歐陽志沒直接回答，而是說：“澤聯科在網際網路行業內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網際網路巨頭在股市上的表現。比如新浪，在微博起來之後，股價一直萎靡不振，行業內的普遍看法，只要微博健康發展一天，新浪在沒有其他重大成功專案的前提下，股價就很難重新堅挺起來。現在嘛，你直接和騰訊發生了衝突，把幾個網際網路行業巨頭都拉下了場……”
歐陽志把紫砂壺拿到自己面前，重新倒滿茶水，微笑說：“你大概還不知道，金融圈對於這次澤聯科和騰訊阿里之間的戰爭的關注程度，其實並不比網際網路行業低，有很多金融圈的人，是非常希望能和你一起吃頓飯，喝個茶的。今天既然我有了這個機會，當然想聽聽，你對後面的局勢是怎麼判斷的？”
說完，對著趙澤君面前重新加滿茶的茶杯，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趙澤君卻沒有拿起茶杯，而是沉吟了片刻，眉頭微微皺起。
金融鱷魚，要渾水摸魚！
歐陽志也沒有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笑而不語，打量著趙澤君。
“歐陽家近年來的主要業務，是在金融市場上進行收購。”
片刻後，趙澤君抬起頭，望著歐陽志，緩緩開口:“可是據我所知，目前的幾家網際網路巨頭，無論哪一個，都不是歐陽家能吃得下來的。”
“在足夠的利益面前，金融市場上很多人願意聯手，而且金融市場可以操作的辦法很多，未必需要太多的資金。”歐陽志說。
趙澤君沉默了片刻，眉頭微微皺起。
“趙總，你年輕雖然小，可自從上次在蘇南省打交道之後，我就把你當成可以平等交流的物件。”歐陽志淡淡的說：“一旦出現機會，即便我不做，也會有人做。”
“歐陽先生，你誤會了。”
趙澤君的眉頭舒展開，說：“我不是勸阻你。雖然我承認，我不希望網際網路行業內部的事，招惹來金融圈的大鱷。但是我也阻止不了。只不過我想提醒你一點，網際網路和傳統實體行業模式是有巨大差別的，如果像澤聯科、百度、騰訊和阿里這種層次的網際網路企業，被金融行業惡意收購，第一個不答應的，就是……”
趙澤君面無表情，指了指頭頂上，清晰可見的天空，說：“網際網路不僅拉動了經濟、科技改革發展，同時也涉及政治。可以說，是未來咱們這個國家發展的幾個核心動力之一。網際網路行業之間競爭可以，但如果有行業外的金融大鱷組團入場，想要毀了這四家之中的任何一家，真的是會被雷劈的！”
歐陽志的意圖很明顯，是想趁著澤聯科百度和騰訊、阿里大戰，乘機渾水摸魚，進行資本收購。
從財力上說，並非不可能，金融市場是可以利用槓桿的，對於熟練幕後操盤手而言，幾家聯手，用幾十個億的資金，撬動上千億的資金，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歐陽志在找趙澤君探路，甚至是希望合作。
但趙澤君並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即便收購的不是澤聯科，而是百度，甚至是騰訊，老趙同樣不願意看見這種事發生。
如果資本真的入場，會讓事情變得很複雜，性質也就完全不一樣。
拋開‘上面’的想法暫時不論，作為網際網路巨頭之一，澤聯科可以和其他公司競爭，但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家同層級的網際網路巨頭淪為資本的玩物。
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以後網際網路市場和資本市場之間，就會有無休止的血戰。
那是根本沒有任何收益和促進作用的資金血拼，消極競爭，會把整個網際網路的血液也抽乾，讓這個行業漸漸的喪失活力。
幾個巨頭很可能在這場血戰中損失慘重，被新生的網際網路企業抓住機會迎頭趕上，失掉霸主地位。
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當這個帶路黨。這不是和某一家企業的矛盾，事關整個網際網路行業的健康發展。
如果網際網路行業是一個‘國家民族’，那麼如果和歐陽志暗中勾連，那就無異於是漢奸賣國賊。
“歐陽先生，如果資本集團真的大規模入場，你們迎接的不僅是天累，我可以保證，天網聯盟會重新團結起來，聯手一致對外。”
趙澤君抬起頭，盯著歐陽志，一字一句的說：“到時候，你們要面對的是鋪天蓋地的輿論宣傳打擊、無所不在的網際網路監控、整個網際網路能影響到了中下游企業的全體反對，以及，網際網路巨頭們，會撬動的數千億，乃至上萬億的資金對沖！死的，絕不是網際網路！”
歐陽志沒有料到趙澤君的反應如此強烈，神情微微一滯，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一時間沉默不語，腦子飛快的轉動著。
“真的一點沒有機會嗎？”他還有些不死心。
歐陽家吃得就是這碗‘惡意收購’的飯，網際網路巨頭大規模開展，幾乎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賜良機，讓他眼睜睜的看著機會從眼前溜走，無異於讓澤聯科坐實移動互聯到來卻不去觸碰智能手機領域一樣難受。
幾家網際網路企業，無論能吃下哪家，都會把歐陽家帶到一個嶄新的高度。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趙澤君不急不慢的說：“關鍵還是在一個度。股市波動，誰也不能阻止低價買進，只要不觸碰底線。組團吞掉某個企業不行，但是我想，無論是上面，還是網際網路行業本身，都不會阻止某一家藉機賺些零花錢的。”
“哦？歐陽家是該賺幾個零花錢，補貼補貼。上次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前前後後，敗進去二十多個億。”歐陽志重新露出一抹深邃的微笑，“趙總，你覺得這筆錢，從誰的頭上賺比較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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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從誰的頭上賺，最後都是股民買單。”趙澤君說：“總之，從現在開始，歐陽先生你就可以著手準備資金了。”
說完，拿起剛才歐陽志倒的茶水，一口喝盡，放下杯子說：“對了，多準備一些資金，說不定連您的養老錢，都能賺些回來。”
“但願如此！”歐陽志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
離開了首都，趙澤君沒有直接回建武市，而是飛了一趟鄂省省會江城。
兩個原因。
一方面，澤業‘莫名其妙’在江城拿了一塊地。
有個下游開發商在華元做貸款，把原本在江城一塊很不錯的地皮，抵押給了澤業，哪知道忽然就倒閉了，於是這塊地就到了澤業名下。
一開始趙澤君還覺得怪怪的，這家貸款是華元目前放出的最大一筆，可也不值一塊地，就跟天上掉了個餡餅砸腦袋上似的。
可仔細的調查了一下，的確沒毛病。純屬一次意外，讓澤業撿了個不大不小的便宜。
閒著也是閒著，江城又是大城市，姜萱乾脆又用這塊地貸款，啟動了澤業廣場專案。趙澤君去江城跑一圈，和當地的政府搞好關系。
另外一方面，之前在電腦報經常一語中的評論澤聯科的那位武大的名譽教授周平，正在江城。
趙澤君一直想和他見面，本以為他還在首都，哪知道聯絡之後，才知道他已經從摩托羅拉離職，回到江城。
和周平在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前金山CEO，著名的天使投資人雷俊。
雷俊投的幾家網際網路新銳，卓越、凡客誠品，都和澤pay有直接合作，聽說趙澤君要來，他主動表示想見一面。
趙澤君心想正好，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