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隆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指紋和掌心的紋路都被磨掉了，就好像天生沒有紋路那般。
她的人生，就是這樣日復一日地走過來的。為什麼她會忘記了呢？她從前，可是一直樂在其中的。她的父親，一直都是她最好的引路人。前線就是她的家。她在戰場上一直都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戰場之於她，不單只是戰鬥的場所，訓練的場所，更是玩樂的場所，休憩的場所。
她的歸宿，一直以來就不是某一個人。
即使是某一個人，那也只能是她自己。
夢夢驀地從鳳殊肩膀上探出了腦袋，只看了屠隆一眼，便“切”了一聲。
鳳殊也累了，這麼高強度的學習，即使她記憶力很好，耐不住星艦操控壓根不在她的理解範疇裡，她根本持續不了多長時間便感到吃力了，“怎麼了？蕭大哥，我轉為自動駕駛模式可以嗎？”
“不，換我。”
蕭崇舒壓低了聲音，走過來接過了操作。
鳳殊後知後覺地發現屠隆在頓悟狀態。
蕭遠山朝她做了一個禁止任何響動的姿勢。
她便乖乖地呆在原地不動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剛剛。”
“好厲害。”
“馬馬虎虎。”
“夢夢，該稱讚的時候就稱讚，別這麼敷衍。”
“還不到值得我表揚的地步。”
“你太苛刻了。屠元帥已經到了這個高位，還能夠心無旁騖地進入頓悟狀態，可見悟性之高。”
“談到悟性，我就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容易進入頓悟狀態的人。你說這話有黃婆賣瓜的嫌疑。”
“你以為我像你啊，夢夢？我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能夠入得了你的眼。在這裡，我就和普通人一樣，根本就沒有任何力量。”
“你這是妄自菲薄？別以為我會信你以退為進這一套。”
鳳殊無語。不管她說什麼它都不相信。
“我覺得你可以帶她回內域去。”
“又不是我說了算的事情。”
“你傻了是不是？現在在外域你最大，鳳家的人誰敢不聽你號令？”
“誰認識我？除了七姐和鳳瑄，在這裡我根本就不認識任何一個鳳家人。”
“你不認識他們不代表他們不認識你。只要你有需要，肯定會有人自動找上門來。”
“說得容易做起來難。”
鳳殊可不想要鬧出什麼大陣仗來，靜悄悄地來，靜悄悄地走最好，她實力這麼低，還非要高調行事，到時候搞不好還會連帶著讓鳳家的外線統統曝光了。這可不好。
“你就是想太多。”感應到她的憂慮，夢夢嗤之以鼻，“我看屠隆是個識趣的，人品也端正。能夠得到蕭君兩家當家人的認可，而且還推崇她成為聯邦最高領導人，以她的出身，原本是不太可能到這種程度的，但她愣是做到了，說明這人有著獨到之處。
鳳初一一直都說，不怕強，也不怕弱，就怕人心不正，怕人太過中庸。和人做朋友，就要找那些有明顯個人風格的。”
鳳殊眨了眨眼。
“也不能這麼武斷吧？有些人可能天性中正，天生佛陀，因為慧根深厚，所以什麼都會，什麼都不在意。”
“這種人有多少？有史以來估計都不出十個。
絕大多數的出世之人都是在紅塵裡打滾過，最後看破紅塵，才會成就所謂的慧根之說。沒有經歷過多少人事就落地成佛，這是非常罕見的特點了，對於結交朋友什麼的壓根不會在意。在這類人心裡頭，人和物都是一樣的，世間萬事萬物皆是空茫。”
“你知道得不少嘛，夢夢。看來鳳初一教了你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錯。我是翻看你的記憶碎片才知道的。雖然可能只是無意之中記下來的，但是經歷過的事情，都會有印記。你師傅帶著你也走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人。有些人說的話玄乎得很，我這個年紀都不是很理解，也難怪當初的你會吸收不了。”
不過她能到今天還記著，說明還是有所感觸的。搞不好也就是因為鳳殊有些這方面的悟性，所以她師傅才會變著法子地順應她的天性，時不時地帶著她去見不同的人，看看能不能挖掘出什麼，進而加以引導。
當然，夢夢是不會承認鳳殊也有那麼一點悟性的，更不會認可慧山要比它對鳳殊更加用心。過去的人，就讓他停留在過去好了。
“你是說，師傅是專門帶我去見那些人的？難道不是他自己想要出門訪友，又沒有辦法丟下我一個人在山裡，所以才會順帶捎上我？”
夢夢忘記了，它能夠感應到她的想法，鳳殊專心致志地話，也同樣可以瞭解它的想法。
“你自己都不知道，問我幹嘛？他帶的又不是我。還有，不要總是解讀我的想法。我好歹是你的長輩。”
“長輩要有個長輩樣。”
“晚輩要有個晚輩樣。”
“長輩要先以身作則。”
“滾。”
“我滾哪裡你都要跟著，這不是白忙活？”
夢夢翻了一個白眼，不得不承認自己說了一句廢話。
“反正我給出意見了，這個人可以帶走。”
“明明你都不是很贊同帶蕭崇舒離開的。”
“他太聒噪了，男人嘴巴太厲害就討人厭了，長得又沒有即墨那麼賞心悅目。啊，即墨也可以帶走。他是內域也需要的人才。蕭崇舒那樣的就算了，類似的人內域有一大堆。”
“可七姐就對他一見如故。”
“那是因為鳳小七見的人少。她要是在後方呆個幾十年，同樣可以找到讓她動念的人。”
“也不一定。一見鍾情是非常稀罕的，就像頓悟一樣，往往是一念之間的事情，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
“反正她還年輕，不需要著急。鳳小七這種實力，五百歲之後再考慮結婚生子也不遲，早了反而不好。”
鳳殊怔了怔，“為什麼？五百歲也太晚了吧？”
“晚什麼晚？不出意外，鳳小七最起碼會活到一千歲，這還是保守估計。她的天賦是小輩當中最好的，從小的訓練也到位，她自身也特別喜歡戰鬥，有這股精氣神，只要在蟲族大戰中活下來，她就會是這一輩中鎮宅獸似的存在。”
夢夢的比喻讓鳳殊抖了抖。
“別笑。這可是很高的評價。你雖然是少主，將來還未必有她的地位。鳳家每幾代就會誕生一位承前繼後的大師，鳳小七毫無疑問就是那樣的人。所謂族長，不過是掌管家族現實而已，但鳳小七那樣的鳳家人，卻是鳳家精神的寫照，將來會名垂青史。”
“七姐心如赤子，會有那麼深遠的影響很正常。”
“你就不嫉妒？”
“嫉妒什麼？”
“嫉妒那個人不是你啊。”
“這有什麼好嫉妒的？很多時候，並不是光努力就能夠成功的，老天要是不賞口飯吃，那就意味著在那一個方面真的吃不上飯。與其吊死在一棵樹上，不如去挖掘自身的長處。和人比有必要，但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要把握好自己。
外界永遠都是外界，自己能夠持心中正，就永遠不需要害怕滄海桑田斗轉星移。”
“你說起話裡一套一套的，我看你師兄妹三個也就你嘴巴最厲害。”
“呵呵，你說錯了，我是師徒四人中嘴巴最笨的。”
“最笨是你？沒看出來。”
“你還真當記憶碎片是完全真實的生活場景啊？記憶是會發生扭曲的，受限於當時的理解力，很多都會以失真的面貌出現。你還是不要過於自負為好。
還有啊，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隨意偷看我的記憶。”
“切，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在看。”
“光明正大也不允許。”
“有本事就遮蔽我。”
“你是在叫我不要信任你？你確定？”
“是叫你趕緊提升一下實力，不要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渣樣。”
鳳殊哭笑不得。
渣樣。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詞語。
“咦？”
夢夢突然站了起來，看向屠隆，半是疑惑半是驚奇。
“怎麼了？”
“她在聽。”
“什麼？”
“她在聽我們說話。”
鳳殊怔了怔，也下意識看向了屠隆。
“她能聽見我們在意念中的對話？”
“我很確定。她聽得見。難道她頓悟出了偷聽的能力？”
夢夢有點毛骨悚然。
它能夠製造夢境，幻境，也能夠直接潛入人類的潛意識裡盜取記憶碎片，正因為它自身的能力，所以它對類似的能力會高度警惕。一旦為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獲知自身的情報，在無所遁形之下，防守難度會以幾何係數的速度上升。
要將危險的苗頭掐死在萌芽狀態。
鳳殊事實將它拉扯下來，牢牢地握住。
“不許動。”
“殺了她。這人留不得。”
“你發神經啦？別動不動就談殺人，她是和君蕭兩家同一陣營的人，不會害我們。”
“她能聽見你我對話，說明有那個能力傷害到你。”
“難道就因為這個可能性，所以你要殺盡天下所有能傷害我的人？你這種想法未免可笑！”
“管它可笑還是不可笑，有用就可以！”
“那就解決契約關係。”
“鳳殊，你……”
夢夢的話戛然而止。
屠隆的頓悟狀態結束了，第一時間看向鳳殊，微微一笑。
“感覺怎麼樣？”
蕭遠山像是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
“我也不知道。大概，還不錯？”
屠隆抬起自己的雙手，笑了笑，“看來以後要多看看才行。”
“頓悟的契機是手？”
“嗯。不知道怎麼就進去了。”
屠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
夢夢已經臉臭臭地趴回鳳殊的左肩了。
屠隆下一秒出其不意地晃到了鳳殊眼前，“前輩，我無意冒犯。”
感覺到夢夢心裡的怒意，鳳殊毫不猶豫地往後倒退了幾步，藉此微微一鞠躬，“恭喜屠元帥更上一層樓。”
屠隆居然閃身避過，並沒有接受她這一鞠躬。
“別，將來說不定我還要在你手底下討生活，小九你可別這麼多禮。”
鳳殊明白這人果真像夢夢說的那般聽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小隆想要跟著你到那邊去長長見識。”
蕭遠山笑著打了一個哈哈。
“爺爺，屠元帥要是跟著我們一起走，肯定會鬧得訊息滿天飛，到時候所有人都走不了就好玩了。”
蕭崇舒表示屠隆跟著一起來的話他作為晚輩會壓力山大。
“崇舒是怕我吃了你？放心，我不會倚老賣老強迫你要娶我的。”
屠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九，先說好了，你提的建議，我接納了。你得對我負責。”
鳳殊眼角抽抽，這人是準備耍無賴嗎？
“你要是覺得為難，不如先找你七姐談一談？她願意帶崇舒過去的話，肯定也會願意帶我。雖然蕭叔不能過去，但是我過去的話，也是可以作為長輩出面主持婚禮之類的呢。”
蕭崇舒雙眼微亮。
“屠姐姐，你真的能幫我這個忙？”
“要是事情成了，又沒有辦法立刻回來的話，我當然很樂意做你的證婚人。蕭叔不會介意吧？”
屠隆笑眯眯的，心想小狐狸上鉤了。
蕭遠山卻不上當，“他要結婚當然要回來。不管和誰結婚，對方都是嫁入我蕭家，總是要回來認門的。”
“蕭叔，我當證婚人難道很丟崇舒的面子？我也沒有長得五大三粗，也沒有凶神惡煞，你怎麼就這麼嫌棄？”
“先將你自己嫁出去再說吧。小舒還不著急。”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包括屠隆自己。
“小九，真是羨慕你啊。早早就搞掂了終身大事，不會被人年年催婚生子。”
鳳殊心想她是站著也躺槍。
“單身有單身的好，屠元帥不需要著急。其實現在時代進步了，單身到老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
“聽見沒有，蕭叔？這就是年輕人的心態。不管做什麼不做什麼，其實都很放鬆，不會因為到年紀了沒有結婚生子就產生人生快要完蛋了的錯覺。”
不知道是不是頓悟的緣故，屠隆此刻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輕鬆，有種彷彿回到了久遠的從前的感覺。
“等你見到了莫非元帥，再來和他討論這個話題吧，相信我，他老人家會讓你巴不得立刻原地就結婚生子的。”
屠隆居然生生打了一個寒噤。
蕭崇舒也渾身抖了抖，“到時候爺爺你千萬別提起這個話題。他有的是本事讓人立刻弄出一堆孩子來，決斷力太恐怖了。屠姐姐要遭殃，我也會被拖下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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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殊不由地對李莫非產生了巨大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