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想不明白的問題
漢娜長嘆一聲:“小染,你很聰明,你說中了,今天在飛天道場,我根本就沒有想取裡託性命的意思,我非常清楚,我怎麼可能勝過瓦洛蘭最強的劍士,我不過是想死在他手裡罷了。”
“我……”池染張口,卻又什麼都說不出。
這十五年來,漢娜確曾四處尋訪名醫,他也知道這是為了治她的那個老毛病,卻不知道,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她自己都說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但這並不代表我不行!
“不!漢娜!”池染重重的點頭:“你會得救的,我不會讓你死!我知道很多人,他們都能救你,只要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讓你好起來!”
“呵呵。”漢娜笑了笑,她寵溺的摸了摸池染的腦袋,卻並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繼續道:
“我死之後,你可以去弗雷爾卓德的冰之行者部族,瑪芙樂公主你也認識,我和她的交情不淺,我的事情她不會不管的。這裡距弗雷爾卓德萬里之遙,明早我會幫你寫一封信,準備一些錢,你拿著信去靈幻森林,找到眾星之神索拉卡,她會派人送你去弗雷爾卓德。”
“另外……”漢娜接著說道:“我能拜託你一件事麼?”
“當然可以。”池染重重的點頭:“是什麼?”
“今後如果有機會,替我去看看我父親吧,他就葬在德瑪西亞,勞倫特家族的墓園。”
又是交代後事一般的語氣,池染一時間竟然無法回答,他只能這麼,點了點頭。
算是預設漢娜命不久矣這個事實了麼?
當然不是,可現在他說什麼都是空話,漢娜不會相信的。
得到池染肯定的答覆,漢娜笑了笑,這算是今天整整一天來最開懷的一笑,笑得如此輕鬆。
“我倦了,睡吧。”
池染還想說什麼,卻被漢娜揮手打斷:
“有什麼明天再說吧,現在啊,睡覺。”
靠著窗扉的漢娜緩緩滑下,慵懶的側臥在木榻之上,她蜷起雙腿,在木榻的那一頭給池染留了一個空位。
她拉過被褥的一角,沉沉睡去。
也許她睡著了,也許她沒有睡著。
池染凝視著木榻那一頭睡得想個小女孩兒一般的女人,那人起伏平緩,呼吸均勻,如果不曾親耳聽見,你絕對不會相信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桌上的罈子裡還有不少酒,池染抱過罈子,他張大嘴,任由那壇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喉嚨奔流而下。
原來有的時候,人活著竟然會感到如此無力。
就如我此刻聽完這個故事之後心裡千頭萬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放下罈子,倒頭睡下。
窗外的普雷希典一片祥和,微風颯颯的蕩了進來。
已是午夜,距離天明不早了,可長夜依然漫漫。
池染的眼睛閉上了,然後又睜開,再一次閉上,接著又睜開。
他睡不著,怎麼也睡不著。
就是前世那些以虐心為樂的苦情劇編劇,也編不出這樣的苦情故事吧?
能編出這種爛俗故事來虐待讀者的作者,恐怕不是白痴就是變態吧。
一開始,池染以為這個故事是個悲劇,到後來,池染以為這個故事是個慘劇,等全都聽完之後,池染又覺得,這個故事是個默劇,一個很可怕的默劇。
故事有三個主角,亞德里恩很可怕,裡託很可怕,就連漢娜,也有那麼一點兒可怕。
如果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一群普通人,恐怕怎麼也不會到今天這種地步,可偏偏這個故事發生在這樣的三個人身上。
三個天之驕子身上。
說得好聽一點,是矜持毀了一切,說得難聽一點,是內心的驕傲毀了一切。
恐怕有很多人覺得很操蛋,這個故事的前半部分,還可稱作是不可抗力的原因,但後半部分,似乎都是漢娜和裡託自己的原因。
他們都選擇了沉默,選擇了把所有事情統統咽在肚子裡,他們的不作為,他們的任其發展造成了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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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初漢娜狠下決心,早早做出選擇,不管這個選擇是偏向哪一邊,都不會是今天這樣吧?
如果當初裡託強硬一些,把事情都攤開來說,把所有的責任全都攬上,或是把所有的責任全都推開,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吧?
可是沒有如果。
池染轉念一想,全都明白了。
這樣獨特的事情發生在這樣的兩個人身上,必定會有這樣的結局。
他們無法承擔,卻也無法放下。
人就是這樣的。
人是有感情的,有靈魂的,是群居的動物,所以人的一切社會活動都必須建立在‘社會’的基礎上。
這叫綱常。
違反綱常的人,不再是人。
池染唯一想不通的是,為何當一切都塵埃落定,一切都再無阻攔之後。
漢娜拋開所有,獨力抗下所有,卻得到了裡託這樣的答覆。
如果換做是自己,有一個女人為自己做到這一步,恐怕再難,也會咬牙把她擁入懷抱吧。
一代劍聖裡託,他的心腸怎麼就如此之硬呢?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在這個一切都還未開始的瓦洛蘭世界,十五歲的池染,躺在一張木榻上,想著一個恐怕就是他想明白了也無法理解的問題。
他,當然是想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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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普雷希典是為了思考而生的城市,看來這種說法是不假的。
池染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儘管身體的疲憊讓他睏意洶湧,可就是睡不著。腦海中瀰漫著無數的念頭,關於漢娜,也關於自己。
那個折磨人的故事讓他想起了前世自己還活著的時候。
當然,池染知道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他輕輕掩上了門,外面剛剛拂曉,天邊泛著魚肚白。
漢娜還在熟睡,她的嘴角翹起名為笑容的弧度,可能是做了個許久未曾做過的好夢吧。所以池染起床出門的行動絲毫沒有驚擾到她。
雖然時間很早,但街道上已有了三三兩兩的行人,池染穩步穿梭在人流之中,他憑藉著記憶朝著一個方向前進。
他要去見一個人,見瓦洛蘭最強的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