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月黯之時（四）
有人說，在黑暗中才能邂逅真正的光明。
我想他一定是沒有經歷過真正的黑暗與饑荒——在漫長的開鑿之後，我們終於挺不住了。
瑟蘭琳卡是先倒下的。
我抱著她因為長久不見陽光而變得冰冷的身體，握緊了三相之力。
她彷彿感覺到了我在想什麼，抓著我的手：
“不要，不要毀了荼宮。”
我不知道她是為什麼懷有如此病態的執著，可這執著讓我猶豫了，猶豫的結果是……我也倒下了。
說來可笑，明明我們都有離開這裡的能力，卻被無形的規則縛住了手腳。
我們倒在一起，已經開鑿出的通道還不足百米，寒冷、飢餓、空虛……意識在黑暗中變得模糊，我彷彿聽到了她的輕喃：“我們會死在這裡麼？”
低語中有不可描述的悲憤和難以掩飾的恐懼。
她原來也怕麼？她原來也怕死麼？
一直以來她阻止我用三相之力破開荼宮的天頂，我還以為她是一個視死如歸的勇士，早就把生死放之度外。
“這下我可沒辦法了，你就是讓我救你，我也救不了了。”
我的話沒有得到回應，因為她已經陷入了疲憊的沉睡。
然後……我似乎看到了朦朧的暮光，那是來自父親的慈悲度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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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去了三天，以慈悲度魂落降臨的父親接下了我和瑟蘭琳卡未完成的工作，新的工道被打通了。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北苑盡頭那個香樟環繞的小樓裡，這是歷代暮光之眼的居所。
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弗蘭肯叔叔，他是這一代的狂暴之心。
“父親呢？”
“他下山了，我也是剛剛才趕回來的。”弗蘭肯叔叔按住了想要爬起來的我：“你需要休息，做得很好，因為你的努力，荼宮保住了。”
“瑟蘭琳卡呢？”
“她被送回去了……”
“她會受到懲罰麼？”我打斷了弗蘭肯叔叔的話。
“為什麼要懲罰？”他奇怪地看著我：“你們保住了荼宮，有功無過，雖然你未經申請動用三相之力，還劈開了東苑後山的孤峰，可這些與荼宮比起來不值一提。”
“荼宮……很重要麼？”
“當然重要，第四次符文戰爭就要來臨了，屆時荼宮是唯一的……你怎麼了？”
弗蘭肯叔叔發現了我的異常，是的我的確很不對勁，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或許是瑟蘭琳卡身上那些病態的執著傳染了我，我總覺得雖然沒有任何人做錯任何事情，但——肯定會有誰要受到懲罰。
“我……”我說不出話來，因為我知道我所想的都是無稽之談。
“在荼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弗蘭肯叔叔笑著坐到了床邊：“跟叔叔說說。”
“瑟蘭琳卡她，她寧願死也要保住荼宮，但她並不是真的……”
我含糊其詞地，把荼宮裡的黑暗日子說了出來，雖然我表達得並不清楚，可弗蘭肯叔叔聽明白了——比我想得還要明白。
“是這麼一回事啊。”他笑著摸著我的腦袋，這是很多年的習慣了，雖然如今我已算是半個大人，可他還是這麼愛摸我的腦袋：“哲也，很多年以來，我們與一百零七教結盟——你覺得，這是好事嗎？”
“這當然是好事啊。”
“不，算不上好事，其實一百零七教中，有很多弱小的宗派脫離了均衡是根本無法存續的，是我們的強大讓他們有了生存的空間，可強大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它會遭人嫉恨，特別是那些弱小的宗派立足於我們創造的生存空間，無可避免的成為均衡的附庸之後……”
弗蘭肯叔叔走到了窗邊，看著窗外蔥鬱的香樟林，緩緩道：“他們就像是奴隸，時日經久，就有了一些奴性的想法。其實我們並未奴役它們，可他們認為被奴役了——也接受了這份奴役，弱者對強者的恐懼永遠多於敬畏，奴性的順從終究會被反抗壓倒。”
他回過頭來看著我，臉上帶有笑容：“所以你能明白瑟蘭琳卡的行為麼？——那其實是一種弱者的……被害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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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血荊聖堂還是一百零七教，以均衡的力量揮手間它們就會灰飛煙滅，可我們永遠不會那麼做——但對於一百零七教而言，他們不相信這些，他們覺得自己的命脈被抓在別人手裡是錯的，這讓他們失去安全感，讓他們在敬畏均衡的同時懷有更深的恐懼，這份恐懼會讓任何公平變得不公平，即便我們一視同仁，即便我們對待均衡門徒和對待他們是一樣的標準，可它們就是會覺得我們在暗地裡有險惡的用心。”
弗蘭肯叔叔的解釋讓我心中洞若燭火，對啊，瑟蘭琳卡的一切行為，都僅僅是因為她太過懼怕均衡教派啊。
所以她才認為荼宮無法完成會受到懲罰，所以她才認為冒險破開荼宮是取死之道，所以她才對我懷有先入為主的敵意。
弗蘭肯叔叔重新坐回了我身邊，拍拍我的腦袋：“別想太多，這些都只是陰暗中無謂的勾心鬥角，均衡最終會證明它的公正和公平。”
“那這場戰爭會在什麼時候來臨呢？”我又問起了另外的問題。
“這我可不知道，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到時候我們會出兵瓦洛蘭麼？”
“也許會，也許不會，全看戰局發展。”
“那先頭部隊是誰呢，我們還是那些附屬宗派？”
“這也要看戰局發展，誰更合適就派誰去。”
“我……”我咬了咬牙，還是說出了我的請求：“我想參與——作為均衡的戰士，而不是避難所的監工。”
弗蘭肯叔叔哈哈大笑起來：“這我可說了不算，哲也，雖然你如今的修為也算是一流，可放在符文戰爭中還是太不夠看啊，你要知道，強者的世界是不公平的。”
對，強者的世界是不公平的，因為有血脈天賦的存在。
名門之後和普通高手有質的差別，超強忍者和均衡三忍有質的差別。
“那弗蘭肯叔叔收我為弟子就好了。”
“你為什麼突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呢？”弗蘭肯叔叔眯眼看著我。
“因為傳承了狂暴之心，我就可以真正的為均衡貢獻力量了。”
第一次，他拒絕了我，理由是：
“因為你太笨了，狂暴之心，最好聰明一點。”
我笨麼？這是我的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我笨——不，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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