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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就按我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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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夜色來臨時候,全部的戰果、繳獲清點完畢。

總計殺傷郡兵近千,俘虜千餘,按三千郡兵計算,僥倖得以逃掉的只有數百而已。按照力子都的命令,被俘郡兵被押解到了一塊兒,集中看管。郡兵們的甲械、乃至外衣都被義軍戰士拿走、剝掉了,一千多的郡兵只穿著單薄的內衣,或者乾脆幾乎被扒光了,擁擠成團,在這黑燈瞎火的野地上,將既害怕,又受凍的待上一整夜,也不知會被凍成什麼樣子,亦是可憐。

儘管這也已算可憐,但比起那些被殺的,卻已算幸運。

郡兵被殺的除掉戰場上戰死的以外,還有重傷員和不願投從義軍的。

義軍本身就缺醫少藥,給自己的戰士療傷都還不夠,又哪裡有餘力給郡兵的重傷員療傷?故此力子都下令,命把這些重傷員都殺了。不願投從義軍的,也依照力子都的命令,盡都殺了。

凡被殺之郡兵,首級俱被砍下,全都被掛在了高杆上。剩下的沒頭的屍體,則沒掩埋,就隨意地丟在了路上和野地上,藉著義軍戰士們燃起的篝火,放眼望去,遠近直如森羅地獄。

郡兵的隨軍攜帶的輜重中有不少帳篷,力子都選了最大的一頂,搭開以後,在內設宴,與各部從事飲酒慶功。劉昱、陳直被他留了下來,也參加了這場酒宴,曹幹、田屯等皆沒參加。

回到本部,曹幹坐到堆篝火旁,吃著丁狗給他拿來的幹餅,一邊由郭赦之幫他裹今日戰中受下的新傷,眺望周圍,遠見力子都帳中燈火通明,近看野地、官道上屍橫遍地,許久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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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狗覺出了他的異常,問道:“小郎,打了勝仗了,還得了力大率的賞,你咋卻好像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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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上沒有外人,只有丁狗等幾個親近人,還有高況、李鐵兩個小率,——田屯、褚豪早各回本屯,與自己屯中的人分此戰的繳獲了,曹幹也就沒隱瞞自己的念頭,他默然了片刻,嘆了口氣,說道:“我倒也沒有不高興。打了勝仗,得了鎧甲,我咋會不高興呢?只是……,狗子,你覺得力大率那道把不願投從咱們的郡兵和郡兵的重傷員都殺了的命令,下得對不對?”

丁狗揚起臉來,也往遠近周邊的那些郡兵的屍體處看了一看,隔得不算很近,血腥味仍能濃郁地隨風傳來,他說道:“力大率的命令裡說,不願降咱們的,如果咱們放了他們走,他們肯定還會與咱們作對,那與其是留後患,不如就都殺了。這命令,我覺得沒錯。”

曹幹問田屯、郭赦之、高況、李鐵等,說道:“諸位大兄,你們覺得呢?力大率此令對不對?”

田屯撓了撓頭,直言直語地說道:“力大率說的沒錯啊,他們不肯降,咱還能咋辦?總不能把他們放走,留著他們再與咱們作對吧?還有郡兵的重傷員,咱沒藥給他們治傷,不殺他們,他們也難受,殺了還算是咱做了件善事吧。”適才義軍戰士們殺那些不願從投義軍的郡兵戰士們的場景彷佛尚在他的眼前,一排排的郡兵跪在地上,義軍戰士在後頭舉刀砍殺,這場景如今回想,田屯雖覺得殺他們沒錯,可卻也不知為何,心頭頗有不適之感,因搖了搖頭,又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那些不願投從咱們的,就這麼跟殺雞似地被殺了,瞧著是有點可憐。”

李鐵見曹幹不說話,便問曹幹,說道:“小郎,你有此問,莫不是你以為力大率此令不對?”

曹幹說道:“若如龐彩者,他是東海屬正,不肯投降,那麼殺了也就殺了。可這些不願投從咱們的郡兵,還有郡兵裡的重傷員,我以為,卻實是不應就這麼盡數殺了!”

高況問道:“為啥?”

“諸位大兄,這些郡兵與龐彩不同,他們之所以今日與咱們交戰,非是出自他們的本意。”

高況問道:“非是出自他們的本意?小郎,你這話啥意思?”

“今日他們之所以會與咱交戰,或者說他們之所以會去救援南成,是因為龐彩!諸位大兄,這些郡兵在服役之前,和咱們一樣,也都是鄉里的百姓,我想其中,且還大多數不乏是貧苦鄉民。請諸位大兄試想一下,救不救南成,和他們有什麼關係?還不都是因為龐彩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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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鐵若有所思,說道:“要這麼說的話,小郎說的倒是不錯。他們之所以會去救援南成,的確是因為龐彩想要去救援南成。”

“所以說,他們和龐彩不同。龐彩才是咱們真正的敵人,這些郡兵則不過是被迫跟著龐彩,咱們乃才與他們打了這麼一仗的。救南成、和咱們打仗既非他們的本意,我再敢請諸位大兄想一下,……我剛說了,他們在服役前其實與咱們一樣,都是鄉民,那若是換了咱們是他們,一場仗後,咱們成了一支被咱們認為是賊寇的隊伍的俘虜,並且這支賊寇,咱們久有聽聞,極是殘暴,無惡不作,咱們就甘心情願地拋家離舍,冒著被朝廷視為賊的危險,投從他們麼?”

這卻是連想都不用想,李鐵等人盡皆搖頭,都說道:“那肯定是不願的。”

“咱們不願,這些郡兵和咱們一樣,那他們咋可能立刻的就心甘情願的,投從咱們?而因此就盡數把他們殺了,諸位大兄,這難道不是不對的麼?”

郭赦之說道:“小郎,可若不殺,真如力大率所言,他們轉過頭來,再與咱們作對咋辦?”

“若是不殺他們,他們被咱們放走以後,他們就算不還鄉,仍回去費縣,但龐彩已死,郡兵主力也已被咱們殲滅,他們自保不暇,又如何能再與咱們作對?”

李鐵問道:“小郎,那要換了是你,你會怎麼做?放他們走?”

該怎麼處理俘虜這個問題,曹幹早就從他前世那支人民軍隊在處理俘虜時的一些辦法中學到了答桉,他便將這答桉道出,說道:“不錯,我不但會放他們走,我還會給他們分發路費。”

素來節儉成性的曹德大惑不解,雖然曹幹只是在說他的設想而已,實際上“分發路費”這件事並非是現實,他已不禁感到肉疼,呲了下牙,說道:“放走不算,還分發路費?”

曹乾笑道:“大兄,人,咱都放了,還可惜那一點路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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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鐵很快猜到了曹幹“分發路費”的目的,說道:“小郎這麼做,是為引起他們對咱的好感?”

曹幹點了點頭,說道:“讓他們對咱們產生好感,至少讓他們不再認為咱們殘暴,這是其一。”

李鐵問道:“小郎,其二是什麼?“

曹幹說道:“仍是把咱們想成他們,諸位大兄,再請你們想一想。你們跟著郡將和一支被傳聞說是殘暴無比的賊寇打仗,結果打了敗仗,成了俘虜後,你們本來都是害怕得不得了,不知賊寇將會怎麼折磨你們,但卻出乎了你們的意料,賊寇不僅放了你們走,還給了你們還家的路費,……你們這時會怎麼想?”

田屯說道:“要是俺的話,俺這個時候肯定覺著這支賊寇好像不但並不殘暴,而且還不錯。”

“正是如此。覺著這支賊寇不殘暴,還不錯,那等你們回到郡兵中、抑或是回到家後,你們會怎麼對你們的同袍,你們的親朋、鄉人講說?”

田屯說道:“實話實說啊,就說這支賊寇其實不殘暴,還挺好。”

李鐵明白了曹幹的意思,說道:“這樣的話,就不僅僅只是讓郡兵知道咱們並不殘暴,更多的人也都會知道咱們並不殘暴。”

“不錯。那麼接下來,若是咱們再與郡兵交戰,或者咱們的隊伍到了他們的家鄉,會怎麼樣?”

李鐵想了會兒,回答說道:“已經知道了咱們還挺不錯,那再交戰時,應當就不會特別頑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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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德插了句嘴,呵呵笑道:“反正即便仗打輸了,成了俘虜,咱也不會殺他們,還會給他們路費,幹嘛還要頑抗?這要換了是我,索性早投降為是!也省的刀槍無眼,反而死在戰中。”

李鐵繼續說道:“交戰時不會特別頑抗,若是咱們到了他們的家鄉時,應也不會很敵對咱們。”

曹幹作出了總結,說道:“這對咱們以後的作戰,豈不都將會十分有利?這就是好處之二啊。”

田屯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可是小郎,只怕也不見得每個人都會這麼想吧?有的人,就是滑頭滑腦的,佔了便宜,得了好處,還不幫你說話。”斜著眼,瞧了一眼丁狗。

丁狗真是莫名其妙,又笑又氣,說道:“你這傻子,你說你的,看我作甚?”

田屯把臉扭向一邊,說道:“俺看你了麼?”

他倆人鬥了這兩句嘴,引得曹幹、李鐵、高況等人俱是發笑。

曹幹說道:“田大兄,你這話說的不錯,不是每個人的想法都會相同,也有可能,有的人他不這麼想,他拿了咱們的好處,仍還把咱當賊,但是不要緊。只要十個人裡頭,有一個人這麼想,咱們這麼做就不虧。”

田屯被曹幹說服,他完全同意了曹幹的意見,說道:“小郎,按你這麼說,力大率叫把俘虜中不願從投咱們的盡皆殺了的這道命令,確是不對。可是小郎,俺不明白了,你既覺不對,又有這麼一個分發路費的好辦法,那你為何不去找力大率說?”

曹幹笑了笑,說道:“田大兄,咱是什麼身份?怎麼去找力大率說?力大率殺龐彩之時,他身邊的那個人,拿出季軍師的建議,勸他莫殺,他都不聽,我便是去找了力大率說,又能有何用?此種徒勞無功之事,何必去做。”轉目又望了望夜色下,遠近的郡兵屍體,再度喟嘆,說道,“只是可憐,這麼多人,力大率一令之下,就全都被殺了!”

田屯問曹幹為何不向力子都進言,是因為他和曹幹幾人適才得到了力子都召見,併力子都賞了他們鎧甲之故,他遂下意識地覺著,可以和力子都搭上話了,然聽了曹幹此語,他深以為然,乃改變了自己的想法,說道:“小郎,你說的對,便是你給力大率說了,他也不會聽。”

不止不會聽,而且很有可能,還會損害到力子都對曹幹幾個現有的那麼一點點好印象。

畢竟從力子都未留曹幹幾人參加慶功宴就可以看出,力子都只是把曹幹等視作可用的走狗罷了,若事事順從力子都之意,也許曹幹幾人還能常得如鎧甲之類的賞賜,可如果敢忤逆於他,憑數百不願從投義軍的俘虜、重傷員,力子都一句話就全殺了此舉,可以料出,弄不好他就會翻臉無情。曹幹兩世為人,豈會這點分辨力沒有?他深知若此際進言,真就是不知輕重了。

故而,他儘管憐憫那數百個被殺的郡兵,卻還是把這份憐憫忍了下去。

在這已然亂世的世道之中,要想成就一番事業,很多時候必須要能忍。

吃完了幹餅,傷也已被裹好,曹幹穿好衣袍,站起身來,與諸人說道:“諸位大兄,你們要是覺得我說的對,等咱們以後單獨打仗時候,就按我說的辦法來處置俘虜,如何?”

眾人已認同了曹幹的意見,那麼按此來辦,自是毫無異議,俱皆應道:“好!”

“走吧,今兒這這場仗打得不容易,咱們死傷的人不少,咱們去各屯看一看。”領著高況、李鐵等人去巡視各部,曹幹邊走,邊心道,“可惜,‘誰是我們的敵人’這篇文章,具體內容都是什麼,我已是忘了個差不多!”

剛才和李鐵等人的交談,曹幹實際上是說了兩方面的內容。

一個是處置俘虜,另一個就是“誰是我們的敵人”。“這些郡兵與龐彩不同”云云,這幾句話,他說的其實就是“誰是我們的敵人”這個問題,但這一塊兒的內容牽涉太多,要想讓田屯等很快地就能理解、接受,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他只是淺嘗輒止,簡單地提了一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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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卻清楚地明白,軍事是政治的延伸,相比處置俘虜,“誰是我們的敵人”這個政治上的問題,才是指導義軍能夠得以壯大的更為關鍵的所在。他尋思想道:“內容我雖大多忘了,但不妨礙我把這個論點、論斷告訴大家知道。待有空時,我可以試試與大家就此作些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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