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凡不與仙鬥，那稅吏倒也識相，當即便向楊戩低頭作揖。
“愚夫不識仙人真容，讓道長見笑了！此卻是在下不知情所致，還請道長原諒。”
他知道領主不可能為了他一個小吏和仙人叫板，所以該服軟就服軟，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不過他倒也不是很擔心，因為他也挺族裡長輩說過一些仙人的事，知道仙人為了成就大果，一向是與世無爭、避免與塵世產生因果的。只要自己及時服軟，對方就應該不至於會大動干戈。
再說了，自己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或者得罪人的事吧？
無非就是按照領主的命令，出城郭到“野人”這裡收山澤專利稅，儘可能地想要多收一點東西而已，就算是到領主他老人家面前說，他也不理虧。
見他服軟，楊戩氣也消了一半。
“我上山學道，塵緣卻是未了，爾等不知倒也是情理之中。”她給了對方一個臺階下。
那漢子暗地松了口氣：“道長果然通情達理，是在下訪查不周...冬日天寒，就不打擾道長團聚了，在下即當告退。”
楊戩倒也不想難為這等凡夫俗子，便擺了擺手，讓對方離開。
那稅吏如蒙大赦，當即便帶人上了牛車，想要離開。
見楊戩如此做派，孝天犬挑了下眉毛。
“等等！”楊戩突然又叫住了這幾個稅吏。
車上的漢子當即身體便是一顫：“呃，不知道長還有何見教？”
他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畢竟家裡人講的故事中，總有一些傻子因為得罪了仙人，被仙人用各種神奇的道術戲耍。
比如來個鬼打牆，比如用石子變作黃金，再比如讓人拉屎拉不出來，肚子越撐越大...
想到便秘的痛苦，漢子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寒顫。
一旁的姚遠咧開了嘴，汪汪一笑。
沒想到這漢子表面看著壯實，其實卻是個膽小鬼，這腦子裡想的有的沒的都是些什麼玩意？
不過楊戩卻並沒有做出他預想中最壞的事情，而是解開了姚遠背上的細麻繩，將用幹荷葉裹起的兩隻後腿中的一隻遞了過去。
“拿著！這個暫且拿去交了這次的稅。”她說。
那漢子眨了眨眼，心中驚詫莫名。
——不來找我麻煩，反而還向我交稅？
“在下怎麼敢收道長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推辭道，生恐得罪了對方。
“規矩就是規矩，雖說仙凡殊途，但既入紅塵，便入凡道，我等也不可免俗。”
楊戩見對方不來拿，便示意姚遠上前，將那剛剛開始醃製的火腿送過去。
姚遠叼起野豬的後肘，一躍上車。旁邊的隨從躲閃不及，只得膽顫心驚地看著這只“仙犬”將肉送進了收來的肉堆裡。
稅吏雖然心中害怕，但本著職業精神，他還是查探了一下那條野豬豬腿。
為領主收專利稅多年的他，立刻便做出了公允的評價：
“半大野豬後腿，有一指厚肥肉，用鹽巴醃了...好腿！可放一年。”
商末雖然已經有了貨幣，並且種類從一開始的貝殼逐漸變成了玉幣、銅貝，但真正要收稅的話，那還是老百姓手裡有什麼，稅吏就收什麼。
“國人”還好，直接交“井田”的糧食便可，至於出了城郭、甚至是出了“郊”的野人，那收上來的東西可就五花八門了。
有銅就收銅，有絲麻就收絲麻，有糧食就收糧食，有毛皮就收毛皮，不怎麼講究的話，蜂蜜、鹽巴、魚、肉甚至是油脂都可以充當稅交上去，儼然一副封建莊園的樣子。
而油脂還分為“脂”和“膏”兩種，脂就是能夠流動的油，而膏則是肥肉和凝固的油，所謂搜刮出來的“民脂民膏”說的就是這種東西，可以給統治者做菜或者充當燈油。
沒法子，商業不發達時就是這個樣子的。
這條野豬後腿既有肉又有一層脂肪，上面還抹了鹽巴，價值可不能算低，用來交稅的話，一季勉強是夠了。
“既然如此，我就替家主收下了。”稅吏再度作揖。
稅吏駕著牛車走後，楊戩才開始抱怨。
“孝天犬，為什麼要把這麼好的肉給他啊？不給行不行？”
大狗撥出的白氣在這雪天中顯得格外醒目：“不給也可以啊！”
“啊！”楊戩叫出了聲，“那我們幹嘛要給他！留著自己吃也比交出去要好啊！”
姚遠咧開了嘴：“原來你不明白啊...那你幹嘛還給他？”
“不是你叫我給的嗎？”楊戩瞪著大眼睛，鬧起了脾氣。
大狗汪汪大笑。
“好啊，那下次讓你睡覺前去刷牙的時候，你一定要聽...哎哎哎！”
原來楊戩在惱火之下，揪起了大狗的耳朵。
“別揪我耳朵...其實呢，讓你交稅是為了你好。”
姚遠轉了轉頭，擺脫了楊戩的鉗制。
楊戩依然氣鼓鼓的：“說！”
“嗨！”
姚遠掃了一下那邊，發現獵戶夫婦正在好奇地看著自己這邊，便加快了點語速。
“你看，我們短時間內不可能和師傅一樣‘辟穀’吧？”
“嗯。”楊戩點頭。
“而且我們也要自己做飯做菜。”
“嗯。”
“也需要買鹽，買姜，將來還得搞點銅來做鼎，你的小刀也得換一把...”姚遠啟發道。
楊戩也不笨，想了一下便明白了。
“懂了，我們得去他們開設的‘市’裡買東西。”
姚遠點點頭：“對啊，所以我才不讓你和那家夥發生衝突，畢竟到時候我們還得有人作保，說明自己是哪家的，交過了入城稅和交易稅才能過去買東西。”
楊戩連連點頭：“對，我家當時就是這麼收稅的。”
姚遠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你家？”
“對啊。”楊戩歪著頭，“我和嬋嬋都是‘昜（yang）’國人啊，我沒說過嗎？”
“啊...”
白色的大狗一拍自己的腦瓜。
如果楊戩的父親是楊國人，那她家和西周姬昌豈不是同一個祖先？
果然還是後世的姓氏觀誤導了自己，一時間還以為楊戩姓楊，可楊並不是“姓”，而是“氏”啊！
上古諸多姓中，因為當時社會還處於母系社會的原因，姓大多都帶女字邊，比如姬、姜、姒、嬴、妘、媯、姞和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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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姚遠當初正是從長輩那裡瞭解過自己姓的來源，說是什麼“上古八姓”，才恰好知道這些的。
嚴格意義上說，自己應該管楊戩叫姬楊氏，名戩才對。
難怪會投入闡教門下...等等！楊戩應該不知道這些才對。
再聯想到把楊戩姐妹送到玉泉山的土地公公，姚遠突然感覺自己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莫非玉鼎真人至今不肯收楊戩為徒，其中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