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火無人能滅, 哪怕所有人用盡了法子,那兩簇幽火依然烈烈燃燒,徹底將曲危弦整個身子包裹。
巨龍在一旁冷冷注視, 點沒有收手的算。
相斂已經拔出了劍,對上那龐大的龍形一時間不太確定有沒有勝算, 無法, 他只好咬牙, 彷彿飛蛾撲火般衝到曲危弦面前,把將他抱在了懷裡,動用所有靈力妄圖將幽火驅除。
烈烈火焰僵了瞬。
曲危弦被燒得奄奄息,還在強行去推相重鏡,聲音嘶啞:“重鏡,走。”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相斂進入了烈火中後, 渾身卻一點火痕都沒有,哪怕點灼熱都沒有感覺到。
相斂來不及多想,伸出手把抓住那兩顆火種。
曲危弦喃喃道:“幽火, 給孔雀。”
相斂沒聽清:“誰?”
曲危弦聲音越來越小:“他說拿到幽火, 會放你自由。”
相斂愕然:“什麼?!”
曲危弦也發不出任聲音,意識緩緩消散。
旁看記憶的相重鏡眉頭緊皺,看了不遠處站在一塊墓碑上冷冷注視切的孔雀。
孔雀眸子冷厲, 視線死死盯著那兩顆火種,若不是忌憚惡龍, 它肯定會衝上前搶奪。
記憶到此為止。
相重鏡眉心白花消散, 他緩緩張眼睛,盯著熟悉的床幔看了許久,才喃喃道:“原來他奪幽火……是為了我啊。”
曲危弦太過好騙, 相重鏡只是聽了句話就能猜出來,讓曲危弦去拿幽火的並非是去意宗宗主曲行,而是野心勃勃的孔雀。
曲行那麼疼愛曲危弦,不可能會讓他孤身去惡龍口中拿幽火。
對備受禁錮的孔雀來說,之所以能讓他冒這麼大的險利用曲危弦來奪幽火,也許只能說明幽火能讓他重獲自由。
可憐曲危弦,舍了性命,最終什麼都沒得到。
相重鏡回想起曲危弦現在這副病骨支離的模樣,就覺得心口有些堵。
顧從絮在一旁悶悶地抱著膝蓋不吭聲。
就算如此,曲危弦還是將他主人屍身給毀了。
不可饒恕!
相重鏡眸子黯然地輕聲道:“整個三門,只有他待我最好,我之前不該疑心他的。”
顧從絮本來正在氣呼呼,但見相重鏡副難過至極的模樣,那原本能讓他心生怒火的恨意不知怎麼突然燒不起來了。
相重鏡抬手撫了撫耳飾上的兩簇幽火:“我要為他尋方法解火毒。”
若是在之前,聽到相重鏡要救曲危弦,顧從絮早就暴怒阻止了,但此時不知是不是相重鏡自責又難過的神情,顧從絮即將要出口的“我不準”突然說不出口了。
“你解去吧。”顧從絮冷哼一聲,“看你如能解我主人的幽火毒,我等看。”
相重鏡見顧從絮沒阻止,詫異地將他上下量好一會,才幽幽道:“你不會被人奪舍了吧?”
顧從絮瞪他:“那你別解。”
相重鏡道:“哎,這就對了。”
顧從絮:“……”
惡龍差點氣得咬他。
此時就這麼說定了。
入夜後,許是進過曲危弦記憶裡的三毒秘境的緣故,往日裡都睡得極香的相重鏡意外地做了噩夢。
夢中他依然被封在石棺中,無論怎麼掙扎嘶喊都無法從那四面都是冰冷石頭的漆黑空間裡逃出去。
相重鏡將身子蜷縮成團,發出急促的呼吸聲。
不想和相重鏡共睡一榻的顧從絮正坐在床邊的踏腳上冥想修煉,真龍大人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認真修煉,還沒專心個時辰,就被相重鏡的喘息聲斷了。
顧從絮沒好氣地回過頭,還以為那往日裡葷話不斷的登徒子做了什麼春.夢,回頭就瞧見相重鏡渾身發抖地蜷縮團,臉上早已全是淚痕。
顧從絮一愣。
相重鏡輕聲夢囈:“三更……”
顧從絮看了他許久,才彆扭地起身上了塌,直接化為原形,粗長的身子在相重鏡身旁圍了圈,將他蜷縮的身子圈住,龍腦袋枕在尾巴尖上,金色豎瞳看向相重鏡的臉。
真龍的冷冽氣息將相重鏡整個包圍,出乎意料的是,哪怕顧從絮根本沒有觸碰到他分毫,原來還在瑟瑟發抖不停落淚的相重鏡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停止了發抖。
沒一會,他連身子都緩緩放鬆,臉上的淚也止住了。
顧從絮不痕跡松了口氣,繼而哼了聲,莫名得意。
這人平日裡不是很囂張嗎,怎麼現在連睡個覺都要龍來陪。
太粘龍了也。
顧從絮得意完,正要繼續修煉,舒展了手腳的相重鏡突然迷迷瞪瞪地伸長了手臂,把將黑色小龍抱了個滿懷。
顧從絮:“……”
顧從絮嚇得哆嗦,尾巴尖不受控制地纏住相重鏡的腳踝。
相重鏡睡懵了,抱著鱗片冰冷的龍了個哆嗦,但還是不肯放手,還像是平日裡抱著被子那樣,臉頰輕輕在龍鱗上蹭了蹭。
顧從絮:“!!!”
顧從絮若是條小白龍,這蹭肯定原地變成小.紅.龍。
相重鏡嗅到熟悉的味道,臉上浮現個迷糊的笑容,夢囈道:“是三更呀。”
原本要強行推開相重鏡的顧從絮突然就下不去手了。
顧從絮的心軟,換來的就是被相重鏡抱了整夜,第二日一早尾巴尖都僵了。
天光大亮後,滿秋狹如常來叫他起床。
床幔裡傳來相重鏡的應答:“很快。”
察覺到外面滿秋狹的腳步聲離開後,相重鏡才懶洋洋地枕小臂,笑吟吟地看向被子裡僵成柱子的惡龍:“真龍大人還真是正人君子,昨晚睡前還說什麼不願和我同睡一榻,沒想到大半夜就偷偷鑽到人家被子裡竊玉偷花。”
顧從絮鱗片都要燒紅了,怒道:“明明是你……”
相重鏡沒給他辯解的機會,截口道:“三更,你和旁人不同,若是想與我同床共枕直說便是,我定會答應的。”
他說著“嘖”了聲,動了動小腿,眸子彎成月牙,笑得又邪又壞:“還纏我腳踝。三更你可知曉在人世,碰別人腳踝就是在求歡啊。”
顧從絮:“……”
顧從絮根本不知道這個,嚇得當即要松尾巴尖,但他纏了晚上,尾巴尖都沒知覺了,乍動沒把握好力道,沒鬆開反而拉相重鏡的腳踝往前拽。
兩人挨得更近了。
顧從絮內心崩潰,啊啊啊。
相重鏡保持腳尖勾著龍身的動作,古怪道:“果然是色龍。”
顧從絮:“……”
顧從絮色龍咆哮:“我、沒、有!”
相重鏡才不管他有沒有,反正他心裡舒爽了。
因之前答應讓滿秋狹畫個爽,加上相重鏡馬上要離開無盡道,算是抱著補償的態度,次讓滿秋狹畫美人圖。
顧從絮離不他身邊,相重鏡只好將他起帶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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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秋狹一看到顧從絮,立刻一扭頭,言簡意賅道:“醜!”
顧從絮:“……”
顧從絮森然道:“吃?”
相重鏡忙道:“不能不能。”
他攔完胃口大的惡龍,看向滿秋狹,道:“你戴面紗吧。”
“不戴。”滿秋狹冷笑,“這是我的府邸,沒有讓主人戴面紗的道理,要麼讓他滾,要麼讓他爬。”
相重鏡:“……”
顧從絮冷冷道:“我想吃!”
相重鏡簡直兩頭不是人,最後無奈只好讓顧從絮變成小龍模樣纏在自己手臂上。
兩人這才都舒坦了。
相重鏡半靠在搖椅上,旁的小案上放了堆滿秋狹為他蒐羅來的晦澀難懂的無圖劍譜,他隨手拿起本,邊按照記憶中的劍譜來對上面不怎麼懂的字,另類學習認字。
顧從絮不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但看到那上面一整頁密密麻麻的字,頓時覺得能看懂的定是和他主人樣的奇人。
小龍從他袖子裡爬出來,變成人高的模樣趴在相重鏡肩頭,也跟去看那字。
顧從絮一無意識總是拿尾巴尖去夠相重鏡的小腿,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這個舉動,看書看得認真的相重鏡自然也沒在意。
滿秋狹原本中規中矩地畫倚靠在搖椅上的尤物美人圖,看到這個場景,眉頭突然皺了下。
相重鏡習慣了被畫,早已當滿秋狹不存在,看書看得極其認真,有時候顧從絮問他字,他還會故作矜持地沉聲讀出來,往往都會收穫顧從絮那憧憬的視線。
滿秋狹下筆如遊龍,半天後“啊”了聲,道:“宋有秋昨晚來過趟,送了副棺材過來。”
相重鏡剛好將本劍譜看完,聞言抬眸:“什麼棺材?”
滿秋狹一仰頭,下巴點著小案下面:“喏,石棺,據說是定魂棺。”
相重鏡忙將搖椅停下,正要彎腰去看小案下面,視線就對上自己小腿上的龍尾。
相重鏡:“……”
顧從絮:“……”
周圍死般的寂靜。
顧從絮不痕跡地將龍尾鬆開,好似無事發生。
相重鏡似笑非笑瞥他眼。
顧從絮惱羞成怒,尾巴尖甩了相重鏡小腿一下,道:“看你的棺材去!”
相重鏡用眼神取笑夠了,這才彎腰將小案底下副巴掌大的石棺拿起來。
那正是被宋有秋縮小無數倍的定魂棺。
顧從絮道:“你要這個棺材做什麼?”
顧從絮還以為相重鏡被關出心理陰影了,不想見到定魂棺來著。
相重鏡眯著眼睛左右看了看那定魂棺,心不在焉道:“你知曉六十年前,我被厲鬼纏過多少次嗎?”
顧從絮:“嗯?”
滿秋狹漫不經心地介面道:“你從小就被厲鬼纏,哪裡數得清楚次數?當年你不喜歡來無盡樓不也是因為我這裡死了太多人?”
顧從絮詫異看向相重鏡。
據他所知,相重鏡自從出來秘境後,根本沒有遇到半個鬼影。
相重鏡笑了笑,淡淡道:“所以我懷疑這個定魂棺能將我神魂穩住。”
顧從絮一驚。
“我出來秘境後,只有在坐玲瓏塔時有過次神魂不穩,不過很快就恢復了。”相重鏡輕輕敲著定魂棺,慢悠悠道,“若是換了六十年前,我經過次玲瓏塔就足夠厲鬼奪舍我百次了。”
滿秋狹點頭:“嗯,但你終歸神魂不全。若是離無盡道,沒有我在身邊幫你第一時間穩固神魂,你還是不能靠近玲瓏塔。”
相重鏡將石棺放下,挑眉道:“你知曉我要離開無盡道了?”
滿秋狹:“既然有要事在身,你便不會同地方耽擱太久,我早就料到了。”
相重鏡還以為滿秋狹知道自己要走會發瘋,沒想到他這麼平靜。
只是沒想到,下瞬滿秋狹就歪著頭邊塗顏料邊漫不經心道:“你去哪裡我便將無盡樓搬去哪裡好了,我有的是錢。”
相重鏡:“……”
相重鏡面無表情:“大可不必如此。”
滿秋狹沒吭聲,看來是打定主意了。
相重鏡嘆了口氣,對滿秋狹徹底服。
能因為一張臉做出這麼多瘋狂事的,整個九州除了滿秋狹也沒有其他人了。
結束了畫畫後,相重鏡從搖椅上起身,走上前饒有興致地去看今日滿秋狹的作畫。
滿秋狹是個瘋子,做出來的畫往往根本讓人摸不到頭腦,但他的畫技又優秀,相重鏡每回還是不記打地去看他到底畫了什麼。
只是這次,相重鏡看了眼,眼神瞬間沉了下來。
盤在相重鏡手腕上的顧從絮也探出半個腦袋來朝那畫看過去,瞥了眼,整個龍身頓時燙得比幽火還厲害。
滿秋狹這回沒有畫美人圖或貓什麼的,不知是什麼刺激到了他的靈感,他畫了沓的惡龍纏身圖。
畫上的美人衣衫半解,黑龍亂七八糟地纏在他身上——明明什麼過分的事都沒做,卻能讓人一眼看得臉紅心跳。
相重鏡、顧從絮:“……”
相重鏡渾身冷意,幽火冒出來,將手中的畫一點點焚燒成灰燼後,視線瞥向心滿意足的滿秋狹。
無盡樓下,雲硯裡正捏著串糖葫蘆和肩上的小鳳凰分吃,邊走邊道:“唉,我能怎麼辦啊?想要落川路就得找到那個被九州人拐走的兔崽子。為了他我可是遭了大罪了,若是讓我找到,本尊主肯定把他揍頓再說!就算是親兄弟也別想讓我手下留情!”
小鳳凰吧唧吧唧嘴,吐出兩顆山楂核,奶聲奶氣道:“少尊,您還不是尊主呢。”
雲硯裡不耐煩道:“九州這貧瘠汙穢的靈力,就算他拼了命的修煉,修為境界也肯定比不上我,那尊主之位遲早是我的。你多說我就把你烤了。”
小鳳凰不吭聲了,心想,還是那個戴面紗的男人溫柔呀,真想再被他抱一抱。
就在這時,無盡樓上突然傳來砰的聲響聲,接著個人從樓上墜落,在周圍的驚呼聲中,直直拍在了雲硯裡面前。
雲硯裡:“……”
雲硯裡默默將剛要抬起踩上去的腳收了回來。
拍在地上的人正是滿秋狹。
滿秋狹像是沒事人一樣,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衣袖,仰頭對著樓上的人喊:“你仔細點,別弄髒你的臉啊。”
雲硯裡和小鳳凰仰頭看去。
無盡樓上,那人烈烈紅衣,周身圍繞紅藍火焰,將他的臉遮擋住,居高臨下看滿秋狹,身上的勢全是毫不掩飾的冷冽殺意。
若是細看,還能發現那人耳根紅得乎要滴血。
——剛才就是他把滿秋狹打下來的。
因為雲硯裡和小鳳凰的視線,面無表情的相重鏡突然將視線一轉,從火焰縫隙中露出的雙漠然的眼睛冷冷看向他們。
雲硯裡:“……”
小鳳凰:“……”
小鳳凰突然抖了抖身子,怯怯往雲硯裡脖頸處靠了靠。
這人身上的勢……怎麼和尊主那麼像?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