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鬼回到住處時,天也交黑了。老太太正忙著準備晚餐呢。
李鬼沒找到桃子,倒也在他的預期之內。要是那麼容易的話,也不至於讓他大老遠跑這一趟了。
在回去的路上,李鬼不死心地再次撥打了桃子的電話,聽筒裡傳來的是中國移動小姑娘的聲音,提示對方號碼已停機。
看來,桃子這次是鐵了心。
“靳老,我回來了。”李鬼大老遠就嚷嚷。
“……”老太太不理她,自顧忙活著。
“嗯,好香啊。這是在燉肉嗎?”李鬼厚臉皮。
“知道回來就好。還有一條忘說了,晚上過了十點我鎖院門。”老太太說。
“靳老,看我給您買啥了。噹噹噹噹。”李鬼拿出柺杖,遞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咧開身子,沒理他。
“您看一眼啊,可貴了。”李鬼繼續嚷嚷。
“你當我沒見過世面啊。告訴你,我退休金比你掙的多。不就百八十塊的東西麼。”老太太不留情面。
李鬼把柺杖靠在平房門口,悻悻的,落了個沒趣。
“洗吧洗吧吃飯。別瞎嚷嚷,我還沒聾呢。”老太太說。
“好勒!”李鬼嬉笑顏開,湊到老太太身邊的水龍頭下,開始洗手。
“你起開,別當道。”老太太撥了他一下。李鬼稍稍咧開身子,繼續嬉皮笑臉地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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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收拾桌子,還讓我這老骨頭伺候你呀!”老太太說。
李鬼趕忙走進客廳,把桌子搬到中央,用抹布擦了擦灰塵,起身去拿碗筷。
晚餐還算豐盛,一個醋溜土豆片,一個酸菜炒魔芋,一個大骨蘿卜湯。主食是稀飯,棒子碴粥,熬得很爛,香氣撲鼻。
李鬼忙著幫老太太盛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相對而坐。
“你給我盛太多,吃了不消化,來,給你分一些。”老太太說。
李鬼順從老太太的意願,把碗遞了過去。老太太撥了一大半給李鬼,自己只留下一小半碗。
“趁熱吃。”老太太說。
李鬼就著碗,拿起來喝了一大口。
“真香啊,靳老。您這稀飯熬得可絕了,我長這麼大還沒喝過這麼好喝的稀飯呢。”李鬼略帶誇張地說。
“你別哄我這個老太婆。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吃幹的。今天你就將就著吃,想吃幹的自己做去。”老太太心裡明鏡似的。
“真不是誇張啊,我是真沒喝過這麼好喝的稀飯。”
“那倒不稀奇,我這苞米,可是本地農民自家種的。”老太太說。
“怪不得這麼香呢。”李鬼吸溜得很大聲。
“別光喝稀飯,吃點菜。這些都是給你炒的,我老了,咬不動了。”老太太說。
“啊,其實您不必這樣,我喝稀飯也成。”李鬼受寵若驚。
“你意思,我把這菜都倒了?”老太太噎了他一句。
李鬼不敢怠慢,趕緊夾了土豆片和魔芋,每樣嘗了一點。
“手藝不錯!靳老,您年輕的時候是大廚吧?”李鬼由衷地誇獎道。
“嗨,啥大廚不大廚的。”老太太笑了笑,埋頭吃飯。
王丹平突然找到了一種家的感覺。對面像是坐著自己的老母親,或者是老奶奶。
“聽倆老頭說,你是畫畫的?”老太太問。
“啊!~”李鬼回答的心不在焉。
“我看不像。你到底是幹什麼的。”老太太一點也不含糊。
“實話跟您說了吧。我是外地來的,在這邊找一親人。剛來人生地不熟的,沒地方落腳,就找到您這來了。其實我不是畫畫的,更不是搞藝術的。”李鬼坦白。
“喝湯,喝湯。”老太太指著湯碗。
“我啊,是從三江市來,父母都不在了,我之前靠打魚為生。”李鬼大口喝著骨頭湯,說。
“看你下午鼓搗這遮雨棚,我看倒像個手藝人。沒想到是撲魚的。”老太太說。
“實不相瞞,靳老。我喜歡木工活兒,也有一些研究。本來想著在三江市開一個木工作坊的。這不親人丟了,想著可能是回白河老家了,這不找過來了嘛。”李鬼說。
“這麼說,你是來對地方了。我老伴生前就是個木匠。愛鼓搗木工活兒。這傢伙什兒都在呢。閒了你幫著做倆凳子,你坐的這個凳子啊,一條腿快瘸了,就跟老太婆我一樣,不中用了。”老太太說。
李鬼下午都發現了,老太太家的桌子凳子都很陳舊了,是該換新的了。
“沒問題呀,靳老。您就瞧好吧,明天抽空我就給您做一把。保證您坐著穩當。”這也太巧了吧,竟然找了一木工世家家裡來了。李鬼暗自高興。
“說說,你過來找什麼人啊。”老太太問。
“嗨,說了怕您老笑話,還是不說了。”李鬼低下頭,悶聲吃菜。
“跟女朋友吵架了?”老太太問。
“您老目光如炬,佩服佩服。”
“看你說的,誰還沒年輕過。我在你這個年紀啊,做過的荒唐事可比你還多。”
“您說我大老遠跑來,是荒唐?”李鬼不服。
“看你怎麼想了。能留住的,不用你找,留不住的,找也白找。”
至理名言啊!李鬼竟然動搖了。富含哲理的話,經老太太嘴裡,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威力竟然這麼大。
“我的情況不同,是我不對,言語傷害她太深。不找到她當面道歉,我內心永遠不得安寧。”李鬼不服。
“哎,隨你吧,年輕人的世界,我這個老太婆是不懂了。吃菜,吃菜。”
這一餐,吃了很長時間,老太太也講了自己的故事,李鬼耐心地聽著。
老太太叫靳永紅,在供銷社上班,在當時可算是個肥差。那年月,分配制,甭管你多有錢,買糧買油買肉買雞蛋,都得憑糧票從供銷社購買。
那時候,供銷社的櫃檯上,永遠擺著一盆清水,買雞蛋前,都要先將雞蛋放入這水盆裡,沉下去立住的,都是好雞蛋;沉下去,歪著的,是不新鮮的雞蛋,但也能吃;飄起來的,是壞雞蛋,只能餵豬。
老太太的丈夫當年是當地一公社的採購員,每次都來靳永紅這家供銷社買雞蛋,一買就是二十個。不得了,在當時可算是購買大戶了。每次,小夥子來都找靳永紅買雞蛋,別的人員明明閒著,小夥子寧願等也等她過來。每次買雞蛋都挑三揀四,讓靳永紅一遍接著一遍地往水盆裡放,明明是正著的,非說是歪著的,鬧著嚷著讓靳永紅換。
一來二去,小夥子成了這家供銷社的名人。每次他一出現,大家都主動避讓,推著讓靳永紅過去接待。剛開始靳永紅特別不習慣,覺著這小子有毛病。後來就慢慢看對眼了,再後來就漸漸萌生了愛意。
後來,幾經波折,終於結婚。婚後卻多年沒要上孩子。
再後來,供銷社改制。老太太下崗。好在兩人終於要上了一女兒。
再後來,老伴去世,女兒遠嫁。
直到李鬼找過來,老太太一直一個人居住在這個小縣城,看不到未來,數著天光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