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之後的鐵彥之此刻果真拿出了十二分功夫，一時間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起落鑽翻，神出鬼沒，又拿出當日在城管處生生撕裂幻陣的手腳來，拳掌招式手型變幻不定，密如雨點冰雹，乒乒乓乓只朝著煮天鍋招呼，一時間也不知換了多少種輕重深淺不同的勁力。
刀槍三倍段，這原是扶桑武術中一句拳諺，意思是說拿著武士刀對抗大槍，要有三倍以上的實力（段位），才能彌補兵刃的長短差距。就算這種說法對於拳術已經爐火純青的高手而言並不完全算是準確，但空手和持械之間確實有著不小的差距，鐵彥之所用手環，實在是奇門中的奇門，短兵中的短兵，幾乎並不比空手好到哪裡，但此刻他人轉如魑魅魍魎，簡直就化身為一道伐木累石無堅不摧的狂颶，一時間噹噹噹噹，招招式式劈打在煮天鍋上，發出聲聲長短輕重分貝不同的噪音，哪還有半分晨鐘暮鼓的餘韻，只好似開了個打鐵鋪子一般！
但若他是狂風，班孟堅此刻便是勁草、是松柏，立根破巖，任爾東南西北風！
普普通通一口鍋子，當然架不住這種風暴一般的打擊，就算質地非同凡響，這種勁力變幻不定的重拳連續吃上成百上千記，也早該產生金屬疲勞了。但班孟堅又豈是易與之輩？一時間也是施展渾身解數，一口大鐵鍋前後盤旋，便如撒開一道鐵幕般團團護定周身，道道暗勁如海底暗流一樣翻滾不定，連續抵消、化解對方的攻擊，一時間竟是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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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中還藏攻，解牛刀時而不時一閃，或劈、或砍、或掃、或剁、或切、或削、或撩，甚至扎、刺、洗、挑種種高難度動作不一而足，刀背、刀鍔、刀柄都自然而然運用在刀法之中，即使在如此神速的攻防之中，依舊波瀾不驚，勝似閒庭信步，或者說……勝似在做菜！
越是焦躁、越是急切、越是瘋狂、越是情緒化，就越是落入他轂中！
天地萬物，包括敵對之人，彷彿都是他鍋中翻著的菜；冷靜自然的心態、純熟精湛的刀法，便是他手中的那口鍋；而敵人躁動的情緒，儼然正是鍋底叢叢簇簇的火苗。這個能在瞬間肢解東海巨鯨、烹煮世間萬物的大廚，豁然以廚入道，將一切都化入廚藝之中，疾風驟雨的攻勢、綿裡藏針的攻勢，對他而言不過是鍋底需要掌握的文武火候，強弱又何足道？
鐵彥之顯然是小看了他，這個位列十二地支之一的高手，絕對當得起他的稱號！
縱然單論殺傷力、破壞力，單純的廚藝不及專為破壞殺傷而生的武藝，但單論精神境界，班孟堅卻絕不比鐵彥之遜色半分——不，甚至應該說，以韌性和專注來看，其老辣程度甚至還要在鐵彥之之上！這樣老辣的高手，絕非是以一種急於求成的心態就能在短時間內拿下的。
大勢已成，班孟堅意態越發從容，雖然鐵彥之業已驚覺不對，逐漸收拾心態、重整旗鼓，但到了這種層面高手的較量，一旦氣為之奪，要扳回局面可真是千難萬難，想要讓班孟堅失誤，不啻於叫他在菜都即將起鍋的時候，突然火候掌握不好把菜燒糊一樣困難！
再過片刻，鐵彥之雙拳起落逐漸散亂，原本嚴密如天羅地網的防禦也終於露出一線破綻！
“猛火爆炒，油爆雙脆咧！”
彷彿是開口說話，彷彿是腹語發聲，又彷彿是震顫手中兵器之時不自覺的鳴響，仔細側耳傾聽，卻又覺得這是隔壁飯店服務員上菜時候的一聲吆喝，若果是一般人，在這種精神高度集中的戰鬥中不管是以哪種方式開口，都必然會在精神和動作的協調上出現偏差露出破綻。但是班孟堅這一聲卻截然不同，似乎並非他自己刻意發出，而是將狀態發揮到極致之後，全身所有肌肉、筋骨的共鳴自然生髮的鳴動，意味著精神與身體之前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協調，非但未嘗露出破綻，反而自然而然，生出一招兇險無比、精彩絕倫的絕殺！
快一分則過厲，必然引起鐵彥之的高度重視、中途變招嚴陣以待；慢一分則不足，無法順著鐵彥之那一閃即逝的破綻切入；重一分則嫌鈍厚，變化不足以突破防禦網；輕一分又顯得力道不足，磕不動鐵彥之勢大氣沉的招數——平平淡淡的一刀，似乎甚至還遠遠不如二人最開始交鋒之時那遊刃有餘的解牛一斬，卻儼然是此刻最合適、最巧妙、最渾然天成的必殺！
——就和那油爆雙脆起鍋時候最後朝上一顛鍋一樣，快了不熟、慢了不脆！雞胗和豬肚對於溫度的極致敏感，使得唯有浸淫其中多年的魯菜大師，才拿捏得好這一顛的時機。
顯然，班孟堅在這一“顛”之中，將一代高人的實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翻拳間，滔天之影收歸一處，百鳥歸巢之後，自然而然便是一招鳳棲梧，飄渺、高遠、堂皇大氣油然自生，腳步變幻時而緊急攢簇、時而舒張緩和，俯仰間彷彿有十數個人影重重疊疊四下奔竄。鐵彥之一瞬間也是將自己的拳術、身法發揮到了極致，連消帶打，秘手連出，要憑藉超凡的拳術拳意掰回劣勢。
但是班孟堅的一刀顯然已經佔到了大勢，三五式拆解之後，血光乍閃，一聲悶哼，鐵彥之右臂上已然著了一刀！顯然，對於這個什麼都能吃、什麼都敢吃的大廚來講，鳳凰什麼的也只是比較高階的食材而已，很可能對方還突然覺得鳳胗要比雞胗好吃點，想憑藉這等招意翻盤，顯然還有點不切實際……
而徒佔上風，班孟堅的殺招卻還遠未見底！
呼的一聲，煮天鍋驟然立起，沉鈍厚重的盾牌一下變成了鋒銳無比的刀子！
這又是一招出人意表的絕殺——一口大鐵鍋，原本已經算是奇門兵刃，單看造型和班孟堅一直以來的用法，不論是誰都會覺得那只是一面奇形怪狀的盾牌，但實際上這口鍋子看似烏跡抹黑的邊緣，其鋒利程度卻完全不亞於班孟堅的那口解牛刀！
“湊齊主料，上道全家福啊！”
PS:庖丁解牛，以及賣油翁，是彰顯熟能生巧的兩個有趣典故，因為接觸得早，所以我對於不瘋魔、不成佛是持有相當的認同度的（估計不能全身心地投入，也就是我寫書不行的根本原因），所以……你們從這個暗示裡猜到點什麼了嗎？（連續兩章說得好像有人看你的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