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安一把搶過鬥彩碗，藉著月光，眼睛緊緊地盯在碗上，果然發現碗壁上繪有一個鬼影。只是這個鬼影與上次在高足杯上見到的，很不一樣。
高足杯上的鬼影是一個人形，在臉頰之上還有一個缺口，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上彩時疏忽了。而這個鬥彩碗上的鬼影，卻像是個錘子。兩個鬼影風馬牛不相及，實在令人摸不清頭腦。
蘇長安疑惑地問道：“這兩個鬼影有何聯絡？”
“這麼看當然沒什麼聯絡，你得把幾個鬥彩瓷器放在一起看。”赫連明墨看著蘇長安滿臉的疑惑，一把拉住他，“走，去汪直那裡。”
鬥彩窯廠夜間有兵士巡邏，雖然不像皇宮守衛那樣，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但也算是森嚴。赫連明墨帶著蘇長安左躲右藏，光是透過廣場就用了一刻鍾的時間。等到達汪直的住處，蘇長安早已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由於明日一早就要舉行開窯儀式，汪直今日就住在窯廠左側的三層小樓裡，從外觀來看，就與工人們住的瓦房天差地別。進到裡面之後，更像是來到京城的客棧中，根本不會覺得這是大山裡。
赫連明墨和蘇長安躲過小樓守衛，一直來到三層。進到汪直的房裡，就見他正喝著茶，坐在桌旁不知在想什麼。
桌上早已放著三件鬥彩瓷器，上面全都畫有鬼影。加上赫連帶給蘇長安看的鬥彩碗，一共就有四件。
蘇長安抓起茶杯勐喝了一口茶水，接著就被桌上的鬥彩瓷器給吸引住。他逐一拿起檢視，發現每一個鬥彩瓷器上都繪有不同的鬼影。
在鬥彩折枝花紋淺杯上，鬼影是個圓頭圓腦的人，頭上還戴了頂帽子，很像是烏紗帽。而在鬥彩靈雲紋杯上，鬼影是則是三個元寶。
加上葡萄紋高足杯上的殘缺人影和鬥彩碗上的錘子，這四樣東西放在一起，蘇長安忽然明白了赫連明墨的意思。
他立即將這四件鬥彩瓷器擺成一排，並說道：“這四個鬼影是在講述一個故事！第一個是官，第二個是金銀財寶，第三個是人，第四個就是錘子。意思就是，一個官員花了一些金銀珠寶，讓一個人砸了某樣東西。”
赫連明墨聽了蘇長安的分析，搖了搖頭，伸手將桌上的鬥彩瓷器換了個位置，說道：“我覺得應該是有個人和官員聯手，把沒有砸碎的東西換成了金銀珠寶。”
“你是說……鬥彩瓷器？”蘇長安瞪大了眼睛，忽然覺得這個桉子逐漸昇華成了個大桉子。
赫連明墨稍加思索，說道：“我覺得這些還不是所有的鬼影鬥彩，明日又要開窯燒瓷，那個畫鬼影的人一定會抓住機會，放下一件鬼影鬥彩出來。”
汪直神色一變：“還要出下一件！我請你們來，就是要解決鬥彩瓷器上有鬼影之事，現在你們還看起畫兒來了！”
“汪督公，想要抓出畫鬼影的人容易，但這鬼影分明是在闡述一個巨大的陰謀。畫鬼影之人或許是受到了威脅，所以只能將陰謀以這種方式呈現出來。如果不看完，怎會知道這個陰謀為何？”赫連明墨說得極為認真。
但他知道汪直想的是什麼，所以突然換了種口氣，附在汪直耳邊說道：“說不定這是個倒賣皇家鬥彩的大桉，汪督公，破哪件桉子划算，你清楚。”
汪直眯著眼睛看他，突然笑了，說道：“赫連大人，還是這麼厲害，那就再等一等吧。”
第二日一早，爁熿窯就舉行了開窯儀式。
由於汪直不論出現在哪兒，大家都一定會認為此地有大桉發生，所以汪直來景德鎮都未曾表露自己是西廠督公，只假裝是巡視太監，替朱見深巡視窯廠。
唯一認識汪直的督陶官已經死在了西廠的刑罰之下，如今，汪直就暫代督陶官一職，與景德鎮的知縣大人一起見觀禮。
赫連明墨依舊裝扮成守衛，他遠遠地就瞧見那個知縣大人肥頭大耳，大腹便便，模樣與鬥彩折枝花紋淺杯上的鬼影有些契合，當即意識到這個知縣很可能參與了倒賣鬥彩一事。
爁熿窯前，工匠們參拜了窯爐之後，就將菊紋杯一個一個碼入窯內。
封窯之後，一個高瘦的工匠舉著火把走了出來，點燃了窯爐。赫連注意到，這個工匠的臉上有一道疤痕，不知是否和殘缺的鬼影有關係。
赫連明墨當日將發現的情況，全數告知汪直和蘇長安，希望他們平日裡多注意觀察此二人。之後的日子，蘇長安又在繪製新一輪的鬥彩瓷器，而赫連明墨則時刻盯著葫蘆窯，就怕出現什麼變故。
三日之後，窯爐熄火，葫蘆窯開封。工匠們一個又一個地進去，從窯爐中帶出鬥彩瓷器出來。
乍看之下，每一件鬥彩都很出色，但還是要仔細從中選出最好的成品，才能貢給皇帝，而剩餘的鬥彩瓷器都會進行砸毀。
忽然，進去的工匠們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並大喊著：“死人啦！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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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中頓時一片混亂，工匠們胡亂跑著，守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汪直從袖出拿出一把手銃，向天空打了一發，槍響震天，嚇得很多人都抱著頭蹲了下來。這時，從窯廠外衝進來一群西廠蕃子，將所有人都包圍起來。
汪直面露不悅，走了出來：“我是西廠汪直，這裡現在由我接管！”
赫連明墨對著汪直使了個眼色，見汪直一招手，就直接衝進葫蘆窯中。此刻窯中還有餘溫，赫連一直走到最裡面，終於發現一具新鮮的屍體。
過不多久，蘇長安也衝了進來，他見到地上的屍體之後，驚道：“怎麼可能！”
赫連明墨走到屍體前蹲下，看著屍體的模樣，滿心驚駭：“這個屍體竟然沒有化成粉末，也沒有變成乾屍。”
“我不是指這個！”蘇長安突然上前指著屍體的臉，說道，“這個就是我說的啞巴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