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腦海裡空蕩蕩的，駕車飛奔在高架路上，車內音響不知何時又開了，女兒和父親對唱：
‘女兒，親愛的女兒，我給你的安排並沒有錯，
我把你嫁給豪門的兒子，
一旦我老去，他將是你依靠的男人。
他還小，但他在長大。’
對的……是這首歌……沒錯！
他忽然聽懂了。
男人放這首歌給他聽，放得沒錯。他就是那個女兒，男人把他嫁入了豪門，是希望他能過得好，希望將來他有所依靠。
在真實的世界裡男人是個沒什麼本事的人，只是一個司機，可能一輩子也只是個司機，一個偷空接兒子放學的小卒。
所以，他能做到的僅限於此。
許多次他開著這輛邁巴赫等候在校門外，可是看見那輛賓士s500開進來的時候就縮縮頭，離開了。
他相信自己已經看到了“女兒”的依靠。他可以手持長刀扮演著拉風的角色，但是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知道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所以他遠遠地逃離了。
“你將來就明白了。”
現在楚子航已經明白了，男人呢……男人死了。
太晚了。
楚子航猛踩剎車。車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停在雨幕中，橫在空蕩蕩的高架路上，
楚子航開啟車頂天窗，靠在座椅靠背上，仰頭看著天空。彷彿全世界的雨都從那個天窗裡灌了進來，堅硬的冰冷的雨，抽在他臉上……抽打在他的臉上。他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痛，耳邊穿插回放著男人的聲音和那首歌。
腦海裡不斷的回憶著男人爆成一團血花，與姜離被‘岡格尼爾’洞穿身軀的畫面。
“殺了你啊！”他趴在方向盤上，用盡全力的嘶聲吼叫。
……
姜離幽幽的醒來之後，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他愣了一下，重新把眼睛閉上，定了定神，他想自己一定還在做夢。
他重新睜開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氣，現在他確認對面牆上的那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的了……但絕不該出現在這裡，這個醫院的特護病房裡。
姜離躺在病床上，頭頂的點滴瓶兒裡一個小氣泡往上浮，幽幽地炸開。但相比這些，還有更令人驚訝的。
“見義勇為優秀青年”，鮮紅的錦旗上是這樣寫的，落款是“仕蘭中學”。
“你醒了，感覺如何”，這時，旁邊傳來了一句話。
“還死不了”姜離沒好氣的到，“還有，老家夥，你不是說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然後去環球旅行了嗎，怎麼回來了”。
“哎呀，還不是因為聽到訊息說，我的可憐徒弟差點被人揍成死狗，現在被送進了醫院，所以我只好急急忙忙的回來了”，在姜離的病床邊，一個精神矍爍，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頭整齊的白髮，一身休閒裝的老人說道。
提到這個事，姜離就想起了之前他被‘奧丁’一槍射殺的事情。他看向胸口，哪裡完好無損，但他可以肯定，那裡曾經被整個洞穿的。而且他那時真的是快要死了，那瀕臨死亡的感覺，即使是現在，也久久的揮之不去。
然而他現在卻完完全全的恢復了過來。
“哦，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而且不過是打架打輸了罷了”，姜離敷衍到。
“哦，那你快說說，你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被人揍到住院了”。老人滿臉感興趣的說到。
“下雨了，然後搭了別人的順風車，結果遇到有人找場子，我熱血一湧，就上去和人幹起來了，然後等到他們鬧翻，老大空出手，一槍就把我秒了。”姜離，半真半假的說到。這次的事情，不太好和老家夥說，不是信不過他，而是不想連累他。
雖然老家夥實力很強，但是姜離可以肯定他只是普通人，所以並不想把他牽連進來。
“……”非常熟悉姜離的老人知道，姜離現在絕對是滿口胡話，他說的最多七真三假，而且最重要絕對沒說。
“哎呀，你別不信啊，事實真的是這樣的”，姜離說道。
“你覺得我是蠢的嗎，這種話，你還是留著忽悠的父母和同學吧”，老人滿臉無語。
“說真的，我絕對沒有在忽悠”，姜離信誓旦旦的說到。
“唉......你不想說就算了，我還不瞭解你嗎。我也不逼你，但是如果你有解決不了的麻煩，絕對要和我還有你的父母說，別什麼都一個人扛。”
“恩”，姜離淡淡的說。
然後就是半響無言。
“你同學來看你了，我先出去了”，說完，老人深深的看了眼姜離，然後不等姜離回話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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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離知道，老家夥平時雖然看著比較為老不尊，像是什麼都沒放在心上，但他對他還是非常慈祥與關懷的。這次姜離被人揍的送進了醫院，雖然從醫院的報告上看，不怎麼嚴重，但是他還是很不放心的。
“姜離，我來看了”過了會門口傳來了路明非賤賤的聲音。
抬起頭，果然看到路明非提著一籃蘋果走了過來。
“姜離，剛剛那個老人家是你爺爺嗎？”
“老師”，姜離淡淡的回答。
“什麼的老師？剛剛我差點摔倒撞到他老人家，可是他伸手輕輕一扶，就把我扶穩了，這一手功夫，絕對不是普通人啊。”路明非問道。
“國術老師”，姜離說，
‘應該說是我師傅’姜離心道。
“‘國術’？是功夫嗎？”路明非趕緊問道。
“恩，應該算功夫吧”姜離淡淡的說到。
“我去，你居然還學過功夫，難怪能見義勇為，一個人單挑十幾個混混，”路明非吃驚的說，“雖然事後你也進了醫院。”
“嗯？你說什麼見義勇為？”姜離這回也不淡定了，剛剛醒來看到錦旗的時候，姜離就感覺的了不對勁，結果居然還真是給他的。
“唉，你別不好意思啊，我都聽說了，你在回家的路上看見十幾個混混在挑戲美女。你一時氣不過，就衝上去和他們打起來了。雖然你成功將他們趕走了，結果自己卻倒下了，最後還是人家美女打電話叫得120呢。哦，好像人家美女最後因為出了這種事於是搬家了呢。”路明非興奮的說道。
聽完之後，姜離滿臉的無語，‘我擦咧，什麼混混這麼叼，居然能把我揍到進醫院。不過，美女嗎’他想到了自己快要失去意識時所看到的畫面，一個宛如畫卷中走出的宮裝少女，撐著傘，在風雨的簇擁下，向他緩緩走來。
……
楚子航躺在窗下的床上，躺在黑暗裡，夜風溼潤微涼。他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琺琅吊燈，已經很久了。
好幾年過去了，每天晚上睡著之前楚子航都會回想一次，回想全部經過，每個細節，直到確認自己沒有忘記什麼。
他從《腦科學導論》那門課上知道人的記憶是靠不住的，就像一塊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碟。時間過去，漸漸地他會零星忘記點什麼，然後忘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於是那個雨夜的畫面就像是發黃、開裂、剝落的老照片，連同那個男人的臉，一起模糊。
可他不願忘記啊，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可能就只有他還有姜離會記著那個男人了。
因為楚子航身上流著的是那個男人的血，是他生命的延續。
如果連他都忘記，那麼楚老爸就會像完全不曾存在過一樣了。
“爸爸，又下雨啊。”楚子航輕聲說。
雨點噼裡啪啦地打在窗上，他緩緩地閉上眼睛，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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