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拓跋猗迤下
片刻後，自賬外進來兩人，給拓跋猗迤見禮之後，兩人直起身來道：“見過將軍，不知喚小人前來有何吩咐？”
拓跋猗迤抬起眼掃了一眼帳下的兩人，長年處於戰陣之中的他自然能感覺到這兩人都是見過血的，他並不奇怪，這年頭能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的哪個手上沒幾條人命。他在意的是這些人手上有些什麼能對部落有用處的東西。
“爾等商隊販賣何種貨物，歸屬哪個家族名下？”
“回將軍，小人等乃是這鄴都萬家寨商隊，此次所帶貨物已經售罄，不過小人手上還有一些沒有售出，待小人取來獻與將軍。！”兩人之中帶頭之人穿著一身格外怪異的胡服，拓跋猗迤本身出自北方少數民族，對於很多部族服飾都有一些研究，可是唯獨沒有見過如這兩人身上所穿之服精緻，因此對二人也不敢擺出什麼大架子。
拓跋猗迤點頭示意，腦中思索這萬家寨屬於哪個家族或者氏族，轉了一圈也無任何印象。便不在意下。隨意地問了一番便把兩人打發走。一個小商隊而已，沒啥用處，他需要的是能夠有自由行走北方草原實力的大家族商隊，這些小商隊也就算了。
忍著渾身不舒服吃了點食物，實在沒有胃口，便讓人撤了下去。貼身衛士而朱春心疼地望著自家主人，這兩年來主人的身體越發糟糕，到了如今一天的飲食還沒有往日一頓吃得多，這樣下去非垮了不可。可是他一個小侍衛又有何本事能治得好自己主人的傷病呢。站在賬外的而朱春聽著帳內不時傳來的壓抑呻吟，心如刀割。好容易聽見帳內聲息漸漸不聞，才松了口氣。
低聲吩咐旁邊值守的衛士一番，才回到自己的營帳，一天的疲累很快就讓他進入了夢鄉。
密雲漫漫，絲絲細雨灑落，整個營地中除了偶爾戰馬的嘶鳴與響鼻聲，一片寂靜。
離著鮮卑大營不遠約兩三裡的地方一個小型營地中，卻依然忙碌不停。
黑暗中，不時傳來低聲的話語。
“周智，你帶著貴重物資先走，某已發訊息給寨中，會做好接應準備，某留下一百騎兵即可，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這段時間足夠，帶著人趕緊上路，別再耽擱時間快走！”
“喏！諸葛排長保重，屬下告辭！”
隨著一陣陣輕微的聲響，副排長周智帶著這次從邯鄲購買的奴隸和一些較為貴重之物悄然離開。
“排長大人，屬下有些不明白，為何非要周副排長大人帶人先走，為何不跟我們一起上路？”黑暗中有聲音問出自己的疑惑。
“呵呵！”細雨暗夜中看不清那諸葛排長的模樣，只聽見他略顯粗狂的聲音。
“主公說過，這些胡人都是野蠻未開化之輩，見不得吾等漢人的財富，時刻想著掠奪吾等。今日所見的胡人騎兵乃是鮮卑部落的人馬，這個部落雖然漢化多年，多少知曉漢人禮儀，今日雖然那將軍看上去沒甚麼惡意，但他那手下可不一定會跟咱講道理，這個地方荒郊野外的，憑著人多把吾等一圍，到時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所以某才要先安排好退路以防萬一。”
“噢，原來如此，排長大人果然高明至極，屬下佩服。”
“那是當然，不然咋能當爾等的排長。呵呵！”
夜空中牛毛細雨變得越發緊密。
後半夜的春雨整整下了半夜，一直到了天亮才略略小了些，天空中依然陰雲密布，沒有絲毫變化。
到了後半夜，拓跋猗迤其實已經渾身難受的醒了過來，帷帳中多了幾個炭盆，通紅的木炭散發的熱量絲毫不能減輕身上的難受。帳中陪侍的女奴替他穿上了衣物，半躺在炭火前，跳躍的炭火一閃一閃，兩個女奴賣力地替他按揉著痠疼的關節，以及全身。空落的視線隨著牛油燭的晃動移動著，眼神掃過帳中擺放的木箱，那是最為貴重之物，這些都是此次前往鄴都和送往洛陽貴人的禮物。
咦，這是誰家送的？
拓跋猗迤盯著木箱旁幾個木箱思慮，這帳中所有的東西自己都有數，自己似乎不記得啥時候多了這麼幾個箱子。
“來人！”
俄頃，外面傳來去金忽低沉的應答。“屬下在！”
“進帳敘話！”
“喏！”
待去斤忽進了帳篷，拓跋猗迤指著那幾個箱子問道：“這幾個箱子哪裡來的？”
順著拓跋猗迤的指頭望去，去斤忽點頭答道“這幾個箱子乃是昨晚商隊之人送來的禮物，商隊之人曾交待此物怕雨所以屬下就沒把木箱挪出，請單于責罰！”
擺了擺手示意去斤忽起來：“無妨，既然如此就開啟看看，這商隊給本單于送的是何禮物？”
木箱的材質乃是很平常的紅松木鉚接而成，兩旁有木頭製成的搭手方便搬運，輕輕開啟箱蓋，一個不大的黑色陶罐被亂草死死固定在木箱中。上面一個篆體酒字印在覆蓋陶罐口的綢布上。去斤忽識得一些簡單文字，本身又好酒，這個篆體酒字自然識得。
把固定的亂草撕開，拍碎上面的泥封，解掉壇口的綢布木塞，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入，使勁打了個寒噤。趕緊又蓋上蓋子扭頭朝拓跋猗迤道：“單于，這一壇是酒，而且是好酒！”
喜滋滋地把酒罈從木箱中取出，雙手捧著放到拓跋猗迤面前的胡幾上，伸手拿過女奴取來的木碗，慢慢倒了約有半碗酒水，道：“屬下放肆了，單于贖罪！”說完端起木碗一飲而盡。
拓跋猗迤沒有阻擋去斤忽，他明白這是去斤忽在為自己試毒。
去斤忽在酒液入口後就覺得喉嚨間如同一股烈火直衝而下，直入臟腑，在五臟六腑間打了個彎後又直湧而上，呃的一聲，酒氣噴出，現代時空中工業酒精加上香精再兌上水而成的五十度劣質白酒的威力去斤忽哪裡能受得了，酒勁直湧而上，也只是說了一句：“這酒，真烈！”便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拓跋猗迤示意兩個女奴吧去斤忽抬到一邊免得著涼，對這個有些傻乎乎的侍衛他極為看重，雖然看上去有些傻愣，他卻知曉這個手下乃是個外粗內細的精明人。很多人都不會知道，這個看上去一根筋的傻大個其實是個極為狡詐陰險的狐狸，很多的事情上，拓跋猗迤經常藉助於此人。
沒有讓女奴侍奉，自己使勁端起酒罈，酒罈不重，連上酒也不過十斤，若是在以前，這點的分量根本不會放在眼裡，但是現在，兩隻手捧著酒罈還發抖，竟然沒有縛雞之力。嘆了口氣，放下酒罈，示意女奴倒酒。
接著燭光望向碗中的酒液，清冽如水，再聞氣味，芬芳撲鼻，顫抖著手端起木碗，把嘴湊到碗邊，雙唇輕輕一泯，喝了一小口。微微閉上眼，感受著酒液的變化。
半響，微閉的雙眼猛然睜開，使勁盯著碗中的白酒反覆看了看，然後才分成幾口把碗中的白酒喝了下去。泛黃的臉色隨著酒液的湧動帶上了一絲微紅，久病的身體更加抵不住高度酒的進攻，很快拓跋猗迤也倒在了榻上，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兩個女奴看著自家的主子終於能夠安然入睡，松了口氣，輕手輕腳替拓跋猗迤蓋上衣物，悄悄退道帳中一角蜷縮著睡下。
換班的而朱春並不知道自家單于後半夜發生的事情，一如既往與外面衛士交接後，便準備進入帳中詢問是否啟程之事，還沒進賬便看到去斤忽自單于帳中出來，一把拖住去斤忽問道：“單于起了沒？”他跟去斤忽自小一起長大，私下裡兩人關係極好。
“噓、噤聲！”低聲喝斥住而朱春的大嗓門，自家主人好容易睡個好覺可不能讓這個小子給打攪了。
“將軍還沒醒，切勿打擾！”拉著而朱春走到一旁，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這雨恐怕暫時停不下來，吩咐下去做好防雨措施，別都淋病了，等將軍醒了再說！哦，還有那個商隊離開沒有？”
“應該還在，有何事？”
“是這樣，昨夜將軍喝了商隊送來的一種烈酒，睡得很好，現在還沒起，我怕將軍醒來要過問此事，你去先把哪商隊領頭之人叫來，免得到時耽擱。”
“我馬上派人去叫！”
一覺醒來，渾身雖然還有些痠疼，但是比起往日要好了很多，伸了個懶腰，頓覺精力充沛。
“看來這家商隊還是有好東西啊。”拓跋猗迤幾步走到裝酒的木箱前琢磨道。
令衛士把其他幾個木箱全部開啟，露出其他幾個木箱中的物件。木箱一共有六個，其中裝酒的兩個，其餘四個裡面也是陶罐只是大小比裝酒的小了一點。讓人分別嘗試了一下後，他臉上的表情終於變了。
“來人！速去那商隊把商隊領頭之人請來！”
“稟將軍，商隊掌櫃已經帶到，現在賬外候命。！”
賬外應聲而起的衛士，自然是而朱春這小子。
“小人，單歸仁見過將軍，不知將軍召見小人有何吩咐？”來人進賬行禮後恭敬問道。
拓跋猗迤昨日身體不適對此人沒有在意，如今身上稍稍輕鬆，興致也就不錯，便對其打量了一番，這一看憑他的眼光就看出此人的不同來。
來人約莫三旬左右，五短身材，圓臉濃眉，顧盼之間頗有自信，神情雖恭敬卻並不恬媚，最讓他注意的是此人身上的服飾。雖然這個時代對於平民的服飾沒有太過嚴苛的限定，但是限於材料，平民階層的服裝原料，大多以麻衣為主，絲帛這種可與貨幣等值的材料可不是底層人群能夠買得起的。幸好的是皮毛在這個時代還不算是昂貴，冬日之季還可以獵些野獸鞣製獸皮毛禦寒。眼前這個叫單歸仁的商隊掌櫃身上所穿衣物式樣不但與此時大不相同，而且衣物材料也不是他所見過之物。
壓下心底的好奇，指了指帳篷一角的幾個木箱道：“單掌櫃，汝昨日送與本單于的禮物都是極好的東西，不過汝也知道，某家部族地處北地對中原的物品大多不知，關於這些東西的情況還望單掌櫃為本人解釋一下，不知可否？”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回將軍，這些木箱中乃是鄙寨獨有的幾種特產，分別為烈火酒，雪鹽與雪糖。”單歸仁站起身來來到木箱前指著陶罐道。
“不知此等貨物作價幾何？”
“回將軍，烈火酒製作不易，價格略高，五千文一罐，雪鹽乃是青鹽的一倍之價，至於雪糖則是最為貴重之物，小人家裡總管吩咐過，雪糖每斤一金！將軍如果有意，也可用牛馬羊交換。”單歸仁鼓足勇氣把價格往上加了三分之一報了出來。
“嗯，價格雖然高了些，也算是物有所值。”拓跋猗迤沉思片刻道：“本單于購買一千斤烈火酒，三千斤雪鹽，以及五百斤雪糖，汝等可有貨？”
“將軍，雪鹽的數量雖然多了些，不過小人的許可權恰好可以滿足，烈火酒和雪糖小人的許可權只有百斤，不過這些貨物都在鄙寨，需到鄙寨取貨才行。”單歸仁惶恐答道。
“無妨，天晴後某派人隨汝前往即可。”
“謝過將軍，將軍若有吩咐，喚小人即可！”
帳篷中，拓跋猗迤對著而朱春和去斤忽道：“天晴後，汝二人帶人前去與那萬家寨交換物資，眼珠子擦亮點，某需要那萬家寨的所有訊息！這些東西都是部族急需物資，倘若能夠得到製造這些物資技術那咱們部族擺脫司馬氏的日子可期。此事一旦成功汝二人即是我族英雄！”
緩了口氣接著道：“此去一切有去斤忽安排，不要輕舉妄動，無論如何先把這一批貨物交換回來再計較。”
“屬下遵命！”
鮮卑人是怎麼想的，單歸仁也猜了個差不多，不是他聰明，而是這個時代造成的，不得不對人多一些防範，事實也證明，他最先開始發回的訊息，也讓萬家寨有了準備。
春雨似乎很給萬家寨面子，下了半夜一天後，到了黃昏時候終於停了下來，隨即颳起的春風帶著陰雲很不甘心地退走，到了天黑之時夜晚的星辰終於顯現。而單歸仁心中也放了下來，有了這一天多的時間，貨物跟人估計也快回去了萬家寨。
第二日一早，單歸仁便帶著手下的六十號人馬和去斤忽而朱春以及其所帶的一部分交換貨物和五十多名騎兵上路，而鮮卑大軍則是前往鄴都。
下過雨的地面泥濘不堪，單歸仁的部下只有一半騎馬，而去斤忽這些人也不全是騎兵，拖拉貨物的大車在驛道上也走不快，至於拓跋猗迤則是毫不著急，昨日他已接到從鄴都傳來的最新情報。如今他已經有了更好的計劃能夠藉此為自家部族弄到更大的收益，再加上這一兩日有了烈火酒的作用，身上輕快了不少，所以性致還算不錯，便不催著人馬趕路，
一百多號人組成的隊伍分成兩個部分走走停停，終於在當日天黑時分到了目的地三岔口。
第二天的交易進行的很順利，雖然這些鮮卑人對三岔口的事情很是好奇，四處在三岔口轉悠，他們並沒有發現這裡的人對他們的到來一點也不奇怪，年後的三岔口來來往往的商隊多了不少，雖然胡人商隊不多，這些鮮卑人除了服飾與漢人不同，膚色幾乎與漢人無異，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是極為平常之事。而三岔口又是地處要道，本身就是一處市集交易之處，人流本就不少，加上萬家寨又往這裡遷移了上千人口，如今這個鎮子裡的人口已經超過三千之數，隨著三岔口的土地丈量清楚，領到臨時戶籍的流民們也得到了每戶不少於二十畝土地的地契後這些被強制遷移過來的百姓們便安下了心，對於萬家寨的牴觸便消失了不少，隨即傳來的地租只收一成的訊息傳來後，便是無數的感恩戴德之聲。隨著訊息一點點傳出後，不斷有人拖家帶口前來投靠。甚至一些漢化的胡族百姓也有出現在這裡。就是希望能夠入籍三岔口。
而朱春與去斤忽兩人雖然觀察三岔口的情況，經過半天的偵查，三岔口的基本情形也摸了個差不多，只有兩處地方因為守衛嚴密不能進入，一處是軍營，一處地方二人猜測必是製作這些稀罕物品所在，因為此處地方佔地面積很大。既然情況瞭解的差不多了，也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因此在三岔口呆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帶著貨物離開了。
高大的寨牆上，兩個人手持著望遠鏡，盯著遠去的鮮卑商隊松了口氣。
本章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