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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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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培溜出科學區,直奔杜誠和丁小如的住處。

貧民區房倒屋塌,現在到處都是簡易帳篷,看起來都是一個樣兒,要不是帳篷門口有編號,還真分不出來。嚴培走到杜誠和丁小如的576號帳篷前面,伸手在帳篷門上彈了彈,裡面毫無動靜。他把帳篷門撩起一個小縫往裡一看,只見杜誠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嚴培猛躥進去,扶起杜誠搖晃了幾下:“老爺子,老爺子!”

杜誠後腦上有塊青腫,顯然是被人擊打過。不過打得不是很重,在嚴培搖晃下,他吃力地咳嗽幾聲,慢慢張開眼睛。一見嚴培,就伸出手顫抖著抓住嚴培的手:“小如,小如被他們綁走了!”

“誰?誰綁走了?綁架嗎?什麼時候?”

杜誠虛弱地喘了口氣,低聲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應該是昨天晚上,突然有幾個人過來,把小如綁了起來。當時燈已經熄了,這些人拿著手電衝進來,我只看見有一個人臉上帶了一道長疤。”

“他們說什麼了沒有?”嚴培把杜誠扶到毯子上躺好,轉身倒了一杯水,“您別急,好好想想。我想小如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如果他們只是要殺人,當場就可以殺了。”

杜誠聽了他的話,心裡安定了一點,喝了口水回憶一下:“那些人說話聲音很低,而且用的是阿拉伯語。其中有個人說‘這樣的祭品最合適’,而且他們好像提到一個名字‘新月’,只是我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麼。當時我被他們在頭上砸了一下,神智已經有些模糊了,並沒有聽得很清楚。”

嚴培聽見“新月”兩個字,心裡頓時一動:“我明白了,我現在去報警。”

杜誠苦笑:“現在報警沒什麼用的。這次大震情況很糟糕,軍警維持秩序修復地下城都來不及,還在擴招補充人員。何況小如的身份――我聽他們說到祭品,很怕他們是什麼極端分子。這次地震,嗜血者大量出現,必然會有人想起丁坦博士的事。否則,為什麼他們會綁架小如呢?”

嚴培聽了,心裡已經有了打算,點點頭:“您放心。我現在先去報警,不過我自己也有路子,會馬上去找小如。倒是您,現在這種情況我還真不放心。”

杜誠笑了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那些人並沒想打死我,只要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你快去吧。”

嚴培鑽出帳篷,先去了附近的軍警辦事處報失蹤。果然,辦事處只有一個值班的警察,且眼睛熬得通紅,一看就是忙了幾天幾夜沒睡的樣子。他聽了嚴培的話馬上立案,但是說到調查――不用他說,嚴培也看得出來他們並沒有什麼人手撒網去找。

不過這是他早料到的事了。出了辦事處,嚴培一徑東彎西拐。居民區房倒屋塌,原本的道路格局也全起了變化,不過嚴培卻是老馬識途,一路上還吹著口哨,一副輕鬆模樣。大概在路上逛了半個小時之後,有人從後面在他肩膀上一拍:“培恩兄弟。”

嚴培回頭,立刻露出一臉驚喜的笑容:“薩拉兄弟!感謝真主,這次劫難之後我們還能相見。”

薩拉也是一臉真誠的高興:“感謝真主。”

嚴培接著皺起眉頭嘆口氣:“這次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什麼觸怒了真主,降下這樣的劫難――我們什麼時候能走到劫難的盡頭啊?”

薩拉猶豫了一下,拉著嚴培走過一邊,低聲說:“事情這樣下去不行了。原本地下城還是安全的,可是現在看來,這裡也不安全了。”

嚴培連連點頭:“是呀是呀,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是我們的罪孽太深重。”薩拉一臉嚴肅,“我的兄弟,我們需要向真主懺悔。”

嚴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臉上卻保持著痛心疾首的表情:“是的,我明白,但是我們要怎麼做?”

薩拉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我們要去朝聖。”

“朝聖?”嚴培真驚訝了,“去――聖地?”

“是的,去聖地麥加朝聖。”薩拉滿臉的神聖光輝,“我們去朝聖,去懺悔,去獻祭,真主方能寬恕我們,消除我們的罪孽,解除我們的痛苦。”

嚴培趕緊低下頭做懺悔狀,兩人一起念了一段古蘭經才抬起頭來。嚴培輕咳一聲:“兄弟,剛才你說獻祭?我們――現在這種情況,還有什麼可以獻給真主的?”

薩拉聲音壓得更低:“這次的劫難,本來我們應該安靜地忍受,真主必會寬恕。可是有人擅自反抗真主的意志,才使得劫難又起變化。我們已經抓住了這個罪人的後代,就把她獻祭給真主,真主一定會寬恕我們。”

嚴培心裡咯噔一跳,趕緊說:“真的可以嗎?這個――真主的意志――我的意思是說,我們誰能揣測真主的意志呢?萬一要是――”

薩拉拍拍他的肩膀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是神的使者傳達了真主的旨意,不會有錯。”

“神的使者?是哪一位?”

薩拉把聲音壓得更低,彷彿那個名字不能夠隨便念出來一樣:“是賽爾德。他是神賜福的人,是透過朝聖免遭此次劫難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他是神賜予的好運。”

嚴培正不知道這個“賽爾德”是誰,聽他說什麼透過朝聖免遭劫難,突然想起來他確實聽說過這個名字,並且聽說過很多次――這個人就是石化病第一例患者的父親!他的整個家庭成員從他的小兒子開始,全部陸續患上了石化病,唯有他安然無恙。當時他剛剛從麥加朝聖回來,因此人人都說,他是被真主賜福,所以才能避免了患病的。並且他的本名賽爾德,就是好運、幸運的意思,因此就更多了一層神秘感。

“竟然是他!”阿拉伯人的名字本來由本人名、父名、祖父名和姓氏四段組成,但是因為賽爾德的神賜幸運,如今人們已經將他的本名做為了一個神聖的符號,後面就一概省略了。更有甚者,連他的名字都不敢隨便稱呼,全部用“他”來指代。

“難道說,‘新月’是他――”

“是的,是的!”薩拉用力點頭,滿臉的自豪,“新月是最得神護佑的,此次劫難,我們只損失了十幾個人,這就是神的力量!”他突然想起時間,“哦,兄弟,我不能跟你多說了,隊伍馬上要出發,我立刻要去集合了。”

“什麼?”嚴培一把拉住他,“馬上要出發?現在就去聖地?”

“對!”薩拉邊說邊走,“所有的人都去集合了,晚了就趕不上隊伍。我要走了,不能跟你再說了。”

嚴培暗叫不妙,這麼一來,他豈不是連報警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可以一起去嗎?”

薩拉有些猶豫。嚴培立刻展開三寸不爛之舌:“兄弟,如果我晚或者早五分鐘經過這裡,就不可能遇見你,也就根本沒有機會知道這次朝聖之行。可是你看,我們不早不晚,正在這裡相遇,這是真主的意志啊。”

薩拉聽得頻頻點頭:“那我們可以一起去,只是,要馬上走。”

嚴培手伸進衣袋裡摸了一下。他每次來居民區,都把衣領上的金色徽章摘下來藏在口袋裡,因此“新月”裡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個學者:“我立刻就可以走,但是我沒有任何行李――食物或者飲水,我都沒有……”

薩拉不以為然:“真主會保佑我們。並且你是我的兄弟,我們可以分享一切。”

“真主保佑。”嚴培也跟著唸誦了一句,心裡卻覺得大大的不妙。難道這些人準備什麼都不帶就到地面上去?且不說如果遇到嗜血者怎麼辦,單說這沒吃沒喝,難道真以為真主會從天而降,賜下蜜酒和烤肉嗎?

但是這個時候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嚴培只好跟著薩拉走。不過他還是在路上撿了一截鋼條,他可不認為到時候可以用古蘭經來對付嗜血者。好在薩拉不但沒有阻止,自己也撿了一截,顯然他雖然篤信真主,倒也還沒有真的糊塗。

“到了。”薩拉手指著前面。他們現在已經走出了居民區,前方就是地下城的邊緣,那裡前些日子有嚴重的坍塌,塌了一條飛船通道。因為搶修人手不夠,政府索性封閉了那裡,以免被嗜血者鑽進來。

現在,這裡已經聚集了數百人,嚴培一眼就看見被綁得像粽子一樣的丁小如,頭髮零亂地坐在地上,臉頰上還有一塊青腫。不過大約因為她是神聖的“祭品”,好像沒有遭到更多的虐待,精神也還好。

離丁小如幾步的地方,是人群的中心,所有的人雖然分散著,但目光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這裡離最近的燈光也有相當遠的距離,所以嚴培眼神再好,站在人群外頭也看不清他的長相。不過用膝蓋也想得到,這人肯定就是賽爾德了。

看著人大約已經到齊了,賽爾德忽然舉起手,立刻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呼吸相聞。嚴培心裡一凜――果然宗教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賽爾德竟然能讓這些人對他如此敬服,看來想把丁小如偷出來並不容易。

賽爾德輕聲誦唸:“遵循正道者,真主要更加引導他們,並將敬畏的報酬賞賜他們。”他環視周圍,“我的兄弟們,這次地下城的劫難,我們蒙真主的恩賜,全都活著,感謝真神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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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低下頭,跟著他唸誦:“通道而行善,且信仰降示穆罕默德的天經者――那部天經是從他們的主降示的真理――真主將赦宥他們的罪惡,改善他們的狀況……”

嚴培一邊跟著念,一邊心裡琢磨,這人的聲音他是聽過的,好像――好像就是新月每次領著做禮拜的那個人!不知怎麼的,嚴培忽然想到了新月禮拜堂地板下面的那六具啃過的白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用目光去搜尋著周圍,看看到底哪個比較像吃人的。

唸誦完畢,賽爾德又開口了:“真主指示我們前往聖地,尋求安拉的拯救。這個罪人――”他用手指了一下丁小如,“我們將把她獻給真神,懇請真神的庇護。”

“獻給真神,獻給真神!”底下的人一起輕聲重複起來。雖然因為怕驚動人,誰也不敢高聲,但是那狂熱的氣氛並不因聲音的放低而有所減少。

嚴培跟著唸叨,斜眼看看丁小如。丁小如臉色蒼白,閉著眼睛坐在地上,臉上帶著冷笑,顯然是知道這些人完全不可理喻,因此也不浪費口舌了。

戰前動員完畢,兩個男人挾起丁小如,所有的人就出發了。嚴培發現這些人差不多都帶著些鋼條之類的東西,看來再虔誠的人也沒真認為安拉可以保佑他們不會遇上嗜血者。

前方封閉起來的坍塌通道竟然被這些人挖出了一個開口,裡頭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隊伍排列起來,最前方有幾柄手電在照明,走在隊伍後面的就只能跟著摸黑前進了。不時聽到有人磕絆的聲音,但從頭到尾絕少有人說話,只是安靜地走。

嚴培越走就越佩服這些人。飛船通道是只供飛船進入的,滑行時間大約在十五分鍾左右,換了人走至少一天一夜。而且這通道已經坍塌過一次,如果再有地震說不定會全面坍塌,這些人就不怕把自己活埋在裡頭嗎?

要換了別的時候,嚴培死也不肯來走這一趟。可是――他看看前頭,黑暗之中,看不見丁小如在哪裡,而且在這種通道裡,他連個照明工具都沒有,就算把人偷出來也沒地方躲藏啊……

沉默的行走,簡直跟苦行僧一樣,一走就走了十二個小時,途中還要輪流到前面去挖那些塌下來的土石。嚴培第一百次感謝已經過世一千多年的老爹,倘若他老人家當年沒有把他往死裡訓練,這會他恐怕已經跟不上了。

確實有不少人已經落在了後頭。麥加朝聖規定的是身體健康,有能力履行朝覲的各項功課者;並且婦女非丈夫和直系血親陪同不能朝覲,因此這次的幾百人裡絕大部分都是年富力強的男人。可饒是如此,十二個小時之後人也拉成了稀稀拉拉的一條線。賽爾德於是宣佈休息。

嚴培藉著到前面去挖掘土石然後又退回來的機會,已經到了隊伍中部,靠近了丁小如。藉著前方手電那點微弱的光亮,他看見丁小如仍舊被兩個男人架著,很明顯已經走不動了。轉轉眼珠,他捅一下旁邊的男人,低聲說:“那個祭品――能堅持到聖地嗎?”

嚴培已經觀察過,這男人在開始的時候一直跟著賽爾德,手裡還掌握著一柄長柄手電,看來也是個有點地位的領導人,想必是很關心祭品問題的。果然他這麼一說,那男人就用手電照著丁小如。電光下丁小如更顯得臉如白紙了。她的衣服已經被撕破了幾處,顯然有人趁著黑暗曾經動手動腳過。

嚴培用流利的阿拉伯語低聲唸誦了一句:“通道的人們啊,不要侵犯做犧牲用的牲畜。”

男人皺了皺眉,走過去呵斥那兩個架著丁小如的男人,又換了兩個人來看守丁小如。賽爾德也被驚動了,走過去察看。當他走進手電的光圈中時,嚴培突然發現他額頭上有一道傷痕,斜著從額前一直到太陽穴。

嚴培眯起眼睛。賽爾德的傷痕已經很淺,只是在手電光的照射下才隱約能看出來。傷痕有寬度,且附近的皮膚皺縮歪扭,像是被什麼不算太鋒利的東西劃過,連一隻眼睛都稍稍有點扯歪了。

誰會傷他?嚴培更仔細地看。以他的經驗,雖然傷痕的顏色已經很淺,但這絕對是新傷。賽爾德現在簡直已經被半神化了,誰敢傷害他,而且還是在臉上?會是地震的時候被劃傷的嗎?

嚴培一向是個懷疑論者。這小子心理陰暗,所有的人在他眼裡首先都不是好人,只有經過他自己多方觀察之後認為無害的,才算是好人。對於賽爾德,他照樣還是習慣性地先持懷疑論點――帶著幾百人想要離開地下城,他真的是因為純粹的宗教信仰,認為朝聖就可以讓他們避免被感染,避免死於這亂世嗎?

嚴培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不對勁呀!他還記得當初沈嘯他們要活捉約翰的時候曾經說過,很需要這種活的病患體來實驗,他自己也被盧梭博士當成活細胞供應庫來使用。那麼像賽爾德這種,全家都石化了,唯獨他沒有得病,這不正是最好的實驗物件嗎?科學家們怎麼可能不研究他呢?如果要研究,又怎麼允許他帶人跑到地面上去呢?除非,賽爾德跟他自己一樣,都是偷跑出來的!

一個偷跑出來的實驗品,帶著幾百人要上地面……這事,嚴培可就覺得奇怪了。

就拿他自己來說吧,能拿到一級供給,在地下城裡要算過得舒服的了。要不是因為怕盧梭博士把他切成丁去榨汁,他可能到現在還悠哉遊哉地住在科學區裡呢。同理,賽爾德應該也有很好的待遇才是,他又為什麼要跑呢?

剛才那男人安排好了一切之後,吩咐把手電全部關閉。前方坍塌的土石還沒有被挖開,等於是封閉的,所以他們很安全。

整整十二個小時的行進,所有的人都累了,擠在一起躺下。通道裡溫度低,這樣還能暖和一些。可是嚴培想要偷偷過去找丁小如就困難了,只好也閉上眼睛,懷著一肚子疑惑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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