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小朋友遭到誘拐, 被強行帶去一座神秘島嶼接受手術,然後獲得了召喚魔神柱的異能。
——這是在我們通話之前,折原臨也告知我的情報。
但是,經過面對面的坦誠交談,我不得不將這條情報修正為:
有個天賦異稟的小老弟遭到誘拐,在島上接受手術(不是變性手術), 然後他成為了一位能靠穿女裝召喚魔神柱的大佬, 現在他還和魔神柱——和巴巴託斯一起穿女裝。
劃重點, 他還給巴巴託斯買小裙子!
……總覺得,整個故事的畫風都有點不一樣了。
要打比方的話, 就是從《天網》變成了《後街女孩》。
不過正事要緊,我也不能只顧著沒完沒了地吃驚, 再這樣下去有多少鯨也不夠我吃。
儘可能迅速而不露痕跡地調整情緒之後, 我試著向他打探島上的訊息:
“和君,關於那座島嶼,你是否知道些什麼?”
島上嗎……
少年對自己的經歷頗為坦蕩, 彷彿事無不可對人言, 提到這一節卻是罕見地面有難色。
說實話, 我也不知道自己掌握的情報有沒有用。我在島上的時候,一直都被囚禁在實驗設施裡。透過設施視窗看見的, 除了周圍的村落之外, 也就只有位於島嶼中央的“大樹”了……
“‘村落’?”
我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關鍵詞,立刻順藤摸瓜地追問下去:“島上還有村落?村民都是些什麼人??”
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那座島嶼……就算不是武裝基地,至少也應該是亡命之徒的犯罪窩點。難道他們還能在島上落地生根, 挑水澆園不成?)
是的,有村落。
少年同樣懵懂不解,清秀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許困惑之色。
據說,那些村民都是島嶼上土生土長的島民,原本以耕作和捕魚為生。至於他們為什麼會接納拐賣團伙,我就不清楚了。
“……”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感覺猶如沼澤中沉澱的淤泥,光是說出口都令人嫌惡作嘔,所以我刻意保持沉默,不動聲色地繞過了這個話題。
“對了,你剛才還提到‘大樹’。那又是什麼?”
在fgo第二部主線裡,倒是有一種和魔神柱相似的柱形boss,名叫“空想樹”。
至於“空想樹”的功能……因為涉及劇透,這裡就不詳細描述了。
總而言之,如果說fgo第一部的使命是打柱子、打許多柱子、打柱子們的老大,那麼第二部迄今為止的目標,就是砍樹。
(現實中,應該……不會有那種毀天滅地的珍稀樹種吧……)
我暗自捏了把冷汗。
那棵樹嗎?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只知道,它一直聳立在島嶼中央最高的山丘上,周圍防守非常嚴密。
少年若有所思地蹙眉,似乎是在努力搜尋回憶。
打從我被帶到島上時起,那棵樹就生長得非常茂盛了。近年來更是越來越高大,從遠處就能一眼看見,而且還會開花結果……
“防守嚴密?”
我扭頭與眾人對視一眼,彼此眼神中都難掩驚異戒備,“那座島之所以與世隔絕,他們之所以能夠實施‘異能手術’,該不會都與那棵樹有關吧?”
(我的媽呀,越來越像空想樹了!!)
少年一本正經地點頭:
我覺得很有可能。我可以感覺到,除了我們這些實驗體之外,他們最重視的就是那棵樹了。
他頓了一頓,隨後訥訥垂下視線,自嘲似的一挑唇梢。
不,不對。那棵樹,應該比我們更重要吧……
那笑意中浸透了濃郁的疲倦與哀傷之色,分量遠超出他的年歲。一瞬間,就連他烏亮的睫毛膏也像是葉尖清露,別有一段憂鬱風貌。
直到此刻,我才第一次真切地產生實感——這個少年和我的母親一樣,在那座島嶼上,在那座煉獄之中,度過了宛如永劫一般悠久漫長的時光。
對一個無憂無慮、沐浴在關心呵護中成長的幸福孩童來說,生活就如同拆禮包,每一天都有未知的驚喜。
但對少年而言,島上的生活就好比拆炸|藥包,每一天都有可能被炸個粉身碎骨,來不及受驚就送了性命。
(這真是……太硬核了。)
不難想象,在那漫無止境的長夜中,大概也唯有穿個女裝,做個沙雕,才能夠讓少年獲得片刻喘息,暫時忘卻自己身陷囹圄、朝不保夕的事實。
所以,他才能夠保持精神正常,心態樂觀,最後抓住一線稍縱即逝的機會逃出生天。
即使有魔神柱幫助,這也堪稱奇蹟。
想到此處,我誠懇地向少年低頭致敬:
“和君,你辛苦了。”
——我敬你是個硬核女裝大佬,改明兒可以介紹你和阿周那認識一下。
啊,不不不。我還算不上辛苦。不如說,因為遇見了巴巴託斯,我已經是島上最幸運的人了!
少年卻沒顯露出半點委屈神態,立刻用力地來回搖頭。
據我所知,被擄到那座島上的人,大抵就只有三種結局。
“三種?”
嗯。要麼就是接受手術,成為“能夠為他們所用”的異能者,然後加入組織,為他們效力……這是最好的結局。對了,好像也有人渴望得到力量,所以自願來島上接受手術。
少年扳著手指,認真地一一點數起來。
(“自願接受手術”……馬戲團團長島崎一也、還有“異能掠奪者”山田大輔,應該都在此之列吧。當然,他們本身應該都和少年一樣,擁有成為異能者的素質。)
少年接著說道:
也有人沒能撐過手術,就在手術過程中死去了。這是第二種結局。
既沒有喪命、也沒有成為強大異能者的人,被關押一段時間之後,都會相繼被人帶走。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但是有一次,我透過窗戶看見,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被帶去了一戶村民家裡……
再後來,她也成為了村民,就在那裡住了下來。大概兩年後吧,我還見過她一次,她抱著一個小孩兒坐在門口,呆呆地曬太陽。孩子和她一樣瘦,像兩隻猴。
這就是第三種結局。
“…………”
我想,這就是村民們願意相助的理由。
也難怪拐賣團伙青睞這座島嶼。比起更加清靜隱蔽的無人島,這裡不僅擁有廣袤豐沃的土地,還擁有滋養罪惡的絕妙溫床。
在那片宛如桃花源一般遠離塵世的土地上,惡之花矇昧而猖狂地盛開,也不知有多少人懷著憾恨長眠黃土,做了供他們茁壯生長的養料。
“……混賬東西,全都該死。”
不祥的預感得到印證,我不得不一手緊按住腹部,以此來遏制胃袋中翻江倒海的咖哩。
對了,姐姐。還有一件事,我從剛才開始就很在意……
“什麼?”
如果說少年這一席話只是令我反胃,那麼他之後道出的話語,無疑就是一柄從我頭頂貫穿,將我整個人從頭到腳釘死在地上的利劍。
他說:
姐姐,你知道“紫夫人”嗎?
“什——”
身體先於思考,不受控制地作出反應。
那感覺不像是我自行站起,倒像是我的兩條腿觸電一般痙攣、繃緊,將我整個人從椅子上頂了起來,然後在慣性作用下踉蹌後退,“咣”地一聲撞翻了椅子,接著喪失平衡向後倒去——
“茜!!”
巖窟王站得離我最近,再加上先天身高優勢,長臂一伸便將我攔腰截住。
“……嘁。”
落後一步的貞德alter撲了個空,忿忿不平地一咬嘴唇,想也沒想就衝巖窟王的脛骨上踢了一腳。
巖窟王:“?????”
“茜,你沒事吧?”
螢丸也從一旁探過臉來,擔心地衝我上下打量。
“我沒事,只是……痛痛痛……”
由於剛才跳起時小腿磕到了櫃檯,我一邊吃痛地嘶嘶吸著涼氣,一邊從喉嚨中擠出一絲失真的氣音。
“和君。你剛才說的是……‘紫夫人’?你確定嗎??”
紫。
柚木紫。
毫無疑問,那是——
“母親的名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
……
……
當我們結束這次訊問、踏上歸途的時候,窗外早已是月上中天。
晚風習習,夏夜清涼如水的月光鋪滿街道,看上去如同一條無限延伸的銀河。
“前輩,前輩!你看,街道有這——麼寬敞!和靈子世界不同,踩在地面上的感覺好有趣啊。”
正值街頭僻靜無人,passionlip也不用再擔心無意間造成死傷(?),可以自由地舒展身體。眼看著她好像出籠的雛鳥一般歡欣雀躍,連我也不自覺地面露笑容。
“……”
可惜那笑容不能持久,轉眼即逝,我的嘴角重又沉甸甸地耷拉下來。
但我的步伐卻很輕,輕得踩不到實處,像是一步步踏在虛幻縹緲的雲間,隨時都有可能從千尺高空一頭墜落,摔成一團支離破碎的血和骨頭。
那位“紫夫人”,據說是他們首領中意已久,最後好不容易搞到手,留在自己身邊的女人。
有一次我被帶去首領的房間,雖然首領本人沒有露面,但我在櫃子上看見了那位夫人的照片。在宅邸中,她的畫像也隨處可見。
少年最後的話語在耳邊迴圈播放,如同一臺破損卡帶的錄音機,永遠都只能重複同一段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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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她長得很像你。
……
——我不是沒有預想過這種可能。應該說,我早就猜到了。
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
——我的異能,只要擁有足夠的金錢,便可以說是所向披靡的強大。我也曾經懷疑過,這真的能用“我是個天選之子”、“我就是傳說中的瑪麗蘇”來解釋嗎?
那聲音好像耳鳴,嗡嗡作響。
——如果。
——如果,我的異能不僅是【適合犯罪】,而是【打從一開始就為了犯罪而誕生】的異能呢?
——再進一步說。
——“柚木茜”這個人類,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犯罪而被製造出來的】?
聲音逐漸擴大,如同海嘯灌滿鼓膜,淹沒腦海中千頭萬縷的思緒。
擴大。
擴大。
擴大——
“茜。”
忽然,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的滔天惡浪中,混入了一道迥然不同的聲音。
不,不對。不止一道聲音。
有許多人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絞成一束,在深不可測的黑暗中掘出缺口,化為從我頭頂垂落的強韌蛛絲。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我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伸出手去——
“茜。我在這裡。”
聲音再度響起,這次是伴隨著切實的觸感和熱量一同傳來,穩穩安放在我冰涼徹骨的掌心。
我抬頭望去,視線便直直撞入一雙沉著篤定的金瞳,如同日光下浩瀚寧靜的大海。
“埃德蒙……還有大家。抱歉,我不知道怎麼說……”
我明白。我明白得很。
柚木茜就是柚木茜。無論我的父親是誰,無論我是因為什麼理由而誕生,都與如今站在這裡的我毫無關系。
這點小事,我自然心知肚明。
但是,這也並不意味著——只要明白這一點,我就能夠心無掛礙地接受自己。
這具身軀是貪婪、野心和惡意的結晶。說得中二一點,就算說我是“罪惡之子”也不為過。
退一萬步講,哪怕我的異能與陰謀算計無關,全然只是個因禍得福的巧合,母親在那座島上所遭受的痛苦也決不能一筆帶過。
我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即是她的痛苦。
“……對不起。稍微……”
面對如此醜惡的真相,我心中五味雜陳,實在不知該如何向他們開口。
這是我的真心話。
所以——這一刻,在將紛繁的思緒付諸話語之前,比起理智與思考,我決定順從自己心意的選擇。
我上前一步,額頭輕輕抵在青年溫熱的胸口,將臉頰埋入他寬大厚實的斗篷之中。
“這樣就好。稍微讓我靠一會兒,埃德蒙。”
“啥……”
貞德只來得及吐出一個音節,就被藥研拽著胳膊拖到一邊去了。
另一邊,螢丸和passionlip不明就裡,一頭霧水地大眼瞪大眼;而恩奇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揹著雙手饒有興味地觀望,清麗面孔上依舊掛著一抹捉摸不透的溫和笑容。
貞德:“我就想不通,那種吵得要死的男人有哪裡好唔唔唔……”
藥研:“噓!安靜點。話說回來,你倆‘哈哈哈哈哈’起來都差不多吧?”
……
於是接下來,我耳邊就只剩下了有力的心臟——或者該說是“靈核”跳動之聲,以及夏夜裡依稀可辨的蟲鳴。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我不打算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太久,也不會放任情感決堤。
心中洶湧而出的軟弱一放即收,僅只是數秒鐘的任性依靠,在我心中便足以代替一場無聲的、酣暢淋漓的嚎哭。
足夠了,我想。
還有人能夠隨時隨地容忍我依靠,足夠了。
很遺憾,我並沒有堅強到能夠孑然一身,僅憑自己的力量獨自前行。但反過來說,只要還有人對這樣的我懷有信任與期待,世上就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援引一句中國的古詩來說,這大概就叫作“此心安處是吾鄉”。
——沒關係。我可以的。
——如果我是從深沉的黑暗中來,那麼,我定要一步一步,自己邁向盛大的光明中去。
“抱歉,埃德蒙。”
在貞德alter忍無可忍、出聲喊停之前,我再一次鄭重低頭,流暢而自然地抽身離開了青年的懷抱。
“我失態了。沒關係,現在我已經整理好心情了。”
“……呵。無妨。”
我無法看見青年的表情,只能聽見他和往常一般低沉穩重的嗓音從頭頂傾注而下,伴隨著熟悉的菸草味道,如同月光一般寂靜地籠罩、包圍著我。
接著,我便感覺腳步倏地向前一跌,視野隨之傾斜——
“……咦?”
數秒鐘後,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是被巖窟王拽過手臂、環著腰間向前拖了一步,腦袋也再次不由自主地磕在了他的胸前。
“今夜月色這麼好,難免會有些情不自禁。”
他輕笑著說。
那笑聲極其剋制內斂,只在尾音處略微上揚,音色清爽澄澈,像一陣朦朧月夜裡掠過心尖的風。
“所以,我也失態一次就算扯平了。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是稀有的感情線!(被揍
太平洋很大,架空島嶼沒有原型,不過我想說什麼大家應該都懂(撓頭
ps:敲黑板,恩當初說的月色真美是天然物理意義,伯爵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