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世上最公平的, 也是世上最無情的, 在這悲傷,在這髒亂的女牢裡緩緩流逝。
午膳時間到了,可是沒有牢差送飯來。
吳招兒側著身子偷偷摸出兩個肉包子, 還有些餘熱, 塞給一個給母親,示意她喂著弟弟吃。
兩個饅頭, 四個人分著吃,只是不餓壞肚子罷了, 之後又給兩個弟弟各一顆糖,也不知得在這樣呆多長時間呢。
與母親一起抱著弟弟躺下,睡不著, 可躺著不動,消耗量不大, 不容易餓肚子。
等到了晚上。
終於有牢差送來了一大桶稀粥, 沒有饅頭,沒有大餅, 稀粥寡淡無味。
西哥兒與北哥兒才喝了幾口, 之後便齊齊搖頭,耷拉著小臉蛋, 強烈表示自己不願意喝。
沒有法子,不喝點,半夜會餓,吳招兒加了一些紅糖進去, 不敢加別的,身上哪能帶那麼多東西啊!
不是讓人奇怪嗎?
可,到了半夜,她還是邊鄙視自己,邊搖醒母親趙氏,給她塞些吃的。
女牢裡,臭氣熏天,吃個包子,旁人也聞不出肉味來。
此後,吳氏族人便落到如此光景,在獄間,女牢頭每日早晚只送寡淡無味的稀粥,讓人勉強裹腹。
有的族人,第二日起便有親朋好友來探監,送吃的、送喝的、送穿的、送用的;
可是,吳招兒家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過來,母親趙氏的臉色也越發的難看,她孃家只有繼母。
一日,又一日的挨著!如此半個月過去了。
沒有親朋好友來探監的女眷們,此時此刻又髒又餓,打一商量,一同出些銀兩讓差役幫忙買包子饅頭,當然外面幾文一個的包子,到了這裡得一錢銀子。
這一開了個頭,之後要什麼東西多可以,只要出得起付得起銀子。
吳招兒按下蠢蠢-欲-動的母親,對她微不可查的搖頭。
這幾日,吳招兒動手縫了兩條大大寬寬的帶子,背孩子用的,也許用的上。
還縫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揹包,大的給父親母親與自己,小的給東哥兒南哥兒,雙胞胎太小了,沒有。
以後多少放著東西,一路上有些野菜啊,草藥啊,見到了,就動手踩下。
反正家讓抄了,不是還原籍,便是流放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
“起來,起來,都起來,再不走就晚了!到不了下一個縣城,就得睡野外了。”這位差人嘮叨地喊著,這老差役,有五十出頭,背有些佝僂,頭髮花白,是位面噁心軟的主,能給方便就給方便。
不似其他幾位年輕力壯的,總是大聲地呵斥著,一點兒也不客氣。
讓這些下九流的差役這樣呵斥著,這些昔日的老爺、太太、小姐、少爺們,心裡別提有多難受。
現在已入秋,天氣雖然沒有那麼炙熱,但是秋老虎的威風還是存在,所以這一群被流放的婦孺很是疲憊不堪。
在路旁歇息的吳招兒快跑幾步去扶起書呆子父親吳祖賢,父親身上還帶著十幾斤重的枷鎖呢。
一個月的牢獄之災,外加兩日的枷鎖徒步,讓父親減了幾圈,好在吳招兒有金手指加持,每日給父親幾滴‘靈池水’,才能讓父親看著雖瘦,實則精神狀態良好。
吳招兒扶著父親走了幾步才離開,父親已緩慢的隨著同樣戴著枷鎖的男丁向前走著。
這時她才回頭望了望,如今她已能當這個家,蓋因她體力好,一天跑到晚也不累;蓋因她時不時能摸出好吃的塞入家人的口中。
兩日前,她與母親一人揹著一個弟弟出了不堪回首的女牢,看著精神恍惚的父親與兩個弟弟時,在母親拉著他們咽咽啜泣時,她摸出幾根加了‘靈池水’的不入流參須,不動聲色的分別塞入他們的口中,低低的道:“含著。”
吳招兒看到母親趙氏揹著三歲昏昏欲睡的弟弟跟上了各家女眷們的腳步,瞧見手拉手一起走的東哥兒南哥兒,又見不過十二歲的皇子伴讀——鬱生(哦,流放之前是)。
見吳鬱生揹著六歲的弟弟鬱東走在隊伍最後頭。
這對兄弟是侯府庶出的嫡出,是侯府第三代,他們的父親與宮中吳嬪是同母所出的姐弟。
他們本該跟著侯府公子小姐們流放到三千裡之外的不毛之地。
只因,十四皇子與他們是嫡親的表兄弟,又因宮內吳嬪不僅活著,還年輕貌美的活著,十天半個月還能沾沾雨露。
吳嬪與十四皇子母子們一哭、一跪。
已過六旬的高齡皇帝大手一揮,便與他們這些被牽連的侯府旁支一同流放一千裡。
然,如今這群因侯府支援大皇子而受牽連被流放的旁支們,心底對他們可是恨之入骨。
只有吳招兒對他們有幾份照顧。
吳招兒之所以樂意出手——
其一是鬱生鬱存兄弟的父母親前兩年因公殉職,吳招兒與鬱生鬱存兄弟同住侯府數年,有些接觸,有幾分煙火情;
其二是因為十四皇子。
總之,與侯府嫡出姑奶奶所出的大皇子一派不相關,鬱生鬱存也是被牽連的,重要的是:皇帝也是這樣想的。
今後想回京,或許靠十四皇子。
可,吳招兒自己是抱不上十四皇子這條金大腿的,只有透過鬱生這個皇子伴讀間接依靠。
昨天夜裡鬱東突然發熱,是吳招兒偷偷給喂了熱水與藥丸,鬱生對她是一臉的感激涕零,只希望他懂的知恩圖報才好。
眼下,成了軍戶,吳招兒有些發愁:看著書呆子樣的老爹,想讓他在軍中升職脫藉,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還是靠鬱生鬱存這對兄弟比較有戲。
鬱生這個皇子伴讀可是能文能武的好苗子,更何況他還有一個嫡親的姑姑在宮內,還有一個嫡親的皇子表兄在宮內。
吳招兒見隊伍沒落下什麼人,也沒有生病之人,族人之中,沒有像他們家還有三歲的男娃,他們最小也有六七歲。
吳招兒背起在邊上等著她的西哥兒,見他不過三歲稚齡,如此乖巧,偷偷給他塞了一顆糖。
姐姐常常這樣偷偷塞東西給他吃,西哥兒很聰明很安靜的埋入姐姐細白的後頸,偷偷的咀嚼,偷偷的吞嚥。
這兩日,吳氏族人已經開始互不相讓的搶食行為,給他小小的心靈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吳招兒揹著弟弟邊走邊思忖:已經離開京城兩日,再過兩日,離京城再遠一些,就找個破騾車,她家加上她,有五個小孩,再加鬱生鬱存兄弟兩個,孃親這個深閨婦人,8個人,買一個破車,大家擠著坐坐,到了地界將車子騾子送給差人,他們一定樂意的。
不過兩日,就有小孩因為受累又受驚,夜裡開始發熱,好在吳招兒都會舍藥給診治。
流放一千裡,得一個月之內到達,雨天除外,一日得行五十裡,到時不知得死多少婦孺呢。
都是吳氏族人,總不能就這樣子沒了吧。
皇帝已經六十歲,活不了幾年,新皇登基,必有大赦天下,他們這一類被牽連地定能回去。
不是還有一個吳嬪嗎?不是還有一個十四皇子嗎?新皇不會對一個十三歲的弟弟下手吧。
前面戴著枷鎖的吳父也會回頭默默地望著妻子兒女們,看著大家都跟上了,心放了下去。
不管在什麼時候,一家子都活著,那就是再好不過。
夕陽西下時。
這一日,終於到了地點。
差役們和當地的衙門交了文書,把人口數了一邊,就把他們這一群人安置到了一個半舊的院子裡。
差役們讓他們自行在小院子裡活動,可以燒熱水,可以洗曬衣物,也可以花銀子求他們辦事,這都是慣例!
院子外面有當地的衙役守著,不必擔心人會逃跑,反正出不了這個院子。
吳招兒倒是可以偷偷出院子呢,可是也就是出去買些吃的,時間到了還是乖乖的回來。
又不是殺頭的罪,不過是流放,逃走後東躲西藏的日子也不大好過,還是活著到衛所後再說吧。
吳招兒的儲物空間裡收了那麼多物資,到哪裡也受不了苦,只有這一路上最困難。
過了這個砍,一切就好。
當今皇上年齡畢竟大了,有點昏庸,又時不時的小病一場。
這回對大皇子與侯府,前前後後一月,一開始只是圍著侯府,對吳招兒這些旁支小戶是不管不問的,她們家還有機會藏東西。
大概別的族人也一樣吧。就算是沒有,那不是還有送吃送喝送盤纏的親朋好友嗎?
不然在女牢時,也不會一個兩個都會買些好吃的,當時不讓母親花銀子,是因為不知在裡頭呆多久,萬一來個一年半載呢,更何況她空間她有金手指,只是吃不飽而已,不會出大事。
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了!
沒過兩日,大家都有車坐。
騾子拉的板車,無遮無攔的板車,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板車,和以前出入的馬車真的是不能比,可是卻讓這一批婦孺滿足的不行。
吳招兒松了一口氣!
能不出頭便不出頭,人心危惡!低調低調!
騾車也夠寬敞,婦孺皆能坐下,原來還沉浸在悲苦中的婦孺,也有那個心情說笑了,特別愛圍著那兩家人說笑,趙氏更是那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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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那,適應能力就是強,要說一個月前,誰能想到他們是這個情形?
開始兩天流放的時候,大家都是愁眉苦臉,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如今能坐上這簡陋的騾車,那就是幸福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28號到蘇州了,蘇州的青旅名宿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