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看著孫大夫，有些嫌棄道：“你的本命之術，該不會要挖心剖肝什麼的吧……”
他總覺得這孫大夫，跟想象中的修仙者差距太大了……甚至懷疑這傢伙練的是什麼歪門邪道。
別人練的都是丹田……怎麼就你把什麼精華都練到心臟上去了！
怪不得被人追殺的這麼慘，也不是沒原因的吧。
“小子，你什麼眼神？”孫大夫頓時不滿道：“我這本命之術，是多少修仙者都求之不得的驚世寶術，就連我那大敵追殺我，為的也是這則法術……”
“那你還讓我學？萬一被你那敵人發現，我不是死的透透的？”江明吐槽道。
孫大夫恨得牙根癢，要不是在這片天地中，打不過這小子，真想把他按在地上捶一頓。
江明也不再瞎扯，澹笑道：“不如孫大夫還是先說說，我需要做什麼吧？要是我做不到，你也別把你的仙術說出來了，省得我惦記……”
江明來此的目的之一，也是為了尋找仙緣，既然有了機會，倒是不妨聽一聽這孫大夫有什麼要求。
但若是過於離譜，不學也罷……
孫大夫瞪了他一眼，片刻後才是緩緩道：“我當然有要求，你將來若是有機會，為我辦一件事……”
“該不會是殺了你的大敵吧？”江明下意識道，這他麼老橋段了啊。
“當然不是！”
孫大夫搖頭，澹澹道：“報仇之事，若非我親自去做，又有什麼意思……若是我死了，這段仇怨便塵歸塵土歸土，你將來若是能與他把酒言歡，那也是你的本事，我沒什麼意見。”
江明笑了笑，忽然感覺這孫大夫倒也有些意思。
孫大夫繼續道：“我只有一個要求，你若學了此術，將來若遇到我的族人，便將此術傳授於他……”
原來是託孤……江明盯著孫大夫片刻：“你真的要死了？”
孫大夫平靜道：“當年重傷，他在我體內留下的暗傷，直到今日也未徹底祛除……即使我還有心，這麼熬下去，最多撐不過三百年時光。”
“如今失去心臟，便只剩百年左右光陰……但能騙過那武侯也算值得，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有麻煩了。”
“千餘年來，我在本命之術上的造詣也更加精進……幾十年後，若是能等到下一次靈氣小爆發，我會在此處搏最後一線生機，若是成了，這則法術便免費送與你，若是敗了，就按方才說的……”
“可是你從哪兒來？什麼族的？”江明疑惑問道，光是這片天地的民族，大大小小都有無數。
更何況你從外面修仙界逃進來的，鬼知道你族人在哪兒啊？
不過這一次，孫大夫沒有再說不記得，而是寓意難明的笑了笑：
“若是你真打算學我的法術，數十年後，火雲草再次出現時，你再來此地……觀摩我也許是最後一次的施展，說不定也能領悟一些東西……到時候我再告訴你。”
江明目光微閃，孫大夫並不知曉他能用血靈功源源不斷的產生靈氣，他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
“那若是將來遇不到你的族人呢？”隨即他皺眉問道。
“那此術也便送與你了！”孫大夫目光寂寥：“這天地之中，唯有我一人掌握此術，若是我死了，你將其傳承下去，也算是我存在過的證明吧……”
他暮氣沉沉，渾濁的眸子都是有點發黃，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卷戀這片天地，卻又無可奈何。
“真有這好事？”江明狐疑的看著孫大夫。
孫大夫澹澹道：“對了，以你之身，應該只能修煉此術的第一層，除非再遇到我的族人，在他的幫助下，才有希望往後繼續修煉。”
江明頓時滿頭黑線：“就知道你沒安好心……不過我還怎麼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戀念族群的人！”
孫大夫搖頭道：“我不是戀念族群，只是這數千年來，這條路走的太孤獨了……我希望這世間，能出現一個與我同路之人，即使他踏上這條路時，我已經煙消雲散！”
“怎麼樣？敢學嗎？”孫大夫似笑非笑的看著江明。
江明灑脫一笑：“有什麼不敢的，你只要敢教，老子就敢學。”
他心中則暗道，我堂堂不死之身，還怕學你這什麼本命之術……
孫大發大笑，也不再囉嗦：“好，有膽色……那我便與你說說，這則禁靈印！”
“你方才踏入此地拿刀噼我時，可注意到我施展的印訣？”
江明也是眼睛一亮：“那就是禁靈印？”
他頓時來了興趣，能避過這天地規則的秘術……不用想都知道它的厲害之處。
“不單純是禁靈印，而是我以禁靈印施展其他法術，只要不超出界限，便可騙過這片天地的規則……”
孫大夫徐徐說道：
“在記憶中，這禁靈印，是我從微末時便自行領悟而出，並成為我縱橫修仙界的最大依仗……所謂禁靈，便是專門針對靈氣的封禁之術，若是修煉的足夠精深，無論是何種靈氣，在此術之下皆如同虛設。”
“先前我便是在施展法術時，用禁靈印封禁自身氣息與法術外溢靈氣……”
“而若是應敵之時，無論是天地靈氣，還是敵人法術，皆可封禁磨滅……根據我的推演，這則禁靈印若是修煉到第九層，即使是真正的仙人，也能斬掉！”
“所有修士的修為都是以靈氣為基礎，這法術豈不是針對所有修士的頭等殺招？”江明忍不住問道：“還能斬仙人？真的假的……你修煉到第幾層？”
他有些狐疑，身負斬仙法術，你還能淪落到此等境地？
“第四層！”孫大夫訕訕一笑：“不過我即將推演出第五層，若是成了……這場死劫便能渡過，說不定也有與那位大敵搏一搏的手段。”
江明頓時無語，才第五層，還是沒推演完成的，那你說個得兒……
孫大夫懶得理他，繼續道：“我這禁靈印，共有六種基礎印訣，分別是封、鎮、截、化、禁、滅……你即使只修成第一層，六印齊出之下，縱橫練氣、築基兩層，幾乎也無敵手了，而且到了更高境界，也仍用得上。”
江明皺眉道：“我為什麼不能修煉後面幾層？”
孫大夫瞥了他一眼，忽然伸出一隻手，手掌之上竟然生出一層細密的灰白絨毛，整隻手掌也變得有些細長起來，像是某種昆蟲的前肢一樣。
“我是妖族，唯有本族之血，才能抵得住這則禁靈印的反噬，即使如此，我也不敢輕易施展第五層，一不小心便會被反噬，根據我的估計，即使是我族最高也只能練到第六層，後面的幾層只存在於理論中，無法實現……”
“而你們人類之身，只能修煉第一層，若是敢修煉第二層，整具肉身都會被禁靈印反噬成一具凡身，成為禁靈之體，丹田死寂，再無法煉化一絲靈氣，甚至肉身也會因此崩潰……還談何繼續修煉？”
“你個濃眉大眼的，竟然不是人類？”江明也是大為驚奇，雖然早對修仙界有所幻想，但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妖怪，還是有些吃驚的。
孫大夫將手掌恢復原樣，繼續道：“我會把五層都傳給你，但若是你將來忍不住誘惑去修煉第二層，把自己練死……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不會不會……”江明連道，心中則是滴咕起來，練死？你在小看誰？
“這麼看來，這禁靈印，也算得上一則禁術了啊！”江明目光閃動，反噬什麼的他自然無懼，若是真學到手，是否有朝一日，他能超越孫大夫，把這禁靈印推演到更高境界？
難道有朝一日，真能伐仙？
“太遙遠了，還是別想了……”他連忙甩出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如今剛摸到修仙者的門檻，瞎想什麼呢。
“那你的敵人為了此術追殺你，他難道能修煉？”隨即江明想起孫大夫被追殺的原因，好奇問道。
“與禁靈之體對應的，便是先天道體，天生親近大道靈氣……是除了我族之外，浩瀚修仙界中，唯一一種能修煉此術的體質。”
孫大夫瞥了他一眼：“你若是覺得自己有可能是先天道體，將來也可以試試，先天道體結合禁靈印，將來的成就必定不可估量，說不定是一條真正的成仙路。”
“這麼可怕？”江明愣了一下，隨即松了口氣道：“那幸虧你的大敵沒得到你的禁靈印！”
“那可說不好……”孫大夫搖搖頭：“我的心臟凝結了我一生道果，那人說不定就能推演出什麼……”
“那你還給他？”江明更不能理解了。
“如何不能？如今我即將推演出完整的第五層，那個大敵雖能修煉，但先天道體過於親近大道，反而對推演此術是一種桎梏，永遠也無法向後推演……”
孫大夫微黃的眼睛閃動光芒：“若是他真修煉了禁靈印，也只是不完整的，連帶先天道體也會出現破綻……我若是渡過此劫，將來再與他遇上，說不定便能報了此仇！”
江明徹底明白了，敢情這孫老頭都快死了，還在反算計那位敵人，挖坑給對面跳呢。
那個大敵只能練而不能推演，便永遠存在缺點……
“只是沒想到，你小子倒也有些手段，不知怎麼成了修仙者？”孫大夫忽然漫不經心道。
江明頓時一驚，戒備的看著他。
“禁靈印可不止能應敵，探查靈氣亦是輕而易舉，否則我怎麼找到這靈氣源……”
孫大夫笑了笑：“不用那麼小心，這片天地中的神秘之地不止雲夢山，你若是在別處找到什麼靈氣源頭，我也懶得多問……這樣反而更好，如今我就能將禁靈印傳授給你，你便在此停留些時日。”
江明略松了口氣，點頭道：“如此也好……不過我來此地，還有一事相求。”
“你說！”
“我有兩位老友走到生命盡頭，想來此求一條生路……”
“是那兔子和黑狗吧……”孫大夫毫不意外：“這次從山外回來時，我路過外面山林，就發現了這兩個快老死的小家夥，原來是你的朋友。”
江明則有些後怕，從他穿越來時，這孫大夫便沒在山中，否則自己的一舉一動，恐怕都是在他的監視之下。
修仙者的手段實在是太神秘莫測了，以後去了修仙界，一定要更加小心……
“不過，我自身都快死了，在這靈氣枯竭之地，又哪能找到什麼生路，最多用體內殘餘的靈力給他們梳理一下血氣，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孫大夫搖搖頭：“而且你這兩位老友，恐怕也撐不到幾十年後的靈氣爆發了，否則還算有點希望。”
江明皺眉：“真的沒有別的路子？”
“倒是有一條，但生死未可知……”
孫大夫沉吟片刻，才是開口：“這裡的靈氣源頭，是一處古老無比的枯井，即使不是靈氣爆發期，也仍有稀薄無比的靈氣溢位，我若是施展手段，封禁它們血氣，讓它們沉睡在那枯井中，也許有一線可能，撐到靈氣爆發之時，助它們踏上成妖路。”
“不過，那處枯井給我一種心季之感，即使在此地一千多年，我也未曾真正進去過……若是把它們放進去，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江明皺眉，沒想到即使找到了仙緣主人，竟也求不來一條萬全之路。
“若是封禁它們血氣，沉睡井中，你有幾成把握……讓他們再次醒來？”江明皺眉問道。
孫大夫搖搖頭：“根本無法估量……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那枯井的根腳，也許它們會沉睡至死，也許會因此獲得什麼大好處呢。”
江明頓時沉默低頭，舉棋不定……
許久之後，他才是忽然抬頭，笑了笑：“這事也並非我應該做決斷……我可否將它們帶來，讓它們自行做決定。”
孫大夫笑著點頭：“走，我與你同去，活動一下腿腳。”
兩人一同向溪流下游走去，一路上火紅瘴氣橫空，顏色深淺不一的火蜉蝣四處飛舞。
深谷中光線有些昏暗，似乎已經接近傍晚，不少在瘴氣中飛舞的火蜉蝣，此時都紛紛從半空跌落而下，如火紅枯葉一樣，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
遠處，樹林高聳入雲，身側溪流清澈……這藏在瘴氣之下的山谷，倒是別有一番美景。
江明忽然好奇道：“你當年縱橫修仙界時，便來過此地嗎，否則為何會對這片天地如此瞭解，故意逃到此地？”
“不記得……”孫大夫茫然的抬頭，望著那火紅瘴氣，眼中卻忽然閃過一絲光芒：
“嗯？我好像……忽然想起來了一些……當年，我應該就出生在這雲夢山裡……”
“我應該在此地生活了很多年，那時的大雲府，還是個小山村，我時常與村中鄉民一同上山打獵採藥，直到他們發現我是個妖怪……”
“千餘年前，我回來養傷之時，在我的影響下，又有人在此經營起一座小雲鎮，慢慢的又變成大雲府……”
江明驚愕的看著他，原來傳說中建立大雲府的仙人也是你。
他不由得心中震動，看來這雲夢山澤深處，當真還有著更深的秘密，竟然能誕生出這個大妖怪來……
“也許是快死了，才想起這些腦海深處的記憶……即使是清醒之時，我似乎也不怎麼回憶這些往事。”
孫大夫繼續喃喃道：“當年在修仙界，我走過許多地方，見過許多東西……但活了三千多年，卻沒想到把這些最初的東西，忘得一乾二淨。”
“你活了三千多年？”江明亦是吃驚，這比他最開始的估計還要久遠。
即使是修仙者壽命遠超凡人，但能活這麼久的存在，恐怕也是強大之極吧……
“是的，我活了三千多年……我是妖族的妖王，我統御了萬里疆域！”
孫大夫越說越順暢，似乎記起的東西在變多，可他的目光卻是越發茫然：“可三千多年卻像是虛度了一樣，這裡的風光如此絢爛多姿……為何三千年前，我卻從沒注意過？”
“那時候的我，年輕氣盛，似乎只感覺這裡枯燥單調，一心只想逃離這個靈氣枯竭的無趣之地，去傳說中的修仙界闖一闖，看一看外面的風光……”
江明看向上方那翻滾的火瘴，笑了笑道：“也許你若是一直待在這裡，反而永遠無法發現這故鄉的風景……這麼想一想，你這三千年倒也沒有白過。”
他忽然心有所感，自己長生不死，將來會不會也有這般感覺……活了千年、萬年，回首一看，卻彷彿什麼都沒有……
“看來還是要多經歷、多體驗啊！”江明心道，這裡的事搞定了，就下山先玩上三年，喝喝酒，吃吃肉，學學書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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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大夫哈哈大笑：“一直待在這裡，反而無法發現這裡的景色，沒想到你倒是比我看的透徹，說得好啊……可是仍覺得可惜啊，三千年不斷地修煉、殺戮，漫長時光轉瞬即逝，能真正留下的記憶卻不多……”
“如今恍然之間，我覺得活了三千多年的我，似乎與這些只活一天的火蜉蝣也沒什麼區別，同樣是誕生、爭渡、消亡，多活了這麼多年，也沒真正多經歷什麼，如果跟這些小蟲子一齊死在這裡，倒也不錯……”
江明看著孫大夫發黃的渾濁雙眸，忽然覺得和這些火蜉蝣的黃眼睛，倒是有些相似。
也許孫大夫選擇躲在這裡養傷，也是因為三千年的大妖王和一天的小蟲子之間，總有些共鳴之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