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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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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玉瑤輕輕地拖著自己的下巴,上齒輕咬著嘴唇,細細思考了片刻,嘻笑道:“聽聞壽王頗有捷才,善於詩作,不如這樣,你若能在七步之內作詩一首,本宮便恕你無罪,否則便要另行責罰。”

說完,楊玉瑤還狡黠地朝李瑁眨了眨眼,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淡紅色的衣帶,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楊玉瑤的動作雖小,但李瑁卻真切地看在眼裡。

李瑁當即明白了過來,感情她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與自己調情!

她手點紅色衣帶的意思恐怕就是在暗示那件一分為二的肚兜吧。

這個女人當真是膽大至極!

七步作詩,時間極短,從古至今不過漢末曹子建一人而已。李瑁雖頗有才名,但比起才高八斗的曹植怕是還差了許多。

楊玉瑤話方出口,廳中眾人面色皆變,各不相同。江採萍心繫李瑁安危,面色憂愁,李俅和李琮父子巴不得李瑁吃虧,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在眾人面前,面對楊玉瑤的玩笑,李瑁不敢露出絲毫的異樣,故作平淡道:“貴妃娘娘有命,李瑁自當遵從。”

李瑁稍稍醞釀了片刻,手抵額頭,作苦思冥想狀,緩緩踏出了第一步。

七步時間不長,片刻即過。行走間,李瑁時而抬頭看看廳中眾人,看看公孫大娘翩然離去的背影,時而低頭沉思,撫頜沉吟。

待到李瑁第七步緩緩邁完,終於停下了步子。

“父皇恩德,不以兒臣愚鈍,任兒臣以劍南節度使,益州大都督之職,兒臣無以為報,唯作謝恩詩一首,以抒兒臣胸臆,拓土開疆,不負父皇所託。”李瑁玉立廳中,朝帝席拱了拱手。

李瑁在大廳正中負手而立,環顧著廳中眾人,朗聲吟道:“貴逼人來不自由,龍驤鳳翥勢難收。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九十州。鼓角揭天嘉氣冷,風濤動地海山秋。西南永作金天柱,不羨當年冠軍侯。”

李瑁一詩吟罷,大廳之中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眾人的臉上驚歎,讚美,嫉妒,皆而有之,竟都沉浸在詩作中,忘記了出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聲喝彩聲在宴廳中響起:“好一個‘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九十州。’好一個‘西南永作金天柱,不羨當年冠軍侯。’壽王殿下之詩如函牛之鼎,氣壯山河,就連老朽一介文人也恨不得提劍上馬,博取一番功名了。”

這陣喝彩聲聲音頗大,比起李瑁方才的情況有過而無不及。李瑁循聲望去,方才喝彩之人竟是翰林學士、正授秘書監賀知章。

賀知章乃是武則天時期乙未科的狀元,才學淵博,曠達不羈,有詩狂之譽,乃當世名副其實的詩文大家,文壇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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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章在仕林中地位極高,他既贊了好,剩下的人自然也不會反駁,紛紛出言讚歎了起來。

就連帝席之上的李隆基也一臉喜色地撫掌笑道:“十八郎真乃我家麒麟兒。世人皆言李太白有謫仙之才,出口成章,不知他能如我兒一般七步成詩否?”

李隆基雖然年邁,但對於邊功卻尤為看重,李瑁方才詩中所言對極了他開疆拓土的心思,故而毫不吝嗇地出言誇讚起來。

見得李隆基這般誇讚李瑁,李亨、李琮等幾個意在皇位的皇子臉上心情愈發沉悶。

在本朝,節度使執掌一鎮軍政,節制兵馬數萬,權柄之重猶在十六衛大將軍之上。尤其是開元二十五年以來,李隆基隨著年紀增加,越發地熱衷邊功,他對各軍鎮的重視眾人有目共睹。

李隆基子嗣雖多,但大多官封都督,京中閒職,抑或是上州州牧,近年來,獲封節度使之職的唯李瑁一人而已。

且不論李瑁是否之官劍南,但憑這份殊榮,就足以叫眾人側目了。更何況李隆基方才還尤其誇讚了李瑁。

花花轎子眾人抬,就在眾人順著李隆基的意思誇讚李瑁,順便為李隆基歌功頌德的時候,一個肥胖的身影卻突然竄人了眾人的視線。

“啟稟陛下,末將有事啟奏。”一個體型痴肥的番將站在了宴廳之中。

這番將身寬體胖,面容憨態可鞠,滿臉絡腮鬍還帶著些許酒漬,想必是方才飲酒留下的。

坐在帝席的李隆基見得這番將滑稽的模樣,大感有趣,笑問道:“堂下何人?”

那番將肥胖的身軀轟然跪下,伏地道:“末將營州都督,平盧軍使安祿山恭祝皇上,貴妃娘娘萬壽金安。”

安祿山報出名號的一瞬間,李瑁身子一顫,手中的酒杯險些驚落。

李瑁眼放精光地盯著安祿山,心中想道:安祿山,原來他便是安祿山!那個顛倒江山,荼毒天下的反賊!

李瑁看著伏地廳中的肥胖身軀,心中瀰漫起一陣殺意。李瑁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間,卻摸了空,這才想起承影劍已經被留在了宮外。

“殿下,您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江採萍見李瑁面色有異,連忙關切地問道。

江採萍嬌柔婉轉的聲音一下子將李瑁從殺意中拉了回來,面色也緩和了許多。

“一時失態,無礙。”李瑁平復著自己的內心,強忍著打消了方才斬殺安祿山的念頭。

此時的安祿山不過是一個平盧軍使,且不論他是否有謀逆造反的心思,就談武藝,李瑁也絕不是這個沙場宿將的對手。

為了除一個可能謀反的安祿山搭上自己的性命和前程,似乎有些不太合算。

來日方長,李瑁在心中告誡著自己。

帝席上,李隆基雖未曾見過安祿山,但卻在捷報上不止一次地見過他的名字,當即道:“原來你便是安祿山,起身吧,你出列有何事要奏?”

安祿山拖著肥胖的身軀站了起來,恭敬道:“末將是來為貴妃娘娘鳴不平的。”

“哦,為貴妃鳴不平?”李隆基和楊玉瑤相視一笑,繞有興致地問道。

安祿山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回道:“末將是粗人,不懂得詩詞的好壞,但皇上和眾人大人都說好,那必然是好的。既然壽王殿下作了好詩,皇上和眾位大人為何只誇讚壽王,不誇讚舉薦壽王的貴妃娘娘呢?末將願為貴妃娘娘請賞。”

“哈哈哈,你這胡兒,當真有趣,哪有這樣替人請賞的,你這肚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才會有這樣的心思。”李隆基一手握著楊玉瑤的柔夷,一手指著安祿山,笑道。

安祿山似乎聽不懂李隆基對他的取笑,反倒引以為榮,一本正經地回道:“末將肚子雖大,但裝的卻實對皇上的一顆忠心,別無它物。”

“好一個滿腹忠心,這個將軍倒是耿直有趣地很,與旁人不同。”楊玉瑤也被他的樣子逗樂了,搖著李隆基的肩膀嫣然笑道。

李隆基向來極寵溺楊玉瑤,見楊玉瑤這般開心,心情也是大好:“愛卿之言有理,那朕便準備所奏,貴妃舉薦有功,賞貴妃銀錢萬貫,珍珠十斛。十八郎文採斐然,深得朕心,賞錦緞千匹,黃金百兩。”

李瑁雖然心裡提防安祿山,但面上不好表露,還是和楊玉瑤一同起身謝道:“兒臣(臣妾)謝父皇(皇上)賞賜。”

楊玉瑤得了賞賜,又在群臣面前大大露了臉,心情也是極好,竟看著安祿山頗為順眼,心中思量了片刻,起了拉攏的心思。

楊玉瑤對李隆基嬌聲道:“陛下,安將軍忠心耿耿,又敢於直諫,何不賞他一二?”

李隆基一臉寵溺地樣子,無有不從地點了點頭。

“貴妃說的有理,安祿山,你想要朕賞賜你什麼?”李隆基看著安祿山問道。

安祿山故作沉思地想了一會兒,回道:“為皇上進諫是末將的本分,末將不敢奢求什麼。只是末將官卑職微,本無緣登樓宴飲,恰巧今日節度使王大人身體不適,這才由末將代為出席。今日的酒菜味道極好,末將從未吃過,不知可否賞賜些給末將帶回去慢慢享受。”

安祿山的話音方落,李瑁的心裡忽然咯噔一下。

像安祿山這樣的亂世奸雄絕不會放過任何投機取巧,溜鬚拍馬的機會,也絕不會放棄任何邀求上進的機會,他說這話的目的絕不是為了一桌酒席這麼簡單。

他的重點恐怕不在酒席二字,而是在官卑職微上。

果然,李隆基對安祿山“忠心耿耿”的表現極為滿意,李隆基大方笑道:“朕是富有四海的天子,若是僅僅賞賜你一桌酒席,天下人難免會說朕小氣。既然你喜歡吃酒席,那朕便給你一個吃酒席的身份,安祿山聽封。”

“末將在。”

大廳中,安祿山神色一凜,俯首拜道。

“今河北異族猖獗,戰事漸頻,范陽一鎮實難兼顧。為保邊疆無憂,特分營州、平盧軍,設平盧節度使,鎮室韋、。以營州都督,平盧軍使安祿山為平盧節度使,望卿戮力王事,勿負朕託。”

“末將安祿山領旨,謝吾皇聖恩。”安祿山拜倒廳中,雖然極力掩飾,但李瑁還是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顫抖。

李隆基設立平盧節度使絕不是心血來潮,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將平盧節度使交給安祿山,一定是他的臨時起意。

不過短短數語,大唐又一個封疆大吏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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