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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奮鬥和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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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區裡同樣也有大路小路之分。

大路可供大部隊通行,馬匹、車輛和笨重的大炮勉強都能透過,小路卻是獵人和山民走的路,崎嶇難行,很多地方其實就不是一條路,沒有嚮導帶著很快就會迷失方向。

黎明清冽而涼爽,早起的鳥雀叫個不停,青翠的山嶺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霧氣中,恭義營和鎮筸營偃旗息鼓,徒步穿行在山嶺間的小路上,數千人行軍卻沒有一個人大聲說話,只有紛亂的腳步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翻過山樑,進入一個僻靜的山谷,幾名斥候和一小隊尖兵正等在這裡接應,還帶來了幾個熟悉周圍情況的當地山民。聽完他們的彙報後,汪克凡傳令部隊停止前進,原地休息半個時辰,士兵們吃點乾糧後還能咪一會,恢復連夜行軍帶來的疲勞。士兵們卻異常興奮,哪怕多次上過戰場的老兵,也只是閉上眼睛假寐,沒人能真正睡著。

決戰在即!

興奮不已!

濟爾哈朗進入寧鎮山區後,仗著兵力雄厚一路猛攻,楚軍大多數時間都採取守勢,節節抵抗,節節後退,雖然給清軍造成了巨大的殺傷,但是濟爾哈朗一直掌握著主動權,直到楚軍重新奪回一七七高地之後,戰場形勢才大致恢復平衡。

戰局至此,濟爾哈朗所部的陣型就像一個變形的啞鈴,一頭甩在茅山,一頭甩在一七七高地,兩頭大中間小,對茅山和一七七高地同時保持壓力。主力卻放在一七七高地,意圖在這一帶和楚軍進行決戰。他的中軍大營卻仍然留在蒲塘村,無形中已經露出破綻……濟爾哈朗現在就像一個拳擊手。一手握拳架著茅山,另一只手的重拳狠狠打向一七七高地,兩隻胳膊都伸在外面,蒲塘村周圍自然兵力空虛。

擒賊先擒王!

自從一七七高地開戰以來,楚軍不斷變換各營各哨的旗號以迷惑清軍,暗中卻集結了一支上萬人的大軍,包括恭義營、鎮筸營和火器營、蒲圻營各一部,避開清軍的耳目迂迴穿插,兜了一個大圈子運動到茅山的側後方。並在昨天晚上進行戰前動員,連夜潛行二十餘裡,即將對濟爾哈朗的中軍大營發起致命一擊。為了配合這次行動,汪晟不惜放棄一七七高地的一部分外圍陣地,抽調部隊向何洛會的側後方迂迴,平江營一部也做好出擊準備,準備攔截茅山前線的清軍,楚軍上下幾乎全部投入其中……

汪克凡對陳友龍囑咐道:“從這裡再往前就是清軍的控制區域,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恭義營要暫時潛伏下來,‘斬首’行動能否成功,就看你們鎮筸營的了,一路上要儘量隱蔽行軍。儘可能地接近敵人,爭取一舉拿下陡山門……”

“斬首”,是這次作戰行動的代號。

汪克凡祭出“山地特種部隊”鎮筸營,再加上戰鬥力最強的恭義營。對濟爾哈朗的指揮部發起斬首一擊,雖然名字叫“斬首”。卻並非一定要把濟爾哈朗本人生擒活捉,關鍵是要打掉清軍的指揮系統,再把他的糧食輜重一把火燒掉,自然就能一舉奠定勝局……當然了,如果能夠抓住或者擊斃濟爾哈朗,當然是最理想的結果。

陡山門,則是汪克凡精心選擇的突破口。

濟爾哈朗的主力雖然被調走了,但也不至於躺在砧板上任憑宰割,蒲塘村周圍兵力空虛也只是相對的空虛,他的五點梅花大營設定的非常巧妙,構成了一個互相支撐的穩固陣型,楚軍如果從正面發起進攻,他可以一面堅守抵抗,一面調遣清軍各部回援,反過來把楚軍聚殲在茅山之前。

陡山門大營,是五點梅花上最薄弱的一片花瓣,這裡是清軍大營的側後方,遠離明清兩軍交戰的正面戰場,楚軍的斥候和小股部隊很少滲透到陡山門附近……更重要的是陡山門的地形非常險要,在重重山嶺之後,兩座陡峭的山峰中間夾著一條十丈寬的香草河,被看做無法透過的天險,濟爾哈朗把大部分兵力都擺在正面,陡山門大營卻被當做瘟疫隔離區,專門安置感染時疫的傷兵員,在各個大營中駐守的兵力最少。

五點梅花大營,就是利用幾個堅固的節點來支撐整條防線,鎮筸營如果能攻克陡山門大營,楚軍主力就能順著香草河一路殺到蒲塘村,直接面對濟爾哈朗的中軍大營,把剩下的幾個“花瓣”都甩在外邊不予理會,然後破營燒糧,奪旗殺將!

在楚軍各部中,鎮筸營負責發起第一波突襲,從濟爾哈朗的梅花大營上砸開一個缺口,為恭義營打通進入蒲塘村的通道,任務最為艱鉅,也最為危險,全營自陳友龍以下全部編入敢死隊,即將和恭義營分頭行動,對陡山門發起奇襲。

奇襲作戰,暴露的越晚當然效果就越好,但是翻過前面的那座山峰後,就進入清軍控制區域的外圍,鎮筸營事先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但是誰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夠摸到清軍的鼻子底下才被發現。

汪克凡對陳友龍囑咐道:“萬一被清軍哨探發現也不要緊,還是那句話:‘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你們立刻發起猛攻,濟爾哈朗就來不及增派援兵,封堵缺口。”

“請軍門放心!”

陳友龍還是一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聲音乾澀:“我當年只是官軍中的一員偏裨末將,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每次奉命殺賊,殺的多半卻是活不下去的百姓,當時末將以為服從命令總是不錯的,可是等到韃子入關之後,那些文武大員卻紛紛望風而降……”

他突然停了下來,眼睛裡跳動著幽幽的火苗,半晌才從牙縫裡吐出一句話:“末將不敢自比嶽武穆。卻也知國家大義所在,此戰若能擊破濟爾哈朗大營。雖百死而無憾!”

陳友龍平常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並不善於言談。這番話卻偏偏動了感情,神態語氣就顯得有些僵硬,看起來好像在唱高調一樣,但是汪克凡知道,他說的都是真心話。

這個年代裡軍人習慣性地受到歧視,但他們同樣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善惡標準和操守,陳友龍和馬進忠的情況很類似,都是被上官脅裹投降滿清。不久後自己又主動反正歸明,比金聲桓、姜瓖這種混不下去才舉旗反清的更加高尚……陳友龍是一員難得的悍將,在歷史上卻死於何騰蛟之手,滿腔的抱負也隨之湮沒,今天能夠得到奇襲濟爾哈朗大營這麼重要的任務,已經抱定了決死的信念。

汪克凡深吸一口氣,挽著陳友龍的胳膊,略略提高聲音說道:“我們為天下蒼生而戰,為漢家江山而戰。流血犧牲都是死得其所,後代子孫也會銘記我們的名字,傳頌千古而無限榮光……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活著回來,能帶著大部分的鎮筸營士兵回來。和我一起把韃子趕出關外,開創一個百姓安居樂業的太平年代!”

“若真能如此……末將原終身追隨軍門,直至肝腦塗地!”陳友龍眼睛裡的小火苗原本晃晃悠悠。此刻卻突然一亮,就像被潑上了一桶油般熊熊燃燒。

對一個人來說。最低階的需求是生理需求,最高級的需求是自我實現的需求。陳友龍當年反正歸明的時候。是清軍最為猖獗的時候,滿清似乎馬上就能一統天下,大多數聰明人都忙不迭地賣身投靠,他卻不甘心接受這種屈辱的奴役,壓上身家性命拼死反抗,所圖所想的最高追求就是把滿清趕出關外……拯斯人於塗炭,為萬世開太平,汪克凡描繪的理想比他又高了一個層次,陳友龍覺得心裡啪的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被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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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同道合,方為同志,人一旦有了追求的目標,就有了奮鬥的方向,有了捨生忘死的勇氣,汪克凡透過言傳身教,透過士兵同志會的宣傳,把楚軍緊緊地凝聚在一起……

鎮筸營離開山谷後,在嚮導的帶領下穿行山間,進入了清軍控制區的外圍。

和鎮筸營同行的,除了斥候和嚮導之外,還有火器營和工兵營的兩支配合部隊,火器營派來的是一隊爆破兵,帶來了一些小型的鐵殼炸彈,在關鍵時刻可以爆破障礙,或者強行攻堅,工兵營則負責在香草河上搭建索橋,幫助鎮筸營過河。

鐵殼炸彈的火藥被倒了出來,十餘丈長的兩根鐵索也被分成幾截,都由最強壯的士兵輪流揹著,鎮筸營全營上下都化裝成綠營兵,雖然沒有剃頭,戴上頭盔後離遠了基本看不出破綻。

茅山這片戰場是汪克凡選擇的,濟爾哈朗到達之前,他就暗中埋下了一些釘子,這些天一直遠遠監視著濟爾哈朗的一舉一動,對清軍的動向雖然談不上瞭如指掌,大體上的兵力部署卻早就被楚軍掌握。與之相反,清軍卻是標準的外來戶,對這裡的地形本來就不熟悉,進入茅山地區後又到處燒殺搶掠,抓百姓去充當炮灰,沒人願意幫助他們,對一些偏僻的小路始終毫不知情,鎮筸營一路上走走停停,避開幾隊清軍的巡邏兵,有驚無險地走了十多裡,始終沒有暴露。

隱隱已經能夠聽到水聲,香草河就在山樑的另一側,再往前走三四裡,就是預定的渡河位置,只有一個清軍的墩臺攔在前面。

“陳帥,這個墩臺上面有二十二個綠營兵,領頭的是個外委把總,我盯了他們兩天了,一直都沒有斷了哨兵,不好對付……”情報局的“釘子”也是一副綠營兵打扮,卻比鎮筸營專業的多,他不但把頭剃了,還有一整套軍裝武器和腰牌,還操著一副非常地道的本地口音,神態舉止和普通的綠營兵一模一樣,如果在戰場上碰到他,陳友龍會毫不猶豫地一刀砍過去。

陳友龍舉起單筒望遠鏡,向墩臺上看去。

這座墩臺建在山頂上,因為周圍地形的緣故視野非常好,鎮筸營無論從哪裡繞路都會被清軍哨兵發現,而且這夥清軍哨兵還非常盡責,四人一組盯著四個方向,長時間站在那裡紋絲不動,其他的綠營兵就守在烽火臺邊上,如果遭到進攻就會立刻點燃烽火。

看著山下的一條小路,陳友龍若有所思,清軍的巡邏隊兩個時辰到這裡一趟,如果能悄無聲息地把這個墩臺搞掉,就能爭取到兩個時辰的寶貴時間……

“發字山”墩臺,是五點梅花大營的外圍防禦設施,由外委把總羅蓋率領一隊綠營兵把守。

大夏天的日頭最毒,守墩臺就要一整天呆在山頂被太陽暴曬,荒郊野外的吃喝都困難,羅蓋雖然對此牢騷滿腹,卻只是怨恨自己為什麼攤上這個苦差事,而不是其他的綠營兵,至於八旗太君麼,他們當然應該呆在陡山門大營裡乘涼避暑,保重貴體。

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哨兵驚奇地叫了一聲,彷彿有什麼發現,羅蓋起身看去,山路上出現了幾個綠營傷兵,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正朝著這邊走來。

稍微走近些看得更清楚,這些傷兵一個個丟盔卸甲,渾身血汙,六七個人裡只有兩個人還拿著刀,其他人都沒有武器,為首的好像還是一個千總,同樣空著兩手,左邊大腿還纏著厚厚的麻布繃帶。

羅蓋派了兩個老成的士兵下去檢視,那千總卻勃然發怒,劈手打了他們一個耳光,然後帶著手下的傷兵罵罵咧咧順著山坡爬了上來。

“站住!若是再往前來,我們可要放箭了。”羅蓋衝一名心腹手下使個眼色,在後面的火堆裡取了一根正在燃燒的火把,警惕地站在烽火臺邊上,隨時準備點燃烽火。

“放箭啊!不放你是我孫子!”那千總一口南京本地話,聽口音還是南京近郊的,外地人一般很難區分其中的差別,羅蓋卻從小在南京長大,聽得真真切切,敵意立刻減了幾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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