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8點，TGF酒店，總統套間。
巴巴爾·斯洛克為幾位來自蒼穹之都的訪客安排了家族旗下的豪華酒店，整整一層都被這位年輕人包了下來，包括數間客房、健身房、游泳池、高空花園以及會議室。眼下匯合的眾人正聚集在會議室中，聽公孫策總結著今日的調查進度。
“絢磁之州的問題主要分為兩個部分，嗶嗶的異常狀況以及控磁技術員的下崗潮。引發前者的因素不明，後者則主要出於Y·C工業近年推進義體機器人的影響。”
公孫策在白板上畫了一個飛碟與一個呆頭愣腦的機器人，在他們之間打了個問號。
“Y·C工業的異常顯而易見，我們都知道資本在根本上是逐利的，沒有哪家企業會為了所謂社會變革做出把自己整垮的事情。Y·C工業按理說都該賠本陪到傾家蕩產，到今天卻還能夠維持經營吞併的模式，只能說明有人幫他們把這個窟窿補了上去。”
“不好意思，那個幕後者沒有查到。”綺羅擺出哭哭臉，“資料庫裡沒有記載呢，細查就需要實體訪問了。”
“沒關係，我猜八成是奧提密斯。”公孫策用黑筆點著這兩者間的問號，“而現在，我深切懷疑這兩者間有聯絡。”
“異議。”秦芊柏指向白板旁的青年，“如果失業率與嗶嗶的狀況有關聯的話，它在這千年間發狂的次數絕不可能只有區區兩次。”
“那麼，讓嗶嗶發狂的就是失業這一表象所隱藏的內幕了。我對此倒是有個猜想……”
公孫策忽然問道：“在座的各位有誰熟悉零島的巨型企業經營藝術嗎？”
“有話直說別繞彎子。”時雨零不耐煩道。
“很高興看到大家都不懂，實際上我也不懂。”公孫策笑得很賤，“但我知道誰最瞭解他們。綺羅，幫我打個電話。”
·
“手袋區的黑道·衝突？告訴雙方的首領，再不和解的話就會有忍者介入了，請他們做好覺悟……我知道人手不足，但是威懾重點……”控制者一手抓著一個老式電話聽筒，來回說話，“我理解老人們有不滿，但釋放那位巨龍崇拜者是蒼穹之都方面發來的要求……考慮好啊，真的要用‘討好’這種失禮的詞彙嗎？粉碎=san聽到之後恐怕不會開心哦？……那就好，不不，不需要斷指謝罪，畢竟剛剛只是我聽錯了而已。”
“咕哇-！要死了-！”控制者把兩個電話聽筒放下，發出被空手道高手直擊般的哀呼。巨大忍者粉碎正在後面的榻榻米上喝冷飲，透過把所有文書工作交給自害與控制者以獲得清閒。
早知如此就該拒絕升職的。控制者喝了口冰大麥茶，心酸地想。被提拔之後工資翻倍，但工作量也翻倍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底層巡查呢……“叮鈴鈴鈴鈴！”手機的鈴聲像催命符一樣響了起來，是陌生的海外來電，控制者帶著疑慮接通：“domo，這裡是九十九京塔的山田……aieee，公孫先生？！影片通話沒問題，您說笑了，完全不麻煩！”
控制者將辦公室內的各項通訊均設定到了“很抱歉呢”狀態，這是表達秘密工作的最高級免打擾訊號。他將手機放在桌上，接通影片。公孫先生看上去氣色蠻不錯，他的身旁一如往常有著漂亮的姑娘們。
“幼，山田！你看上去一臉加班過度的樣子啊。”
“啊哈哈，實際有遵守勞動法……”山田心虛地說，“看到公孫先生依然平安實際太好了！不知道有什麼能幫您的？”
“是有點事想諮詢一下。你瞭解Y·C工業這家企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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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策將涉及到公司與自動機器人的部分與忍者們簡要說了說，途中山田在邊聽邊搜尋資料。
“……我瞭解了。”山田點頭，“在新產品推廣期投入與收入不符的鉅額資金，在多方位展現優勢，實際是零島巨型企業的常用手段。”
“這麼做會為他們帶來什麼收益？”公孫策問，“本地的投資者們不是傻子，想玩哄抬股價或中飽私囊的那些把戲，對於初來乍到的外來企業而言基本沒戲吧。”
“怎麼說呢……”山田沉思，“公孫先生，您覺得對於資本家而言，最值錢的是什麼？”
“技術與品控？”
“您將資本家想得太好了。”山田訕笑，“實際，絕大多數巨型企業都不在乎產品質量。他們最在乎的是購買產品的人……也就是，消費者的想法啊。
只要消費者們想要購買，縱使是假冒偽劣的貨色也能賣出高價，而賣不出去的高質量產品就等同於廢鐵。這就是鉅額資金推廣戰術的真正用意所在，這些看似短視而可笑的宣傳，實際在改變人們的觀念方面有著驚人的效率。”
山田亮出一張照片，照片裡是他們熟悉的葦原城，商業宣傳用的飛艇在夜空中重複著粗俗，甚至可笑的廣告語。便宜便宜，實際便宜。
“看起來很可笑吧？但它們真的具有效果。一句話聽十遍會覺得厭煩，聽一百遍會覺得熟悉，聽一千遍就會信賴。‘把工資花給偶像組合是成年人的選擇’‘一生一定要去一次大和島的度假村’‘馬力·冰茶對人體無害’……將這些觀念刻入腦中的人們，自然而然地就會將錢送入企業的金庫中。”
公孫策連連點頭：“也就是說，觀念才是最值錢的商品。”
“你說對了……改變了觀念就能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把商品變成生活必需品的話也就不愁財路了。不過即使是鉅額資金推廣戰術，也少有做到這份上的。一不小心被戳破了就是破產的結局，那之後應當有著另一層考量吧。”說到這裡，山田就不再開口了，避免干擾對方的思路。
公孫策打了個響指：“多謝咯，山田！實際幫大忙了。對於這個企業本身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它們生產的手裡劍不錯。”
轟隆隆的聲音像畫外音一樣傳過來，山田身後的黑色牆壁翻了一面，露出巨大忍者的臉來。那牆其實是粉碎的背。
“雷鳴=san也在那個企業，他是擅長操控雷電的奇相·顯現法使。不會是你的對手。”
“資料勞煩發我一份吧，有備無患。”公孫策笑著搖頭，“你又把工作推給山田了吧？”
“怒哈哈哈！”
巨大忍者豪爽地笑著，從螢幕中走開了。茶色忍裝的山田用零點五秒擺出苦瓜臉。“請保重身體！”他以職場達人般的變臉速度換上笑容，向公孫策一行人告別。
公孫策關閉影片通話，轉過身來，向女士們說道：“從這個方向開始思考，事態會展現出全新的一面。技術員下崗這件事在社會上的最大影響，其實不在於許多人失去了工作，而在於人們的‘觀念’發生了潛移默化的改變。
之前大小姐收集情報的時候提到過一個有趣的說法，當地人習慣用對抗這個詞形容人與自然的關係。如果將人類與自然視為針鋒相對的兩軍，把危險的敵方精兵‘磁力’轉化為我方力量的技術員們，無疑是人類陣營的頭牌精英……而在他們中的大部分被機器人取代之後，一般人會怎樣想呢？”
秦芊柏思索了片刻，答道：“依靠機器人就可以了……？”
“正確。‘沒有將軍也沒問題’‘機器人替我們上陣就足夠了’‘這樣一來也不用戰鬥了’……把這樣的隊伍拉上戰場，會被對面一口氣殺穿也毫不稀奇啊。”
“有可能。”艾蘭迪亞說，“心意本身具有力量。”
“但是，‘可利用’的心意都集中在特定的材料上吧。”時雨零輕敲著桌子，“這種方式能影響的充其量是區域性區域內的冗餘觀念……你覺得那些沒有力量的模因會影響本地圖騰的狀態？這和奇秘界差得太遠了，換做曾經的靈獄界還差不多。”
公孫策晃了晃手：“抱歉女士們能說得清楚些嗎？我聽不太懂你們在講什麼。”
“實際上，時雨小姐也並不理解，她只是在附和我。”艾蘭迪亞說，“這是你們之後要學習的知識。”
“啊哈哈哈她裝的啊！”公孫策笑得相當無良。
“這傢伙……！”時雨零的磨牙聲清晰地響起。“冷靜啊時雨零！”“不要不懂裝懂。”綺羅趕緊和秦芊柏一人一邊控制住面色漆黑的某人，以免眾人在行動前大打出手。
“言歸正傳，這未必是巨龍現象的直接影響。有可能是曾經的某人利用人們的觀念去完成了一些事情，而現在這份觀念被動搖了……”
艾蘭迪亞靜靜思索著，秦芊柏注意到她的神態很有些熟悉。她觀察了一陣，發覺到那些微小的動作與眼神與公孫策近乎一模一樣。是阿策一直在學習她，他解決問題的思路有許多都來源於這位女士。思考，推測，印證，解決。
“這依舊是猜測，我們需要印證。策，我有一個想法。”艾蘭迪亞說，“我在上週的報紙上看到，明日會舉行一場為失業人員而特別設定的就業藝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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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公孫策贊同地點頭，“你說得對，我們可以將這展子辦得盛大些。如果‘觀念’對他們來說真有那麼重要，社長先生保準會自己上門的。”
·
兩小時後。
夜間十點，Y·C工業社長室。
山本·卡特癱在他的辦公椅中，發出疲憊的嘆聲。從零島帶來的花魁機器人自動走到身後為他揉肩。機器人的手在空調房內冰冷，山本心想該給它加一個智慧調溫系統。
山本非常疲勞，今天的節目錄製現場出了蠻多岔子，他被主持人狠狠刁難了一番，而晚上又是一場為了收購中小企業而辦的酒會。但他也很有成就感，自動化生產的推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改變著這座城市，以及人們的思想。思想是比鈔票更有力量的武器，他夢想的新世代正展露曙光，由機械制造的，令人類重獲自由的時代……美好的明天……
“嘿嘿。”
山本得意又自豪地笑了起來，他開啟電視，想看看是否有自己的訪談回放。電視上顯示著深夜檔的插播新聞，紅衣短髮的年輕人正和記者們說著什麼。
“……公教會紅衣總督傑戈·德魯蘇斯先生對本市及周邊地區的技術員失業潮表示表達了深切的人道關懷。傑戈先生表示，機械終究無法取代擁有創造力的人類，明日的藝術展會是對此最好的證明……”
對紅衣總督的採訪結束了。山本社長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關掉電視，憤憤地將遙控器拍在桌上。
“電視臺的這幫混賬！”山本氣得大喊，“上週的酒會上他們才對我做出過承諾，結果居然是……合眾人的商業精神去哪裡了！我去節目上做小丑換來的是這個嗎！雷鳴=san！雷鳴=san！
”
“我在。”
社長室的天花板開啟，身穿明黃色忍裝的企業忍者雷鳴無聲地站在社長面前。“我們畢竟是外來者，斯洛克家族與教會的影響力更大。”雷鳴說出他不想聽的真實，山本社長焦躁地揪著頭髮。“那幫混賬東西，被他們逮到機會宣傳的話，那麼長時間的努力就……”
企業忍者靜靜等待，直到社長恢復冷靜。山本社長的臉上浮現出狡詐的笑容。
“那也很好。對方想做試探的話，我們就想辦法把它變成機會吧。告訴教會的人，我們也樂於參加公益性質的藝術展，派最新型的巧手K9去。”
“十分樂意。”
“然後，再告訴電視臺的人和那些自媒體博主，這個活動正是證明教會觀念的最好機會，真理總是在辯論中凸顯出來的……總之就是那些套話。然後請些專家在報紙上吵架，讓他們趁這個勢頭把話題炒起來，越紅火越好，對吧？再取一個吸眼球的標題。‘機械VS人類！藝術話語權之爭！’這樣的就很好，對吧？”
“十分樂意。”雷鳴點頭，“要捧殺嗎。”
“就是這樣，把他們高高捧起來，然後狠狠地推上最後一把。”山本的眼神堅定起來，“雷鳴=san，明天用你的能力干涉他們。一定要讓他們失敗！然後人們就會深刻理解，時代的進步者是誰了！”
“十分樂意。”雷鳴說，“但對方的專家不會坐視不管。他們那邊有創界法使，蒼穹之都的調查員今日到了。”
“顯現與創界的差距很大嗎？”山本皺眉。
“就像零島與烏斯特斯的差距那樣大。”
雷鳴知道，這個比喻讓山本完全理解了。社長在辦公桌前冥思苦想，和他一起翻著敵人們的資料。
“那個年輕人，是在開啟通神法的狀態下才有創界級的戰鬥力吧？”山本問，“那麼，如果把他逼到不得不用通神的地步……蓋烏斯先生就能蒐集到充足的情報了，對吧？這比我們的任務本身還要更有意義，對吧？”
“實際如此。”雷鳴說，“具有意義的敗北等於另類的勝利。虹翼卿贈與您的裝備，請借我一用。”
山本聞言畏縮起來，他擔憂地說道：“可以用公司生產的武裝，鐵砂手裡劍之類的。但是那個還是算了吧，雷鳴=san。太危險了，那不是人類可以使用的東西。”
“連這種程度的覺悟都沒有，只會被敵人一瞬擊潰。”
雷鳴無聲站立著，眼神中流露出頑固的戰意，還有與山本社長相似的狂熱。
“山本=san。”他換上私人的稱呼，“人類到了一定年歲之後，就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極限了。就像無法向上爬的政客，無法升職的白領，我也是一樣的。我修行到了顯現境，我終此一生也就止步於此了。
但是，我無論如何都想看到‘盡頭’之後的風景。不奢望能站到那裡，僅是想要看一眼……哪怕一瞬，都心滿意足。”
“唉……”山本猶豫了許久，做出決斷，“請一定注意安全。”
兩人來到Y·C工業大樓的最深處，黑暗的空間中佇立著一套高約兩米的合金戰甲。那裝備上有一道道金色的電流閃過，頭盔被做成猙獰的模樣，像一條將要把頭顱咬下的，兇狠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