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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 只此愚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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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眾人的唾罵羞辱,蘭兒只猶如被一記重錘擊昏了,她渾渾噩噩地站立在眾人中間,神情恍惚。她何時受過這樣的羞辱?一個什麼都沒做,就被人莫名其妙羞辱成娼婦的姑娘,只會感到天崩地裂。

辱罵依舊繼續,愈演愈烈,言辭越發激烈起來,像是一首歌。只是這首歌只能算是流水的產物,在一眾人的自我陶醉過後淪落糟粕,就像是被咀嚼過的甘蔗一樣。

張節陵上前,剛一辯解了幾句,便被一群小流氓團團圍住,扯鬍子的扯鬍子,掀衣服的掀衣服,最後就連那一根禿毛的拂塵也被扯了去,在那人裝模作樣之下,倒有幾分像個半吊子道士。

“老道,這不關你事,勸你不要多管閒事!”有人威脅道。

另有一人譏誚道:“你們這些賊道,不是在山上被人供奉的嗎,怎麼跑到這裡喝西北風了?”

一時間,新仇舊恨一股腦地宣洩了出來,有的沒的都蓋在了張節陵的花白腦袋上。

可他只是笑著,一副老好好的老人家模樣,甚至看起來有點痴呆,於是又有人果真罵他老年痴呆了。估計在他們看來,被人罵了,一定要惱怒,一定要罵回去,若是他還如此寬宏大量,如果他還能保持微笑,豈不是故意把他們難堪,顯得他們這一群體氣量小?

張節陵這一反應,毫無疑問地惹惱了他們,這是對他們的無視,這是對他們的不屑,怎麼能忍?

於是他們氣焰更甚,囂張欲狂。原本因為魔神塗巫舍對自己的心靈造成的打擊和財產損失而惱火的他們,這下子算是找到了出氣筒。

似乎趙承德的慘痛經歷,還要在張節陵這位師伯身上重演一遍。可是他始終未退後半步,護在蘭兒身前,依舊像是個死倔的老頑固。

這一點上,張節陵和趙承德這對師伯師侄,皆是如此。能守護著內心的信念而不為外人外物所動的人,大多時候被人認為是理想主義者,是一類不折不扣的白痴,是會被嘲諷的。

張節陵感覺很奇怪,趙承德也感覺很奇怪。有些人明明自己要爛,可為什麼也希望別人跟著一塊爛呢?只要有點不合心意,便會被撻伐得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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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時常在笑,只是這笑容自是不會讓爛人太舒服的。

面對恐嚇與脅迫,張節陵卻不為所動,只是笑著,也沒有準備像趙承德那樣在忍無可忍之時,出手反擊。

眼看著那一拳就要砸向張節陵正在笑著的鼻子的時候,忽地一盆冷水飛到了眾人頭上,蓬蓬冰水被一股暗力催散開來,像是雨幕一般傾倒下來,把眾人淋了個落湯雞。接著又是幾盆冷水,在這間屋子裡的人,無不是如若水洗。

那些冰水猶如鋼針冰錐一般,落在了他們身上,寒氣刺骨。他們被傾盆冷水這麼一激,頓時一陣吆喝著,四下尋那暗中潑冷水的人。

可是找了一陣,也沒有找到人,只這時候,有個人叫道:“她在外面,別讓她跑了!”

於是眾人的注意力就這麼突然轉換了,像是被閹割的精神,只能學會盲從一樣,紛紛跑出去追那只會背後潑冷水的可惡之人。

這次危機,就以這麼簡單又滑稽的方式化解了。只要有一個與之相背的人出現,便會立馬轉移注意力,於是人們有限的精力像是牽線的木偶一般被人拉扯著,衝突迭起。又像是精神透支的中毒者,樂此不疲。

這間屋子,又重新恢復了平靜。不多時,只見兩個姑娘笑著從外面閃身進來,正是翎歌和三花姑娘。

三花姑娘笑道:“翎歌姐姐果然有辦法,我都準備直接擼袖子開幹了!”

她拍了拍腰間的一排匕首。這些正是她慣用的武器,之前在那密林裡,可是將遊天星和吳雪嚇個半死,直把她當成了塗著花臉的瘋子。

翎歌無奈笑道:“他們無論怎麼說都是平民百姓,我們若是出手,就成了戕害百姓的惡人。面對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與之硬碰硬,用一點方法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就行了……”

三花姑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於是她又接著問道:“老道長,你武功可算是不弱,他們出手戲耍,卻又為什麼不防備?”

張節陵苦笑兩聲,喟嘆道:“我若是動手了,哪怕只是有反抗的可能性和傾向,恐怕都會遭到正一派乃至全天下仁人志士的追殺……”

他聳聳肩,無奈道:“那時候,只怕江湖邪佞榜上,就有老道的名字啦!”

蘭兒只默然不語,像是靜默的石雕一般。眾人看去,只見她雙手攥著自己的衣襬,黯然地低著頭,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簌簌濺落。

翎歌和三花姑娘紛紛上前安慰,張節陵見狀,唯有沉沉一嘆,無奈搖了搖頭。

她哽咽道:“為什麼……我只不過是想要幫助傷患,可為什麼會無端反遭這樣的屈辱?”

沒人能回答她。見她如此,翎歌和三花姑娘也是不禁黯然。蘭兒只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管這些瑣事。她抹了抹眼淚,停止了哭聲,只是無言看著窗外。

在她淚汪汪的眼中,未見多少惱怒忿恨,只是有一種落寞,一種無助又徒勞的思念在她眼睛裡。望眼欲穿,又觸碰不到。

自她與吳雪分別一來,已有數月不見,他依舊生死不明。儘管他們安慰她說吳雪可能只是去往了別處,不要往壞處想,可她怎能不想?

因思念成疾,蘭兒的面容清淡了許多。原本很是靈氣的眼眸,也黯淡了下去,像是一個深淵,她為她自己設下的深淵。

她佇立視窗,遙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和連綿的飛雪,只暗暗嘆了口氣,心裡卻又升起一種倔強。

你在哪?還好不好?你能發覺我在想你麼?你有沒有抽空想一想我呢?

蘭兒的眼睛裡又重現了熱忱,她心中仍舊留有信念,就在她心灰意冷快要放棄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像是季風一般回來了。他一定還在,他一定還在想著我,正如我在想著他一樣。

無論你在哪,我在哪,只要心中還想著彼此,終有一天還會與君相逢。

正是那:

千山紉雪情盡染,只道痴忱是吾心。

君若不變吾不變,管他年歲饒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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