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夜裡，卻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星辰，仰望著不同的明月。
極羽星的夜很長，而且十三顆衛星環繞著它，使得這裡的夜色最為瑰麗迷人，很多遊人都因“十三夜月”的奇景而來，並在月光下彼此約定終生。
明月皎皎，海浪無止無休地拍打著海岸，漫過細碎的白沙。
一位容顏清秀的姑娘坐在凸起的礁石上，深藍的衣裙與夜色渾然一體，凝望著海的彼端。
“雨兒，在想什麼呢？”
一道聲音從她身後輕柔地響起。
蘭心雨沒有回頭，輕聲道：“只是有些遺憾。”
“遺憾沒有去北境參加西聯盟主的婚典？”
來者正是蘭心雨的師父，她的樣貌很平凡，但是那出塵的氣質卻增添了幾分別樣的超然，尤其是一雙眼眸，恬淡而澄澈，彷彿能滌淨一切雜念。
她赤腳站在沙灘上，恍如仙人踏著月色而來，隨時可能乘虛御風而去。
“有一點吧。”
蘭心雨抿了抿唇：“雖然明知道去了可能會有些難過，但……宗主好不容易能和他喜歡的人在一起，我也很為他感到高興……總之，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就是人世間的情愛啊。”
師父坐在了蘭心雨身邊，像個小孩子一樣，將腳浸沒在軟軟的細沙中，隨意地划著圖案。
“有的人，得不到的就想著毀去，有的人，得不到的便選擇了放棄。而介於兩者之間的人，其實才是這世間的絕大多數，捨不得，也放不下。”師父恬淡地說著。
蘭心雨慚然道：“所以我終究只是一介俗人而已。”
“不，你不是。”
師父搖了搖頭，聲音柔和：“你知道你想要什麼，並且可以為之傾盡一切，便是再多的岔路，都不會擾亂你，讓你停步猶疑。這樣堅定的初心，才是最可貴的品質。”
她捋了捋蘭心雨的一縷髮絲，接著道：“人最難做到的，就是審視自己，很多時候，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對別人的性格做出定性，然而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卻如迷霧一般無法看清。”
“從我們小的時候，就一直有人在給我們貼上各種各樣的標籤：天才，或者廢物，開朗，亦或是文靜，好孩子，或者是壞孩子……”
“但凡事真是那麼絕對麼？很多時候，我們在外人眼裡或許很高冷，但在熟人面前卻是個話癆，在長輩面前很乖巧，和朋友一起卻瘋瘋癲癲地玩鬧……”
“很多人都會疑惑地發現，自己好像是個既外向又內向，既冷漠又善良，既成熟又幼稚，既脆弱又堅強的矛盾體，就好似自己沒有穩定的性格一樣。”
“師父，你說的其實就是我吧……”蘭心雨有些尷尬地小聲道。
“是你，也是我，更是這世間很多很多的人。”
師父撈起一把細沙，凝視著它從指間緩緩漏下：“其實這些詞，都不過是人們的定義，你是怎樣的人，再多的標籤都無法準確地描述，因為對真我的思考與追尋，就是在接近大道本身。”
蘭心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道是一，也是萬，而我們作為萬的一部分，去迴歸為那個一，就是找尋真我的過程。”師父又補充道。
“空靈海之所以沒有瓶頸，就是因為沒有雜念，在這條迴歸一的道路上，也便斬斷了其他的路。”
“也許你所選擇的並不是康莊大道，它可能佈滿了諸多的艱難險阻，但只要你秉持一心，就這樣堅定不移地走下去，那麼你終究會抵達你的終點。”
“找回真我，就站在了真道的巔峰。超脫真我，便踏入了離道的門檻。”
“當別人站在岔路口猶豫不前的時候，當他們在為以前走過的路後悔惋惜的時候，你一直在行走，一直在前進，這就是你能超越他們的原因。”
“師父……我也沒有你說的這麼……厲害吧？”蘭心雨有些不好意思。
“厲不厲害，看你怎麼去認為了。”
師父笑了笑：“回到最初的話題，你知道你喜歡他，並且願意去為他做一些事情，這就是一個很清晰的目標。”
“雨兒，喜歡一個人，沒有什麼好羞恥的。無論是酸澀，還是喜悅，都組成了你，都是真我的一部分，走近它，正視它，就是一種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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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蘭心雨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似是解開了困擾已久的心結。
她轉頭看著師父，燦然一笑道：“師父，容我先解決兩隻蒼蠅，他們似乎已經藏在附近，聽了很久了。”
“好。”師父很平靜地應了一聲，似乎也不感到意外。
只見漫天海浪翻卷而起，仿若一隻遮天蔽月的大手，真如拍蒼蠅一般朝著虛空重重落下。
兩聲悶哼之後，那兩隻“蒼蠅”滿身海水地栽倒在沙灘上，想要爬起卻是頭暈目眩，根本無法控制身體。
“原來是褚長老和李長老啊。”
蘭心雨從容地走到了兩人身前，魂界已然蔓延開來，鎮壓住了兩人的一切反抗。
“這可就奇了，之前殿主想讓您二位執行一些任務，兩位長老不是以閉關為由推脫了麼？怎地現在卻閒來無事跑來極羽星監視我？”
蘭心雨雖是笑著，眸中的冷意卻愈來愈盛。
“且不說我的行蹤只有殿主和極少數的人知曉，單就是您二位前後矛盾的舉動，便足以證明……道靈族動手了是麼？”
她此時的神情與語氣，都像極了某人，然而她自己卻並沒有發現。
李長老勉強從暈眩中恢復了幾分清醒，艱難地抬起頭道：“蘭心雨，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便代表尋靈衛大人，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不必了。”
蘭心雨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袖袍一揚，一抹寒光一閃而逝，頃刻間便劃破了兩名長老的咽喉。
“呃……唔……”
兩人不甘地掙扎著，拼命地想要汲取一些氧氣，然而隨著鮮血染紅了白沙，又被海水拂去痕跡，他們很快也斷絕了呼吸。
作為純粹的東境魂師，自身的脆弱便是他們最大的弱點，所以當暴露的那一刻，基本上就宣告了他們的死刑。
蘭心雨收回了藏在袖子裡的匕首，轉身時，神色間已佈滿了凝重。
“師父，還能聯絡上殿主嗎？”蘭心雨問道。
“傳訊符失效了，得做好最壞的打算。”師父道。
“直接回無生殿肯定是不行了，早先我和殿主商量好，帶著門中上千精銳藏身極羽星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蘭心雨回頭看了眼那兩具屍體，魂力卷著海浪將他們拖入了大海深處，再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極羽星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剛才李長老就想傳出訊號，雖然被我提前阻斷，但道靈族的人一旦察覺事情有變，很快就會派高手過來，到時就麻煩了。”
“現在的問題在於……訊息是怎麼洩露出去的，究竟是出了內奸，還是有人不小心落到了道靈族手裡，被搜查出了記憶片段……”
剎那間，無數念頭從她心底一一劃過，但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供她思考。
“這樣吧，師父，我們分頭行動。殿主說過，笙和分殿有一位絕對可以信賴的元老，您先去和他取得聯系，爭取弄清楚殿主的動向，我先帶著同門撤離極羽星，隨後看情況與你們匯合。”蘭心雨道。
“雨兒，你千萬保重。”師父沉默了幾秒，輕輕地嘆息一聲。
“我會的。”
蘭心雨站在礁石上，目送著師父的背影消失在沙岸盡頭，心底充斥著風雨欲來的沉重。
她拿出了一塊菱形的玉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魂力漫入了其中。
“‘無面鬼’是麼？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聯絡你們宗主。”
她的聲音冷靜如冰雪。
“你不必試探什麼，在這件事上，無論是三大名門，還是鬼瞳宗，都有著共同的敵人，我想，你沒有理由拒絕我提出的合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