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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第九章 天災地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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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六轅的玉輦陷入泥淖中,一樣困頓難行。

駕車的白馬本是從貢馬中千挑萬選,通體雪白,全無一根雜毛,此時在風雨之中也濺滿了泥汙,陷足難行,膀大腰圓的宮人卻不敢鞭策比他們性命還金貴的馬匹,只能擼起早被泥漿浸透的下襬,合力推搡著玉輦,希望能趕快推出泥濘。

司天臺少監崔光景撐著傘,小心翼翼避開玉輦,以免玉輦之上那天子華蓋會不堪風雨摧折,突然傾倒,砸在自己頭上。

當然,他肯定將這大逆不道的想法藏在了心底,畢竟眼下是朝會之期。

為官三十載,熬成了正四品少監,雖然是司天臺這種清冷衙門,但朝參對崔光景也是習以為常的事,只是今次朝會的地點不同以往,不是長安紫宸殿,不是洛陽乾元殿,而是在驪山溫泉宮。

說起因由來,又涉及前朝舊事,武后當政時,立洛陽為神都,眼下社稷雖重歸李姓,理應還於舊都長安,但洛陽已承江山之重,不可輕忽,所以當朝聖上長安、洛陽兩都並重,執政二十載以來,領著文武百官在兩都之間頻繁遷移,今次已是第十次。

只苦了崔光景這等手頭拮据,無甚油水的官吏,不得已在長安洛陽都置辦了套房產,還要飽受兩地奔波之苦,而今次行至中途,先是地震,又突然天降暴雨,將天子和百官浩浩蕩蕩的車架阻在了中途,進退不得,最後只得轉道天子行宮驪山溫泉宮暫避狂風暴雨。

而當朝聖上為彰顯勤政不怠,遷移途中,仍不罷朝會,今日也不例外。

而崔光景知曉,今日朝堂上的風雨,或許會比外頭的更加猛烈。

一路低頭提擺,撐傘快步到了溫泉宮長生殿,便見三省六部九卿各堂官已集結於此,只是不管文禽武獸,此時都一身淋漓,變作了狼狽不堪的落湯雞。

崔光景也站在自己位置,偷偷抹去鬚髮上的水滴,忽然感應到一陣目光,抬眼看去,便見一名老臣期許的看向他,見他注意後,又將目光偏轉示意,渾濁的老眼便像鎖定獵物一般,移向了另一個人,被鎖定的那人居於正中,玉帶紫服,煊赫華貴,正是當朝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的相爺李林甫。

崔光景心頭一緊,目光堅定的朝那老臣點了點頭做回應,那老臣才心滿意足將目光收回,繼續和身邊官員談笑風生。

殿堂上,立在中央的李林甫像是統領群臣,又像是被困在群臣包圍中……

群臣到齊後,又過片刻,聽聞一聲尖銳嗓音肅場,內侍高力士領一老者上前,那老者頭系白帶,神色憔悴,面容哀慼,卻仍有久居高位的威壓之感,正是大唐皇帝李隆基。

倍受李隆基專寵的武惠妃不久前病逝,李隆基為此悲痛不已,即便如今已過七七之日,他頭上依舊繫著白帶,以示哀思。

而大唐皇帝剛落座,暴風驟雨便如期而至,而承受風雨的正是身居相位的李林甫。

各地災情報告如雨點般呈來,隨之一同的還有彈劾李林甫的奏疏。

這幾日,各地天災地難頻發,便是攻訐李林甫的理由。漢書有言,“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自漢以來,便有“燮理陰陽,宰相之任也”的說法,兩漢因災策免宰相之事,史不絕書。

延續至本朝,每逢自然災害,處於輔佐之位的宰臣,往往提出避位退讓的要求,以示謝過負責,從開國的長孫無忌,到上任相爺張九齡,前例不勝枚舉。

而今李林甫新登相位不久,便任人唯親,塞絕忠諫之路,已令群臣大為不滿,此時以此為契機,紛紛指責是李林甫失德,導致災難頻發,逼李林甫請辭。

李林甫一脈門生又怎會示弱?掏出早準備好的奏疏,反彈劾對方幾個首領,一時唇槍舌劍,戰作一團,倒是李林甫,安然不動,穩坐堂下,老神在在狀,好似一切與他無關。

爭吵了許久,皇帝李隆基以手撐額,終於聽得頭疼不耐,開口打斷爭論,指名李林甫道:“李相,他們說是你相位失德,你有什麼說法。”

李林甫這才不慌不忙起身道:“稟聖上,禮部有祥瑞要報!”

李林甫身兼禮部尚書,傳報各地祥瑞本就是禮部的職責,當此悽風楚雨之時提起,著實令李隆基精神一振,令道:“報!”

李林甫躬身,開啟奏疏道:“賴上蒼恩典,承吾皇聖德,今有地方千里傳報,傳那崑崙玉虛之地,仙家道德之所,日落之時昊光大綻,光中有巨鼎現世,立於雲天之上,所見者皆贊為神蹟,山呼萬歲後,巨鼎之相方散。此誠吾皇勵精竭智,再開盛世,上蒼感之念之,降此異象,佑吾大唐基業,如鼎恆立。”

“再開盛世?朕哪能居功啊,全賴先祖篳路藍縷開創的基業,朕不過在高祖、太宗後亦步亦趨而已!”李隆基聞言謙遜道,但微微上揚的眉梢還是暴露了他的心緒,都已將自己與高祖、太宗相比了,看來再開盛世這誇讚,是誇到了皇帝心頭。若不是頭上仍纏著白綾,要做出“悲慼”的姿態,想必此時已開懷大笑,眉飛色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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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不易察覺的舒出一口氣,他知道,今天的朝會他已經贏了。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如他這般體恤上意,或者說,迎合上意。

他自詡是當朝一等一的權奸,而有他這種奸臣佞臣,自然便有忠臣諫臣。

便見幾位老臣互相交換眼神,其中一位上前一步,道:“若如李相所說,何故四處地動山搖,震盪不絕,臣恐有人假以天象之說,以媚上意!”說話之時,已怒視李林甫。

李林甫只回以清淡一笑,對手或許真是忠言直諫,可最高處坐著的那位,早已不是開元初年那立基不穩,所以能虛心納諫的開明天子。如今天子權位早已穩固,驕奢之氣漸成,對當今的聖上而言,比起事實是什麼,更重要的是他想聽到什麼。

群臣以地震、暴雨為由,指控他李林甫相位失德,卻不再想想,自古以來,宰相因天災退位,其實都是替天子受過。

若他李林甫退了相位,災變仍不停止呢?是不是就該輪到這些直臣忠臣逼著天子釋出罪己詔了?

李林甫能想到這層,李隆基自然也能,便見唐皇不現喜怒,道:“司天臺何在,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而在暴風雨邊緣的崔光景警醒,他登場的時候到了。

司天臺負責監察天地風雲之變,對自然災禍的成因亦有解釋權,比之六部九卿其他官員,這點權利可說微不足道,但若使用得當,便能成為刺向李林甫的一把尖刀。

便見在一干“忠臣”期許的目光中,崔光景上前朗聲道:“神器出土,自然驚天動地,臣以為此番地動山搖,正和李相所報祥瑞,乃我國國運蒸騰,是故地龍翻身,化飛龍在天,騰躍九霄!”

此話一出,群臣皆驚,地震素有地龍翻身的說法,崔光景竟將地震解釋為巨鼎出土,地龍飛天,攻訐李林甫的罪名反成了解釋李林甫所報祥瑞的佐證。

為了以天象異變為由攻訐李林甫,自然也有朝臣拉攏過監察天象的崔光景,崔光景當時滿口應允陪他們一同上疏,但看眼下情形,竟是早倒在了李林甫那一邊。

群臣哪容崔光景首鼠兩端,立時又有人詰問道:“那這連日暴雨又作何解釋!”

便見崔光景在眾目睽睽下撩起下襬,跪地叩首,道:“下臣斗膽,下臣以為連日暴雨不絕,全乃陛下之過!”

此語一出,眾臣皆譁然,摸不清路數,這崔光景方才和配合李林甫迎合上意,這時怎麼又敢將矛頭指向皇帝?連日暴雨成了當朝皇帝之過,難道是要皇帝發罪己詔不成?

堂上天子面色一沉,冷道:“呵!你倒說說,怎麼就成了朕的過失?”

崔光景將頭低低埋下,道:“臣素聞有天人感應之說,天子代天牧民,喜怒哀樂,皆上達天心,天必應之,化作風雨雷霆。陛下乃古往今來一等一的多情天子,武惠妃新逝,陛下哀之戚之,悲痛不已,上天應有所感,是以暴雨不停。故臣斗膽諫言,請陛下務以生民為要,暫收悲慼之念,廣選秀女,充盈後宮,以繼武惠妃之後,代慰聖心!”

此話一出,方才的譁然頓成一片寂靜,落針可聞,良久都沒人出聲。

瞧瞧這話說的!

先直言暴雨不停是皇帝之過,可謂語不驚人死不休,起了先聲奪人效果。

但皇帝錯在哪了?錯在他太重情了,太惜情了,簡直古今一等一多情天子!

隨後用天人感應之說,不但順理成章的解釋了暴雨成因,更再次神化了君權的天授性,權威性。

最後話鋒一轉,給出了解決問題的方案,即勸皇帝充盈後宮。

一波三折,有理有據,讓堂上眾多大臣不禁扼腕,崔光景怎能說出如此阿諛之詞?

而令更多大臣扼腕的,這阿諛之詞怎麼不是被他們說出的?

連李林甫也略感意外,他雖與崔光景串通,但這幾句詞卻不是他教授的,而崔光景把話題引到充盈後宮上也顯得有些逾矩,除非……

李林甫心念一轉,立即補充道:“禮部亦認為,陛下為萬民天子,當使我朝宗嗣繁榮,不宜偏寵一人,更不宜為亡故之人勞情傷身,故充掖後宮,此天子之禮所當為也!”

見李林甫亦說話,崔光景低垂的頭才偷偷抬起幾分。李林甫有意拉攏他,彈劾李林甫的“忠臣”、“諍臣”也試圖聯合他,但最終讓他決定選李林甫這一邊,是因為宮裡也有人帶了口信,教他說了方才的話。

傳信的宮人是高力士的親信,而高力士又是……

崔光景不敢往下想,他努力用眼角餘光上撇,便見當朝皇帝李隆基一副悔懺之態,痛心疾首道:“若如此說,當真是朕之過,是朕之過啊!惠妃啊惠妃,你我夫妻之情,只能來世再續,朕實不敢因念你一人而誤萬民啊!”

說罷,李隆基戀戀不捨的扯下頭上白巾,高力士上前接下,宣告著對武惠妃的悼念結束。

而各地天災地難,被解釋為神器出土的祥瑞,被解釋為皇帝傷情過度,皇帝都已認錯,其餘官員要再怎麼攻訐李林甫?

所以,還負隅頑抗的群臣,很快被李林甫的門生殺得潰不成軍,朝會下半段議程,順理成章的成了商討如何為皇帝舉行選秀大禮。

只是李隆基堅決推辭,聲稱當務之急應救濟災民,不能多做耗費,才在眾臣山呼皇帝仁德愛民的讚頌聲中結束了本次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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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之後,皇帝獨留了李林甫和崔光景二人,由高力士領二人進入內室。

一些不宜在朝會上商討的事,李隆基總是留下相關近臣,私下探討,這是崔光景之前從未享有的待遇,他知曉,今天這場豪賭他賭贏了,從此踏上了登雲之階。

可方一入內室,李隆基便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你司天臺的奏疏,你給朕好好看看!”李隆基怒氣衝衝的甩過一份奏疏,厲聲道。

崔光景立時伏地撿起奏疏,戰戰兢兢的閱視,心中疑慮道,司天臺這種清冷衙門,如何能令天子龍顏大怒。

可他真細看起來,便只有滿肚子的委屈,而李隆基也不管他看沒看完,滔滔不絕喝道:“瞧你司天臺的慕紫軒做得好事,他給朕許諾,他挑動崑崙山那批逆賊和自詡正道的修者相鬥,耗損之後,便能讓通天道諸派歸心,歸於皇統。朕信了他,拿出內庫半數財物支援他,他呢,竟反被人抓了個現行,當眾揭穿,呵,當真是個志大才空的豎子!朕錯信了他!”

崔光景這才剛把奏疏看完,第一反應是滿腹的委屈。奏疏是慕紫軒的下屬,那個換做“貪狼”的修者代擬的,內中簡述了慕紫軒欲擺弄正派和六道惡滅相爭,從中取利,卻遭正派和六道惡滅同時算計,連帶著司天臺也名譽掃地,難怪皇帝會大發雷霆。

但……關他崔光景什麼事啊!

司天臺有明暗兩種職能,明裡是監看天象,制定曆法的清冷衙門。

暗裡是統領為皇帝效命的修者,監視三教百家諸多派門的強勢組織。

可惜,他崔光景在明,慕紫軒在暗。

慕紫軒雖然領的是司天臺七品靈臺郎一職,理論上是崔光景的下屬,但那只是掩人耳目的身份,崔光景何時敢拿他當下屬使喚?

不提慕紫軒那兩根手指頭就能捏死自己這把老骨頭的修為。

不提慕紫軒手下眾多聽從號令的修者。

單說慕紫軒能出入宮廷,見天子而不拜,他崔光景能有著待遇嗎?

能嗎?

那慕紫軒出了岔子,憑什麼讓他背鍋?

但強忍心中委屈後,崔光景恍然大悟,第二個反應是,天子這是在借他來敲打李林甫!

即便滿朝公卿中,也少有人知曉,大唐十五道外,還有個不服唐皇管轄,而歸修者自治的第十六道——通天道。

更少人知,連通通天道和大唐的樞紐之意,道門聖地的崑崙山早已被一夥名為六道惡滅的邪徒侵佔了近三年。

很不幸,作為慕紫軒的主官,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崔光景就是少之又少知曉這些訊息的那批人。

而李隆基同樣也知道。

他言明崑崙山逆賊,便是要敲打李林甫,崑崙山早被賊人佔領,哪來什麼道家道德之地,哪來的什麼祥瑞?

不在朝堂上揭穿李林甫,只是因為作為皇帝,他希望在這災禍四起的時候出現祥瑞。

但他得讓李林甫明白,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被李林甫哄著,讓李林甫幫他處理些煩心事,但他不能是被當成傻子哄著!

想到這,崔光景偷偷抬頭看向李林甫,那李林甫頭顱低垂看不清面色,分不清這位最能體察上意的百官之首,此時是因為皇帝敲打而誠惶誠恐,還是裝作誠惶誠恐?

但不管如何,察覺皇帝用意,崔光景首先要做的便是表態,“臣御下不力,錯付國恩,錯付陛下厚望,臣汗顏,願替慕紫軒領罪!”

果然,李隆基並沒有真追究他的“過錯”,只道:“比起請罪,先說說這爛攤子該如何解決吧。”

崔光景誠摯道:“臣以為通天道修者不服教化,由來已久,所以不能操之過急,只能拉攏眾派,徐徐圖之,眼下當務之急,是當該劃清界限,不使慕紫軒一人作為,汙了陛下清名!”

眼下之意,便是捨棄慕紫軒,將一切都推為慕紫軒自作主張,李隆基點頭,嘆道:“也只能如此了,李林甫,你來擬個章程,走中書門下審議,司天臺改制更名為太史監,隸屬秘書省,崔光景才識淵博,通天曉地,擢為正三品監令。”

崔光景大喜,立時叩謝道:“謝陛下厚恩!”

打了一棒後,終於吃到了甜棗。

司天臺改名太史監,職能大體不變,但卻是撇清關係的重要舉措。

坑害通天道內眾派的是司天臺,關我太史監什麼事?

看似只是自欺欺人,但正道眾派不可能因慕紫軒而造反,皇帝也不能明著與眾派撕破臉,彼此都需要一個臺階。那一方願意自欺,一方願意欺人時,改個名字,便是留下緩頰的空間。

當然,後續肯定好少不了對眾派的封賞補償,皇帝的內庫不知道又要花費多少,但這都不是崔光景該關心的問題了。

重要的是他已擢升太史監最高長官監令,正三品的官職,雖然論權力相差十萬八千裡,但單論職級,已經可以與旁邊的李林甫平起平坐了。

他強壓內心喜悅,又問道:“那通天道的事情該如何處置,司天臺原來的部署是否要撤回?”

“撤回撤回,都撤回吧!另外,高力士,再傳朕旨意,招白馬寺僧人趕赴崑崙,看看那夥叫六道惡滅的邪徒想做什麼!”慕紫軒的失敗,令他之前對通天道的圖謀盡數落空,不光伸出的手被斬斷,而且耳目盡失,已全然不知崑崙山的六道惡滅在搞什麼玄虛,李隆基餘怒未消道,拍著桌案恨恨道:“這群前朝弘農楊氏的後裔,當真陰魂不散!”

怎又扯到弘農楊氏身上了?崔光景有點莫名,卻也勉強跟上了皇帝思路。

六道惡滅前一任天道主是隋朝末代皇帝楊廣,隋楊一脈一直自詡是出身弘農楊氏,楊廣死後,帝凌天又領六道惡滅再出。李隆基久居皇位,習慣以皇權傳承的思維揣度正邪派門,在他眼中,帝凌天既然打著和楊廣相同的旗號,那自然就是弘農楊氏中圖謀復辟的前朝餘孽。

只可憐弘農楊氏乃傳承千年的名門郡望,此時背上不白之冤。

崔光景正惋惜,便聽高力士進言道:“老奴以為,弘農楊氏中亦多有忠孝仁善之人,不能一概而論,便如壽王妃楊氏,雖居榮貴,卻潛心向道,恭孝虔謹,據聞每日每夜,都為已故的竇太后祈福,由衷之情,實在令老奴欽佩。”

壽王妃楊氏?崔光景腦中瞬間浮起了一張傾國傾城的完美面容,他曾在咸宜公主大婚之日,見過還沒成為壽王妃的楊氏女。那楚楚可憐的神姿,那顛倒眾生的媚態,讓他這年近耳順之人都綺念聯翩,恨不得當即回家去下聘書,傾盡一切也要迎這尤物入門。可惜,武惠妃也在那一日,當場點了她給兒子壽王李瑁做王妃,崔光景也只能感慨,也只壽王這般帝王貴胄,才能享這等齊人之福。

只是這小倆口如今正當如膠似漆才對,怎壽王妃要清心寡慾的潛心向道?崔光景正在心裡嘀咕,便聞天子已發了話。

“若真如此,確實是朕失言,這楊氏女既然有此向道之心,宜度為女道士,便再擬個旨,安排她在太真宮出家,也好為太后祈福,成全她這份孝心。”李隆基收起怒容,拂鬚欣慰笑道。

可那笑開的嘴卻顯猙獰,就像一隻皮毛皆白的老狼,裂開血盆大口,等著白嫩鮮美的羔羊送上嘴來。

崔光景突然覺得胃部翻江倒海般的噁心,即便他早看盡官場腌臢事,也從未有如今這般噁心。

全都明白了。

之前奪盡專寵的武惠妃病逝不過一月有餘,皇帝頭上仍系著白帶,心裡已有了另選新人的念頭。

卻又不願被人說喜新厭舊,丟了那“重情重義李三郎”的美名。所以是有他授意,忠心耿耿的高力士才會遣內侍溝通司天臺的外臣,在朝堂上演了那出戲碼。

惺惺作態後,才為了天下萬民,“被迫”結束對武惠妃的悼念。

群臣建議他儘早另選秀女,李隆基堅決推辭,有那麼一瞬,崔光景竟真的相信了皇帝是不想在災禍之際勞民傷財。

而如今,崔光景明白了,皇帝推辭,只是因為他早有目標。

所以他才會突然衝弘農楊氏發火,所以高力士才會恰到好處的誇讚壽王妃虔誠恭孝。

因為皇帝的目標,正是他與武惠妃一同,為自家兒子選的兒媳婦壽王妃楊氏!

竇太后早就死了幾十年了,壽王妃是要出家祈什麼福?

出家的地方,又怎會是在皇宮大內中的太真宮?

正如司天臺改名太史監,那司天臺在通天道的所作所為和太史監便再無關係。

若干年後,李隆基若將出家人楊太真收入後宮,與壽王妃楊氏又有和關係?

緬懷武惠妃傷情過度,所以收了自己和武惠妃的兒媳婦以作慰藉。

天下間還有這般慰藉的?

真是好個多情聖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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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故事,屬於另一個疆域,另一位帝王。

蒼茫北域,幅員遼闊,常有人說,通天道並非當世最大的洞天,北域妖世才是。

只可惜北域妖世對天下修者來說,是真正意義的龍潭虎穴,任誰也無能耐一探妖世全貌。

也正因為未曾見過,所以他們很難想象,北域中的妖族其實並非茹毛飲血的怪物,他們也能和人族一樣,在安逸的聚落,享有著平靜的生活。

只是如今,這平靜顯然被打斷了。

便見天際,無邊烏雲延展而開,如天罰降臨,傾壓在一片妖族聚落之上。

黑雲無雨,有的只是如雨點密集的道道驚電,前所未見的天災,宛若銀蟒亂舞,狂亂暴戾的傾瀉在下方的聚落上。

電芒流竄之處,石摧、房塌、樹焚、妖亡,遭難的群妖盲目逃竄,悲呼哀嚎之聲不絕於耳,卻又淹沒在無休無止的雷電聲中……

“孩他爹!”卻有一聲撕心裂肺呼喊穿透雷鳴,電雨之下,一名鹿首女妖奮力伸出手向前,但半截小腿被壓在傾倒的房梁下,令她難以動彈。她伸手遙向之處,是一處燃燒垮塌的房屋,以及被露出在外的,半截焦黑屍體。

但很快,一雙逃竄的腳步踩在了那焦黑的屍體上,隨後兩雙,三雙,十雙……天災之下,平凡的妖眾無從抵禦,唯有拼命逃生,彼此踐踏都不在少數,何況是腳下一具屍體。

轉眼,那焦黑的屍體又變成了一灘肉泥,不可分辨。

“嗚嗚嗚,上天原宥,上天原宥!”婦妖在天威之下宛如螻蟻,無能為力,但倒塌的房子下還有她生死不明的兩個孩子,唯有不斷叩首,乞求著上天的寬仁。

但天威無情,回應她的,唯有一記當頭劈下的雷電,她的視野瞬間被的雷光充盈成一片炫白,白光之中,時間好似被拉長,走馬燈浮現出片片圖景,那是她一生的點滴……

但此時,一道更冷厲的光芒斜劃而過,將白光和走馬燈的圖景一併斬裂,鹿首婦妖視野重現清明,便見她身前,一柄軍刀橫斜眼前,兇赫雷電已消弭無形,只有殘留的電流依舊纏繞刀鋒之上,又隨著刃鋒一擰,嗚咽著化作無形。

順著軍刀上望,便見一道身著黑甲大氅的女將迎風挺立,修長的腿,筆直的腰身,漆黑的發,蒼白的顏,這凌厲如刀鋒的美感,只屬於妖世三尊中的女軍梟賀蘭冰戎!

“不必乞求那從不曾眷顧我們的上天……”

賀蘭冰戎斜刀向地,舉目向天。

而她身後,不知何時,眾多重甲厚盾的妖軍魚貫而入,井然有序的將混亂逃亡的妖眾分割,他們盾牌上繪著黑色炎火,此時高舉向天,結成盾牆,為普通妖眾搭建一條可以低頭逃命的通道,此為妖族六軍,“風林火山陰雷”中以侵略如火為名的災火軍。

天威受到挑釁,更肆虐的宣洩它的無上威能,一道道將雷電擊在盾牆之上,災火軍妖兵修為參差,自有妖難承天威,但即便身遭雷殛,也不曾有一個屈膝。

所有妖兵都舉著盾,昂著頭,仰望的視線與賀蘭冰戎匯向上方,聚焦一處,賀蘭冰戎目光憧憬道:“在北域,我們妖族的頭頂只有一片天!”

鹿首婦妖如受感染,亦不禁抬頭仰望,便見目光交匯之處,萬千雷光叱吒,交映著一道偉岸身影!

一聲龍吟掩過滾滾雷聲,那身影騰空直上,衝入無盡黑雲之中,身影雖偉岸,但比起遮天蔽日的雷雲,只若一粒小石子投入池塘之中,便被黑雲吞沒。

但下一瞬,一圈“漣漪”自那身影投身處蕩開,化作雄厚巨浪向外擴散,黑雲從中洞開,空洞不斷擴大,透出日光來。

而那道偉岸身影雙手負後,隨日光一同降落。

身著墨黑妖龍袍,腰懸人骨白玉帶,灰白相間的頭髮猶燃著雷火,但日光照耀下,絲毫不減王者威儀。

當他足尖點地之刻,蔓延的雷雲已被氣勁掃蕩一空,萬里澄清。

“萬靈共鑑,吾皇天威!!”

“萬靈共鑑,吾皇天威!!”

“萬靈共鑑,吾皇天威!!”

見此浩世威能,眾妖軍齊齊下跪,聲浪浩蕩,比方才的雷聲還要響徹,其餘妖民也受到感染,一同下跪,讚頌著北龍天的親臨。

“若是讓他們知曉,朕亦是造成這場災禍的幫兇,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北龍天輕輕一嘆,他的聲音卻被淹沒在讚頌的聲浪中,只有賀蘭冰戎聽聞。

“淨天祭壇吸收靈力,竟然擾亂天地靈氣運轉,連遠在北域的妖世都受到波及,天災地難頻現,這任誰也無法預料,陛下萬莫自責。”賀蘭冰戎站到北龍天身後道。

北龍天望著滿處瘡痍道:“可朕,還要坐視著這災禍擴大。”

賀蘭冰戎問道:“陛下不打算將隱虛為和加入餓鬼道的妖軍召回?”

“他們離開,或能終結災禍危害,但他們留在崑崙補足六道輪迴大陣,卻能十倍甚至百倍消耗人族的力量。”北龍天聲音冷硬,但看著受難妖民的身影,雙眼仍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悲憫。

“不論如何,賀蘭永遠支援陛下決斷。”賀蘭冰戎以手扣肩,行軍禮道:“妖族本就是逆天而存,不能在天災下存活的妖族,沒有資格見到妖臨天下的盛景。”

“朕卻希望……罷了,不說了,此情此景,說的越多,越顯朕的虛偽。快讓他們起來儘快救災吧,能多救一個便是一個。”北龍天又嘆一聲,揮了揮手。

“賀蘭依然堅信,所有犧牲,都將有收穫,便如潛伏洛陽、長安的玄陰尉回報……”賀蘭冰戎壓低聲音,一字一字道:“禍種,要發芽了。”

北龍天聞言,眼中精光一閃,“終於……終於……”他喃喃幾聲,負在身後的雙手扣緊,片刻之後,轉身而去。

“陛下欲往何處?”賀蘭冰戎緊跟道。

“去下處災區,禍種終於發芽,但離開花結果還有很長時間,在那之前,朕會救下更多族人,留他們與朕共鑑,那妖臨天下的未來!”

北龍天說罷,縱身而起,不復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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