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後終於出了慈寧宮。
毫不誇張，這是她三個月來第一次踏出慈寧宮。
無它，只為趙靈素。
本來她的心裡就覺得愧疚，明明相信趙靈素所說，到頭來卻不能為趙靈素說一句話，眼睜睜地看著萬曆皇帝將趙靈素帶走了。
再加上駙馬嚴永凡與永寧公主兩人的一番言辭，讓她更是覺得她們母子倆對不起趙靈素。
如今趙靈素被幽禁在景陽宮裡，李太後想去看看。
但探望趙靈素之前，她覺得需要與萬曆皇帝單獨溝通一次。
所以，她決定先去乾清宮。但她也沒有選擇白天，而是晚上。
恰好萬曆皇帝用完晚膳。
聽說李太後來了，萬曆皇帝連忙出去迎接，也能猜出李太後此行的目的。
萬曆皇帝畢恭畢敬地將李太後迎進乾清宮，請她坐下，問道：
“娘怎麼來了？有事兒知會一聲，孩兒去慈寧宮嘛。”
此時還有內侍在側。
周佐也在。
李太後直截了當地道：“鈞兒，娘有些話想單獨與你說一說。”
“好。”萬曆皇帝痛快地點頭答應，然後衝周佐一抬手，“你們都出去吧。”
周佐他們幾個應聲而退。
這樣就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了。
李太後開門見山地問道：“鈞兒，你準備怎樣處置素素？”
因為萬曆皇帝已經料到了，所以他也不慌，不緊不慢地回道：
“娘，孩兒還沒有決定下來呢。既然孩兒已經答應娘要從輕發落，斷不會為難她，娘請放心！”
李太後微微點頭，她凝望著萬曆皇帝問道：“鈞兒，這裡只有咱母子倆，沒有外人，你對娘說實話，岫玉髮簪到底是不是素素偷的？”
“娘，素素自己都承認了。”
“鈞兒——”李太後有些失望，語重心長地道：“你爹過世得早，娘最大的心願就是將你培養成一代明君。君王再大也是人，所以首先要學會做人，誠實、踏實。”
“娘這是不相信孩兒了？”萬曆皇帝稍有慍色。
“素素什麼都對娘說了，鈞兒又何必在娘面前撒謊呢？當時娘之所以沒有揭穿你，是不想折了你皇帝的威嚴。可今晚，娘只想將你當作兒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是，孩兒是冤枉了她。”
萬曆皇帝見李太後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終於點頭承認了。
“鈞兒為什麼要這麼做？”
“娘問孩兒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去江陵問問皇弟為什麼要抓陽康？”萬曆皇帝有幾分惱怒。
“這件事娘也聽說了，可陽康怎能與素素比？素素是你弟弟的貼身侍俾，咱都是一家人啊。況且難道因為你弟弟抓了陽康，你便以牙還牙使詐抓了他的貼身侍俾？鈞兒做人的底線在哪裡？”
“娘? 難道皇弟就沒有使詐？孩兒十分確定陽康不會偷竊皇弟的金銀珠寶。”
“那你可以問你弟弟呀，為什麼要採用這般手段對付素素？”
“皇弟還會進京嗎？難道讓孩兒去江陵城問皇弟？”
“那你抓素素就能解決問題？”
“實話告訴娘吧，孩兒要用素素與皇弟交換陽康。”
“鈞兒? 你是皇帝，想要陽康回京直接對你弟弟說嘛? 即便陽康犯了天大的錯，你也可以下旨讓他進京啊！你這麼做搞得好像與你弟弟是大仇人一樣。這是何苦來哉？”
“娘是否想得太簡單了？”萬曆皇帝不以為然地道。
“鈞兒? 只要你放了素素? 娘可以向你保證，一定讓你弟弟放了陽康。”李太後信誓旦旦地道。
萬曆皇帝沉吟少許? 搖了搖頭? 說道：“孩兒相信孃親? 但不相信皇弟。還是先讓皇弟放了陽康吧。”
李太後痛心地道：“鈞兒不是一向寵愛你弟弟嗎？如今為何變得……”
萬曆皇帝直接搶斷道：“娘，這得問皇弟了。孩兒對他好，換來了什麼？皇弟兩次不辭而別，哪有將孩兒這個皇帝放在眼裡？孩兒已經忍無可忍了。”
“怎麼？你還要對付你弟弟嗎？”李太後盯著自己兒子問道。
“孩兒還不是一個六親不認的人。”
“好? 娘立即寫信給你弟弟讓他放了陽康。”李太後氣不過。
“那是最好。”
“娘想去看看素素。”李太後站起來，她也不想多說了。
“在皇宮? 娘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無需向孩兒請示。”
李太後拂袖而去。
這次談話讓她很不開心。
儘管萬曆皇帝在她面前還算坦誠交代，但讓她心頭的焦慮又增添幾分。
因為證明了趙靈素與駙馬公主所說的話果然沒有錯，萬曆皇帝對朱翊鏐真的是表面上一套背後裡又是一套。
景陽宮靜悄悄的一片。
雖然是在晚上? 可時刻還算早。
看守宮門的侍衛見李太後駕到，連忙為她開門引路。
李太後直奔幽禁趙靈素的地方。
趙靈素正坐著痴痴發呆。
李太後進來，她竟渾然不覺似的也沒有發現，直到聽見李太後喊了一聲“素素”，她才緩過神來。
“娘娘。”趙靈素又驚又喜，連忙站起身來行禮拜見。
“素素不必多禮。”李太後拉著趙靈素坐在自己身邊。
“娘娘晚上怎麼來了，這讓奴婢如何心安？”趙靈素一臉的歉意。
“素素怪我嗎？”李太後冷不丁地如是般問。她也是一臉的歉意。
“奴婢怪娘娘作甚？”
“我明知你沒有說謊，而是鈞兒他誣陷你，居然沒有為你辯護。”李太後拉著趙靈素的手，憐愛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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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她對趙靈素猶如拉家常一樣說著體己話，儼然沒將趙靈素當作一位低三下四的侍俾看待，而是當作自己的兒媳婦。
趙靈素聽了這話也頗為感動，她通情達理地回道：
“奴婢知道娘娘有苦衷，當時奴婢就不該求娘娘為奴婢做主。”
“哎！”李太後深深嘆了口氣，“他們兩個要是有你懂事我就心安了。”
“娘娘是指萬歲爺與大哥嗎？可奴婢以為，大哥還是很懂事的，他對身邊的人都好，江陵城那邊凡是與他交往過的人沒有一個說他的壞話。大哥對娘娘最好了，也聽娘娘的話。”
“是嗎？”李太後輕輕地道，“那讓他不要聯合張先生反他皇兄，他聽嗎？”
“……”趙靈素微微一滯，但隨即敏捷地回道，“娘娘，奴婢以為這件事兒當然不一樣，大哥是在救人救世，並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倘若大哥是為了自己，那他好好當他的王爺不好嗎？何苦走這條道盡為自己找麻煩呢？”
李太後搖了搖頭，感慨地道：“話雖如此，可真有多少人認同？就像當初張先生的改革一樣，許多人明知對國家有利，可一旦觸及到他們的利益，他們就張牙舞爪地反對。素素，我們人啊，說到底終究都是自私的。”
“或許娘娘說得對，於大哥而言，但求無愧於心便是了。”趙靈素口齒伶俐地道，“正所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張先生當初改革不也是抱著此心嗎？奴婢還記得娘娘總評價張先生為了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太後帶著幾分讚許淺淺一笑：“跟著鏐兒倒是讓你長見識了哈！說話一套一套的還很在理。”
“娘娘過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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