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亢陽江龍王的懷疑由來已久。
薛沉和簡蘭斯這段時間以來遭遇的種種事情, 或多或少,都與亢陽水府有所牽連。
亢陽江流域內的水族大量成精,精怪失控, 各地的龍王神力逐漸消失,龍王與人間的感應減弱……
與之對應的,則是北方海域的怪物被大量召喚到華夏,外國水族在亢陽江境內受到不合理優待。
受點撥修煉得華夏法術的鴞面鯨和巴西龜,獲得大荒河控制權的渦流怪等。
所有的嫌疑似乎都指向了敖續。
這位多年來懈怠懶政,又精通西方文化和語言的龍王身上。
薛沉和簡蘭斯一開始也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在烏城,看到亢陽龍王廟上的脊獸禁制失效,鰲魚遺骨墜落, 薛沉才恍然意識到另一個可能。
各地龍王神力消失, 生息大亂, 放任水族作祟,視烏城大旱而不管。
甚至連拿了陽南溪百萬珍寶供奉的風水局都失約了。
這些,未必是因為龍王怠政忘義。
也有可能, 龍王根本已經無力維持,也無力履約。
甚至, 龍王可能早已遭遇了不測。
可是,如果敖續真的出了事, 那麼這些年來, 身居亢陽水府的那位“龍王”又是誰?
誰能有能力,坐在敖續的位置上這麼多年不被拆穿,攪得亢陽水域大亂, 甚至還把大荒河敕封給外國水族?
巧的是,那天晚上,薛沉發現了薔薇審判的秘密。
這把蘭斯家族代代相傳的聖劍, 竟然對蘭斯騎士懷有著強烈的恨意——在沾上了深淵惡龍利維坦的鮮血之後。
法器在誅殺了怪物之後,會短暫地被怪物的意志所影響。
但隨著怪物死亡,精魄消失,這種恨也會慢慢淡化,最終消失。
然而距離埃莉諾誅殺利維坦已經二十多年,這麼多年過去,惡龍附在薔薇審判上的恨意居然還在,甚至不曾減淡。
這說明,利維坦的意志,依然強烈。
已經被誅殺的怪物,意志怎麼會如此堅韌持久?
當時薛沉和簡蘭斯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或許,利維坦,這頭曾經令北方海域聞風喪膽的深淵惡龍,並沒有真正死去。
它的意志,依然活著,並反饋到了沾著它鮮血的聖劍之上。
當初,簡蘭斯和埃莉諾在分析是誰把鴞面鯨這些東西召喚到東方的時候,就曾想過會不會是來自北方海域的力量。
而在整個北方海域中,能夠解開鴞面鯨身上的遠古封印的,只有一個怪物。
那便是深淵惡龍利維坦。
不過當時他們都以為利維坦已經死去,就忽略了這個想法。
但是,如果利維坦沒死呢?
一旦抓到了某種線索,抽絲剝繭,那些看起來似乎毫無關聯的事情,就都能連到了一起。
這種懷疑,在與畢安見面之後,得到了進一步的驗證。
埃莉諾是在二十多年前誅殺的利維坦。
據畢安說,敖續也是在二十多年前去過西方,回來後就性情大變。
亢陽水域種種怪事的出現,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如果從那個時候起,坐在亢陽江龍王位置上的人就已經不是敖續,那這些年發生的事,就都有了解釋。
還有更多的蛛絲馬跡,比如敖續從西方回來後就耽於酒色、熱衷財寶……哦,不對,這個是所有龍的通病。
敖續從西方回來後,最讓天庭無法忍受的,是玩忽職守,還跟人間索要供奉。
現在人間大力反貪,天庭也緊跟時代,逐步開展廉政建設,要求各路神仙與人間建立平等友好的關係。
堂堂亢陽江龍王,居然在這風口浪尖頂風作案,實在可惡。
也實在不像那位曾經在人間廣受好評的天才龍王的作風。
要知道,敖續自接管亢陽江以來,可是一貫以超高的政治敏感度著稱。
甚至出爾反爾,在招聘中刷掉了作為親戚的畢安。
不像龍,太不像龍的作風了。
倒是惡龍利維坦,在北方海域就常年為非作歹,搶劫村莊,索要獻祭。
如果在龍王位上的實際是利維坦,也就能解釋它為什麼要刷掉與敖續相熟的親戚了。
……
不過,即便有這麼多的蛛絲馬跡,在未經證實之前,始終都只是猜測。
所以,薛沉和簡蘭斯原本已經計劃,趁著去參加東亢陽大橋的開通儀式的機會,潛入亢陽龍宮,尋找真相。
沒想到,臨出發前,小瀾尾這邊先發生了變故。
更沒想到,東亢陽大橋開通在即,本應該在亢陽江接受官方祭祀,為大橋進行神力加持的亢陽江龍王本龍,居然也在這裡。
這怠政怠得也太厲害了!
平時不跟特殊部門感應也就算了,連官方祭水這麼重要的場合,龍王居然不在?
這像話嗎?
這顯然是不像話的。
所以,從見到“敖續”的那一刻起,薛沉和簡蘭斯就對他就充滿了防備……和試探。
剛才還在結界外的時候,薔薇審判就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刺激,產生了強烈的波動。
簡蘭斯初時以為是九頭蛇的作用,等破了結界,見到了“敖續”之後,他和薛沉的心裡,同時有了新的想法。
所以,在九頭蛇冒出水面之時,薛沉第一時間按下了簡蘭斯出劍的動作,而後自己出拳,轉移了“敖續”的注意力。
待“敖續”放鬆了警惕,他又故意刺激九頭蛇,再由簡蘭斯藉著斬殺九頭蛇的機會,將蓄力中的薔薇審判刺向“敖續”。
薔薇審判上有利維坦未死的意志,如果“敖續”真的與利維坦存在關聯,聖劍也會作出反應。
而聖劍,果然在中途停止了攻擊。
不是簡蘭斯自己停下來,而是聖劍本身,不肯傷害“敖續”。
答案昭然若揭。
赫德拉的口供,不過是最終佐證了這個結論。
利維坦還活著,並且,就在他們面前。
在明珠代月術的作用下,龍珠的光輝照出了“敖續”……不,應該是利維坦的實相。
利維坦猝不及防,眼睜睜看著手背上浮現出黑鱗和利爪。
“伏波君!!”
利維坦有片刻的錯愕,接著眼神變得陰鷙了起來,“原來是你,你就是那條搶了本王地盤的龍!”
“搶?”
薛沉一臉好笑,譏諷道,“我乃天庭正式敕封的亢陽江龍王,你不過是披著假皮的邪神,到底是誰搶誰的地盤?”
“你說你是誰?”利維坦愣了一下,“不可能,廣澤王的兒子已經被我殺了。”
“沒想到吧,我還活著。”薛沉冷笑,“如果不是你趁我修煉的時候暗算我,你早就被揭穿了真面目,送去接受天懲,五雷轟頂了,你是什麼東西,你心裡沒點數嗎?”
確定了在亢陽龍王位上的不是敖續,而是利維坦之後,那麼當初暗算薛沉的人的身份,也就有了更加合理的猜測。
亢陽江龍王換任的當口,一旦薛沉出事,龍族內第一個懷疑的肯定是現任龍王。
如果是敖續,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但如果是利維坦就不一樣了。
薛沉之前就猜測,在這個風口浪尖冒著被懷疑的危險也要對他下手,很可能不單是為了龍王之位。
而是有更重要的原因。
對利維坦來說,真身的暴露,比單純的失去龍王之位要嚴重多了。
或許,還遠不止於此。
果然,利維坦在聽了薛沉的話之後,臉上露出了怔愣之色:“我明明抓到了一條龍族的精魄!如果你還活著,那我抓到的那條精魄又是什麼東西?”
“你抓到了一條精魄?”
薛沉腦中隱約有個模糊的想法,但一時不能確定,便開口先來一頓嘲諷,“你又被騙了吧?在微商那裡買到假貨了?”
利維坦:“…………”
這個“又”字,就用得很傷龍。
不過,薛沉這句話卻也點醒了他,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難怪我明明把那條精魄煉進了敖續的骸骨裡,卻一點用都沒有,還以為廣澤王之子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敖續的骸骨。”
薛沉聲音一冷,眼中浮出一層風暴,“亢陽江龍王,果然已經被你害了。”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是真正聽到的時候,本能的憤怒依然控制不住冒了出來。
龍族天生護短,即使敖續跟他沒有血緣上的直接關係,但這位龍王始終是他的同族,還是龍族裡最負盛名的龍王之一。
這位鼎鼎大名的天才,居然悄無聲息的,就遭了不測。
換成任何一條龍都會憤怒。
“利維坦。”薛沉雙目如霜,額上長出兩個角,手背也浮出一層白色的鱗片,“今天,只能有一條龍回亢陽江。”
“我也是這麼想的。”利維坦冷笑一聲,“既然是你,那正好了,本王今天就把你料理了,拿回本王的地盤,再吞了龍珠,就算是天界也無人能看出本王的真身,到時候亢陽江還不是我說了算。”
“還有你。”他轉過頭,目光落在簡蘭斯和他手中的薔薇審判上,“蘭斯騎士,沒想到你也來華夏了,真是懂事,省去我再回北方海域的功夫,今天我就把埃莉諾那婆娘的仇一起報了。”
他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聲音也變成了陰沉森冷的語調,更有種莫名的力量,讓每一句話都重重地直壓到胸口上。
一旁的十四頭蛇腦袋都要炸開了,十幾個頭驚恐地往後縮了縮,只剩下不死之頭堅強地聳立著,磕磕巴巴地叫出聲來:“利、利維坦……你是利維坦?”
不會錯的。
雖然他現在頂著一張東方人的面孔,但是那黑鱗、那利爪,還有這恐怖的聲音。
只要曾經在被利維坦所統治的北方海域生活過的怪物,誰能認不出來!!
赫德拉十幾個腦殼上嚇得齊齊掉鱗。
它之前卷走了利維坦要的龍珠就夠死刑了。
剛剛還出言不遜,當著利維坦的面大罵他名聲敗壞……
片刻之間,赫德拉腦海中已經回顧完了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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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德拉!你這卑鄙小蛇!”
利維坦可沒忘記這條背信棄義的蛇怪,衝著它露出一個陰森歹毒的笑,“拜你所賜,這些年來,我不得不一直躲在那個水府裡,不能去參加龍族的聚會,也不能隨便出去巡視……二十年,你知道我因此少拿了多少供奉嗎?少了多少領地和信徒嗎?”
“本王這二十年間,錢沒拿到多少,還得批文書,寫報告,處理公務!不過是閉關得久一點,睡覺睡多一點,就被人舉報我沒幹好!職位都快被撤了。”
利維坦越說越恨,幾乎咬牙切齒,“赫德拉,你欠我的,用什麼還?”
利維坦對北方海域的怪物有著天然的威懾,前面他還假扮著敖續,需要隱藏身份,便沒有顯露真正的實力,才給了赫德拉喘息的機會。
現在他一釋放自己的威壓,赫德拉整條蛇頓時狂抖不止,十幾個蛇頭軟綿綿地擠在一起,不死之頭作為代表,巴巴地說道:“你、你想要什麼……我什麼都還,什麼都給你?”
利維坦指了一下薛沉和簡蘭斯,示意赫德拉:“你殺了他們兩個,我就放你一馬。”
赫德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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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打不過他們啊。”赫德拉都快哭了,憋著眼淚看了薛沉一眼,“他下手好重,我頭現在還好暈,你能不能要點別的,我偷電動車還你行不行?”
“廢物。”利維坦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死到臨頭了,這老傳銷蛇毛病一點沒變,一開口不是偷就是騙。
還偷電動車!
這蛇在華夏到底學了些什麼?!
“你以為你有得選嗎?”
利維坦冷笑一聲,手中的黑色令牌一揮,退碧河上陡然風起,狂風捲起河水,形成鋪天蓋地的龐大水牆,呼嘯著撲向薛沉和簡蘭斯。
薛沉早有防備,在利維坦揮動令牌時已經掐完了訣,真龍氣息盪開,瞬間平息了怒號的狂風,滔天的巨浪亦是在半空中停滯了一下,隨後又層層跌落回河裡。
“不愧是廣澤王之子,居然能抗住禹王令的力量。”利維坦語氣有幾分意外。
禹王令是上古法器,傳說是大禹治水時所煉,令牌中有禹王之力,能號令天下水脈,也是亢陽江龍王的法令。
薛沉居然能平息這令牌的力量,可見其修為之精深。
不過,利維坦一點都不著急,語氣中還有幾分看戲的從容,“可惜,你修為再強也是華夏的龍,就算你能控住華夏的水,你還能管得了外國的水族嗎?”
水牆“譁啦啦”退下,薛沉和簡蘭斯的視線再次開闊了起來。
然後,他們就看到,利維坦的身後,赫然出現了幾隻龐然巨物。
那些怪物每一隻都有小山那麼大,懸浮在半空之上,幾乎形成遮天蔽日之勢。
換做旁的任何人,只怕看一眼,都會戰慄不止。
薛沉和簡蘭斯卻都:“……………………”
不巧,這幾個怪物,他們剛好都認識,還挺熟。
只見半空之上,依次排開的怪物分別是:鳥臉魚身的鴞面鯨傑拉德、頭上長孔的渦流怪普利斯特斯,以及剛剛還在跟利維坦商量要去偷電動車的九頭蛇赫德拉。
薛沉看了一下身後,九頭蛇已經不見了,再摸了一下口袋,果然,口袋裡的渦流怪也失去了蹤跡。
這幾個怪物本來就都是被利維坦召喚到了華夏,現在利維坦露出真面目,一道法訣,就可將他們全部喚到身邊。
在利維坦的法令之下,這幾隻怪物都現出了巨大的原形,他們隨便一隻都夠剷平一座山。
此時全部擠在一起,儼然三山鼎立。
利維坦的威懾力伴隨著聲音壓到那幾隻巨怪身上:“你們幾個,還認得我嗎?”
九頭蛇已經知道了,倒是還好。
鴞面鯨和渦流怪剛被召喚出來,本來還一臉懵逼,等一聽這聲音,還有這威壓,兩條魚頓時都露出一臉的驚恐:“利維坦!是利維坦大人!”
鴞面鯨眼睛都瞪圓了:“大人,您還活著啊!”
渦流怪熟練地討好:“太好了,我們北方海域的大哥還在!”
目睹了這一切的薛沉忍不住罵了一聲:“…………草!”
這些精怪節操就是不行,當初在大荒河,渦流怪還叫囂著利維坦死了,它要做北方海域的新大哥呢,這就拍上馬屁了。
“很好。”利維坦對這幾隻怪物的態度很滿意,雖然不做大哥好多年,但是只要他一露面,這些橫霸一方的巨怪還是要乖乖對他俯首。
利維坦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幾個聽著,是我把你們從北方海域召喚了過來,並傳授了你們修煉的法術,你們都得了不少好處……特別是你,普利斯特斯,我特意把一條河封給你做領地,讓你有地方修煉你的渦流。現在,終於輪到你們回報我了。”
“原來是你,我的神秘傳音人竟然是利維坦大人,我真是太榮幸了。”渦流怪露出浮誇的星星眼,“大人,您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小的一定盡心盡力,絕不會讓您失望。”
鴞面鯨卻只縮了縮貓頭鷹一樣的腦袋,什麼都沒有說。
利維坦也沒在意,這些北方海域的水族在他面前唯唯諾諾太正常了。
他轉過頭去,衝薛沉和簡蘭斯發出猖狂的大笑:“看到了嗎?這些都是我從北方海域帶過來的,你這華夏的龍,有本事,也管管它們啊。”
他說著打了個響指:“傑拉德、普利斯特斯、赫德拉,給我上去,把這兩個人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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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一聲令下,山谷中平地風起,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了起來。
與此同時,那幾個龐然巨怪……靜悄悄的?
利維坦:?
他以為那幾個怪物沒聽清楚,又打了一個響指,但那幾隻東西依然一動不動,就好像被按了暫停一樣。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利維坦疑惑地轉過頭,然後,就看到那幾隻怪物正看著薛沉……
在發抖?!
渦流怪剛才還亮晶晶的星星眼變成了死魚眼,見利維坦看過來,它吸了一下鼻子,扁著嘴道:“利維坦大人,我不能打他,他是我的新大哥。”
九頭蛇的一大束蛇頭擠在一起瑟瑟發抖:“大人,我也是,我剛剛已經被他收服,做了他的蛇蛇了,我不能這麼快背叛他,對名聲影響太不好了。”
鴞面鯨則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失聲嚎叫:“我要回家,我根本不想來這裡,你害我被鱷魚□□了,我不要做人,我要回北方海域,做一條純潔的魚,嗚哇哇哇——”
利維坦:????
作者有話要說: 哇!大家腦洞好大,看得我壓力也很大。
一開始寫大綱就是準備東方龍大戰西方龍,然後敖續就是一個工具龍而已,沒什麼戲份啦,雖然前面看起來戲很多,其實都是利維坦的皮膚而已。
薔薇審判憤怒是因為有利維坦的血,利維坦的精魄還活著,恨死蘭斯家了。
看著大家的腦洞,一度想把鍵盤遞給你們寫!
本來想這章把打boss寫完的,還是沒寫完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