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繼續回憶, 安東尼似乎很怕警察,自從她報警後就沒有再出現過。
但她剛松了口氣,店裡就開始出現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就這兩天, 我們的店員反應, 說經常聽到後廚冷庫裡有哭聲,但是他們到後廚裡看的時候,裡面明明沒有人……”
說到這, 莫娜的聲音微微抖了一下。
找不到源頭的詭異哭聲似乎是所有靈異事件的標配,但有時候能找到源頭的哭聲更加可怕。
店員在後廚沒有看到人,於是循著聲音繼續找, 最後發現哭聲居然來自冷庫裡的三文魚。
關鍵那三文魚都被切掉半邊身子了。
再接著, 屋裡不明原因滴水、大量鮮血從冷庫裡流出來等等,不一而論。
基本上,鬼片裡常見的恐怖情景,莫娜店裡都上演了一遍, 區別是她的店員沒有出事, 不過也辭職了兩個。
最可怕的事情發生在昨天。
“昨天早上,我跟平常一樣,起床後去洗手間刷牙洗臉, 結果一照鏡子,發現鏡子裡的我變成了一條三文魚!”莫娜雙手撐在額頭上,崩潰地說道。
她這幾日已經被種種詭異的事情折磨得夠嗆, 鏡子的事徹底擊垮了她最後的心理防線, 她當即給店員放了兩天假, 自己則買了機票上太虛觀,連夜把葛秀然請了過來。
“事情就是這樣。”莫娜說道,雖然不知道這些詭異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但想也知道,肯定跟安東尼有關。
她目光從葛秀然和薛沉身上掃過,語氣十分復雜,“我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以前也沒接觸過這方面的人,怕遇到騙子,才想著去太虛觀找人,好歹是正規道觀,沒想到浮城大學就有這方面的人才……”
葛秀然對莫娜的糾結毫無所察,甚至還驕傲地給薛沉吹上了:“你有所不知,薛同學在這方面真當是天賦卓絕,原來我師父還想請他去我們觀裡修行的,可惜薛同學在學校裡已經有老師了。”
“原來是這樣。”莫娜嘴角抽了抽,接著恍然明白了過來,“我想起來了,我聽說很多大學都有宗教學專業,薛同學就是學這個的吧?那就難怪了……不過還真沒想到,這專業教的這麼實用,我還以為只是學理論知識呢。”
她剛說完,就見葛秀然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是啊,薛同學是學管理專業的,我才是宗教研究系的碩士。”
莫娜:“……哦。”
現在的宗教界已經發展成這樣了嗎?
是她跟不上時代了。
不過她現在沒心情研究宗教界的發展,摸著胳膊道:“你們是沒看到,這陣子廚房經常無緣無故地滴水,就跟下雨一樣,但是天花板根本沒有漏水,實在太嚇人了……”
“還好。”薛沉隨口應道,“只能在廚房裡下雨,連個三室兩廳的範圍都覆蓋不了,能力也就那樣了。”
想當初小紅想要嚇他們,都能下一個酒店那麼大範圍的雨呢。
只能在廚房裡滴水的妖怪,修為想也知道有多低。
莫娜:“……”
怎麼你們原來是這樣判斷妖怪厲不厲害的啊?
不過這妖怪雖然聽起來不怎麼樣,但行為著實讓人感到很迷惑。
一般妖怪作祟,要麼尋仇,要麼圖利。
莫娜遭遇的這些,聽起來倒都是因三文魚而起,像是安東尼在為被吃的三文魚報仇。
問題在於,莫娜店裡的三文魚都是挪威空運過來的冰鮮凍貨,三文魚本魚早在挪威就掛了,莫娜就是個開餐飲店的,再說了,開日料店的那麼多,真要尋仇,也不應該只尋到莫娜身上吧?
當然,最奇怪的還是在於,這個妖怪到底是什麼來歷,為什麼會對三文魚如此維護?
“我覺得,應該就是三文魚精吧……”莫娜忍不住道,不過說出來後又覺得有些滑稽。
開了那麼久的日料店,三文魚算是最受歡迎的一種魚生產品了,哪裡想過還有成精的。
關鍵這是外國魚,也不存在華夏的志怪故事裡,就感覺很違和。
薛沉卻搖了搖頭:“不太可能。”
倒不是覺得三文魚不會成精,而是華夏目前還不太可能出現三文魚精。
三文魚原產地都在國外,是一種典型的冷水魚,而國內雖然有超過1.8萬公裡的超長海岸線,但大部分都處於溫帶。
換言之,國內並沒有適合三文魚生長的水域,連人工養殖都很困難,目前各大餐飲店使用的三文魚基本都是進口的,入境的時候都已經冰凍起來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三文魚活著出現在國內都不太容易,要修成精就更困難了。
修成精後再入境倒也有可能,但是聽莫娜的說法,這個安東尼雖然是外國血統,卻是純正的華夏口音,而且對國外根本不瞭解,很可能就是在華夏長大的。
這樣一來,這種可能性也杜絕了。
莫娜聽他這麼一說,頓時也茫然了:“那他到底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這麼維護三文魚?
薛沉不慌不忙:“等他出現就知道了。”
正說著,莫娜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說道:“是今天訂的三文魚到了。”
原來葛秀然之前受她委託之時,便從她的描述中判斷這個邪祟應該對三文魚有執念,因而讓莫娜提前訂了四大條三文魚,以此作為誘餌。
“你們稍坐,我去收一下貨。”莫娜說著起身去開門,領著兩個送貨的工人進來。
工人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不用莫娜帶路,便熟門熟路地把東西抬進後廚冷庫裡。
過了一會,後廚傳來工人的喊聲:“老板娘,裡面漏水了——”
莫娜臉色一變。
兩個工人忙不迭跑出來,指著後廚直搖頭:“你趕緊看看,這也漏得太厲害了,跟下雨似的,快找人來修吧。”
莫娜心裡“咯噔咯噔”直跳,急忙轉頭去看薛沉幾人。
卻見薛沉他們臉色都不曾變一下,薛沉只看了工人一眼,一派淡定地睜眼說瞎話:“已經找人了,正在來的路上呢。”
工人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
薛沉不忘詢問:“你們剛把三文魚放好了吧?可別滴到水了。”
他的魚魚們還要吃的!
工人拍胸脯道:“放心,我們是專業的,放好了才出來的,保證不會被汙染。”
薛沉點點頭:“那就好。”
“麻煩你們了。”莫娜可不像薛沉這麼淡定,她心裡已經急得不行了,趕緊在收貨單上籤了字,把兩位工人送出門外。
再跑回來的時候,她的臉色整個都綠了,指著廚房的方向,壓低聲音問,“道長,同學,妖、妖怪是不是出現了?”
“嗯,出現了。”薛沉滿臉都寫著嫌棄,“好衝的妖氣,真是不講究。”
剛才三文魚一到貨,廚房裡就冒出來一股妖氣,看樣子那妖怪還是定點蹲守,是真不讓莫娜店裡用三文魚啊。
莫娜一聽更緊張了:“那現在怎麼辦?是不是要做法?”
“不用慌。”葛秀然擺擺手,看旁邊,“薛同學,你要動手嗎?”
一般來說,如果薛沉願意動手的話,是可以免去做法的流程的。
葛秀然很熟練地補充:“我可以把莫女士的費用轉給你。”
“也行。”薛沉睨了他一眼。
正說著,店裡突然平地颳起一陣陰風,一道陰森的聲音從後廚傳來:“莫娜,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沒想到你還是冥頑不化,這次居然進了四條三文魚,既然這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還是東北口音。
那聲音幽幽的,雖然一股大碴子味,但帶著無名的冷意,直聽得莫娜頭皮發麻,莫娜下意識抓住葛秀然的胳膊:“道長——”
葛秀然轉頭看薛沉。
薛沉仍端坐著,只衝著包廂的方向施施然打了個響指:“寵物小精靈,出來。”
葛秀然:?
“砰”的一聲,跟薛沉一起來的那幾個水族推開包廂的門,氣洶洶地跑出來。
“尊駕,有何吩咐?”
薛沉指著後廚的方向:“進去把那妖怪打一頓,輸了的話把自己片好上我餐桌來。”
“收到。”幾個水族齊聲應和,接著踹開廚房門衝了進去。
莫娜:??
她不知這幾個就不是人,見狀不禁大為緊張:“他們就這樣進去嗎?裡面可是妖怪……”
話沒說完,後廚裡傳來“乒鈴哐啷”一陣響,一分鐘後,那幾個奇怪的人從廚房走出來,走最前面的殺馬特手裡拎著一條約有小臂那麼長的魚,那魚一身發黃的鱗片,上面佈滿黑色的小斑點。
莫娜呆了呆,疑惑問:“哪來的虹鱒?”
虹鱒是原產於北美洲的一種淡水鮭魚,肉質鮮嫩,且沒有腥味,跟三文魚十分相似,因此被一些商家稱作“淡水三文魚”。
國內雖然沒有適合養殖三文魚的水域,卻能夠繁育這種“淡水三文魚”,並且早在幾十年前就引進了虹鱒進行人工養殖,目前虹鱒的養殖場主要分佈在北方地區。
因為跟三文魚很像,商家一度大肆炒作其概念,試圖將其跟真正的三文魚一樣推廣生食,藉此牟利。
但實際虹鱒作為淡水魚,體內可能攜帶大量的寄生蟲,根本不適合生食。
莫娜是做日料的,對三文魚最熟悉不過,自然也認識這種“假三文魚”,因而一眼認出。
不料她剛說完,那條虹鱒突然瘋狂扭動,口吐人言,大罵道:“什麼虹鱒,老子是三文魚!淡水三文魚也是三文魚!!”
莫娜:!!!
魚在說話!
她嚇得差點大叫出聲,殺馬特見狀抓著虹鱒的魚尾,把虹鱒往牆上狂甩了兩下,邊甩邊罵:“說話客氣點,你懂禮貌嗎?”
那虹鱒腦袋砸在牆上,直敲得“啪啪”作響,眼看魚頭都要裂開了,哪敢再口出狂言,“嚶嚶”地小聲哭泣:“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一條虹鱒而已,根本不是三文魚。”
“算你識相。”小紅這才哼了一聲,把虹鱒往地上一扔,換上恭敬的笑容看薛沉,“尊駕,交給你處置了。”
薛沉看了那半死不活的虹鱒一眼:“變成人再說話。”
那虹鱒也不傻,已經看出來這人是這幾隻流氓水族的老大,趕緊就地一滾,化出人形。
他的人形是一個長著捲曲黑髮,眼窩凹陷的白人,正是之前騷擾莫娜的安東尼。
薛沉心中已然有數,漠然道:“說吧,你為什麼作亂?”
安東尼渾身淤青,也不敢囂張了,縮著肩膀應道:“我說,我全都說。”
他看了莫娜一眼,低聲道:“我是一條在東北長大的淡水三文魚……”
“虹鱒就虹鱒,什麼淡水三文魚。”薛沉冷笑,“擺正自己的位置。”
“是是,我是一條虹鱒。”安東尼不敢怒也不敢言,立刻識相地認下,“我叫anthony……”
“還裝。”薛沉上前按住他腦袋捶了兩拳,“現在知道怎麼說話了嗎?”
安東尼抱著頭蹲在地上,終於徹底老實,啜泣著說道:“我、我叫洪鐵魚……”
大家:“……”
葛秀然震驚問:“薛同學,你怎麼知道安東尼不是他本名?”
薛沉“哦”了一聲:“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想打他而已……”
莫娜、葛秀然:“……??”
洪鐵魚在正義的鐵拳下總算學乖了,不敢再美化自己,老老實實地把自己作祟的原因一一道來。
洪鐵魚自述,他原是一條出生在東北養殖場的虹鱒,天生個頭大也比較聰明,後來找到機會就從養殖場逃了出來,輾轉到了亢陽江流域。
因亢陽江靈氣充足,他有幸開了靈智,修煉成精。
有了靈智後,他也認識到了自己與本土魚的不同,知道虹鱒祖上並非本地血統,而是北美引進的外國魚。
那個年代正是歐美文化大肆入侵,民間以洋為貴的時候,洪鐵魚自覺有外國血統,高本地魚一等,很是得意了一段時間,還給自己改名為安東尼,從此告別洪鐵魚。
可惜他的優越感沒能持續多久,隨著各種異國料理在國內風靡,洪鐵魚認識到了一種新的外國魚——三文魚。
三文魚跟虹鱒明明同樣是太平洋鮭屬,但是在民間的待遇地位卻大不相同。
從國外進口的三文魚是純血洋魚,價格十分金貴,而本土養殖的淡水虹鱒,價格上就差多了。
在食客心中,虹鱒那也是比不上真正的三文魚的。
洪鐵魚作為高貴洋魚的優越感遭到致命打擊,很是萎靡了一陣。
直到前些日子,有些商家為了牟利,炒作虹鱒的“淡水三文魚”概念,甚至將虹鱒列入三文魚標準名單。
洪鐵魚由此大喜,從此以三文魚自居,越發自得。
沒想到民間對此並不買賬,大量網友指出虹鱒根本不是真正的三文魚,作為淡水魚,生食有感染寄生蟲的風險,價格也不應該跟三文魚相提並論。
虹鱒最終沒能成功加入三文魚籍,反而引起許多人的逆反和抵制。
虹鱒不被網友承認為三文魚,洪鐵魚卻再也不願意做回虹鱒,他以尊貴的三文魚自稱,並且變本加厲地處處維護三文魚的名譽。
聽到這裡,葛秀然恍然:“原來是皈依者狂熱。”
所謂皈依者狂熱,是指在宗教信仰中,中途皈依的人往往比原生的信教者表現得更加虔誠。
比如旅居國外的人群裡,有些對於外國的崇尚程度遠遠超過了當地人,甚至為此不惜辱罵詆譭自己的母國。
洪鐵魚這種極度想要加入三文魚籍,唾棄自己的本土虹鱒身份,維護三文魚名譽的行為,正是皈依者狂熱的一種。
除此之外,洪鐵魚還對三文魚的故鄉挪威有了極強的嚮往,可惜作為精怪,他沒有護照,也沒有別的門路。
因為對三文魚的狂熱,他偶爾還會化出人形,光顧人間的日料店,點一份三文魚祈禱超度。
直到前些日子來到莫娜的店裡,言談間得知莫娜在歐洲留過學,又是單身,於是生出了追求莫娜,騙莫娜帶他去歐洲旅遊,再趁機留在歐洲的念頭。
可惜他對歐洲實在不瞭解,加上對三文魚奇怪的維護,很快引起了莫娜的警惕。
洪鐵魚解釋,其實莫娜真正惹怒他的原因不是賣三文魚,而是最後吵架的時候,莫娜揭穿了他其實沒有去過國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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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條以外國血統為傲,並致力於裝成三文魚的虹鱒來說,這無疑是最大的恥辱。
洪鐵魚因此惱羞成怒,打著為三文魚報仇的名義,開始騷擾莫娜的店。
至此,所有事情都已明了。
店裡也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默。
半晌,薛沉破口大罵:“媽的,原來是條死精文。”
葛秀然不解:“精文是?”
薛沉冷笑:“精神三文魚。”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資料主要來源百度,皈依者狂熱概念也是化用的網路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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