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何朔回家這一路，車子裡很安靜，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何朔一句話也沒說，就倚靠在車窗前，看著窗外。
陶澄一直覺得何朔是見過世面的人，不至於因為發現一具屍骨就壓抑成這樣吧？
可是何朔回到家裡，什麼也沒有吃，就上床睡覺了。
陶澄就待在外面，準備陪他一晚。
這一夜，又是安靜的一夜，窗外還有雪花落下的沙沙聲，屋內呼吸一口便是寒涼。
何朔沒有開空調的習慣，無論寒冬還是盛夏。但也幸好楊城的夏日從來沒有酷暑，他這幾年都過得去。這次換陶澄睡在了沙發上，他可耐不了凍，自顧自開啟了空調，於是空調外機隆隆的聲音讓何朔更加輾轉難眠。
“我看到了……他是怎麼死的……”夢夢抹掉臉上的淚痕，慢慢地說，“他的身上……都是傷痕……”
何朔第一次見到夢夢多愁善感的一面，這個屋子裡頓時瀰漫起悲涼的氣氛，與寒冷交叉在一起。
“你可以看見他的死因了？”何朔驚訝。
“我看到他滿身傷痕躺在這裡……”夢夢說著，眼淚又忍不住從眼裡掉落下來，“然後這些泥土就一層一層地覆蓋在了他的身上……”
夢夢看著地裡的那些骨頭，耳邊突然又響起了孩子的聲音。
“姐姐，你不要怕，我們一起來玩遊戲吧。”
“一二三、木頭人……誰也不準動……”
“姐姐，你是來陪我玩的嗎？”
“姐姐，你唱歌真好聽……”
“姐姐……”
夢夢突然驚醒，拉住何朔的手：“你知道這個小黑屋是幹嘛的嗎？”
何朔也不知道，只能搖搖頭：“我不知道，但這裡過去是孤兒院不是嗎？”
“這個屋子裡來過的應該不止是一個人！好像還有很多個人！”夢夢的耳邊不斷地出現著小Q的聲音，他像是在對什麼人，說著什麼話，像是很多個女孩子……
“為什麼都是姐姐？”夢夢晃著腦袋，確認著自己聽到的聲音。
“姐姐？”何朔也愣了一下，“你聽到了什麼？”
“那孩子的聲音……那個孩子的聲音又出現了……”夢夢說，“他總是在玩一個遊戲，一二三、木頭人……”
“和誰？”
“我不知道，我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夢夢說著，“但是他喊的只有姐姐。”
“姐姐……”
何朔還沒來得及反應，夢夢突然捂住耳朵叫了一聲：“那孩子在叫！很痛苦！”她的表情也隨著痛苦起來。
“你說！是不是有人虐待孩子？”夢夢突然睜大了眼睛，全是驚恐，“把他虐待而死，然後埋在這裡毀屍滅跡！”
何朔想要穩定她的情緒，說：“夢夢，這個都需要進一步調查……”
“快啊！快報警！把這些混蛋都繩之以法！”
何朔看夢夢情緒又激動起來，還是先帶她先離開這個房間吧。他帶著夢夢離開了屋子，來到了外面的大教室裡。
遠離了那些聲音，夢夢似乎情緒穩定了一些，安靜地不再言語。
何朔拿起手機，報了警。
在等待其他人到來之前，他陪著夢夢坐在了樓梯口，雪花落在了他們的腳尖。夢夢裹緊了自己的身體。
“你要不要回車上等？”何朔問，“我在這裡就可以了。”
夢夢搖了搖頭，說：“這裡的人還能找到嗎？”
何朔沒有回答，確實不知道。
“這個孩子，就這麼被埋在了這裡，他一定很寂寞……”夢夢喃喃地說著，“所以他會一個人在這裡踢球，他一直很想找個人陪著他……”
何朔對著夜空嘆了一口氣，想起小Q的模樣，想起他跟著自己去了城南，最後又跟著自己回來了……也許他並不想回來，但是他把希望寄託在了自己身上，想和自己一起……但是……
何朔竟然胡思亂想起來，想起來城北後，小Q甚少出現，偶爾一次出現的時候，他就是帶著傷痕，還對他說過一句話“他們不讓我說。”這個他們指的是什麼人？
腦海裡突然閃現了田語熙或是小魚，再或者小Q曾經提起的鴿子姐姐……那個在屋子裡畫了一牆玫瑰花的女孩子……
這些回憶突然湊成了一幅畫面，難道她們都曾在這個孤兒院，被關進過這個小黑屋，而後遇見了小Q？
就在何朔也被拉進糾纏的回憶中時，馬路上忽閃起了紅藍交替的燈光，伴隨著車子的聲音來到了小樓的旁邊。
一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
雖然警笛聲並沒有鳴叫，但是在這麼暗的街道上，燈光還是會吸引到其他人。現在正是晚飯過後的時間，大家都好奇地探出頭來，看看發生了什麼。
見有醫護人員下了車，他們就當飯後散步一樣從新村裡走了出來。警察來的不多，一開始趕來的就是曹師傅他們，下了車先維持現場秩序，但城北的人不多，大家也自覺站在警戒線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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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師傅看見何朔身邊還坐著夢夢，臉色已經煞白，估計真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趕緊給老劉打電話，讓他來接女兒。
何朔走到門口去接應大家，告訴了醫生屍骨所在的位置，還是需要人幫忙去把他掏出來。
曹師傅站在門口，沒有想要進去的意思，擺了擺手還是讓別人上了。
曹師傅打了個電話，是通知城南的人過來，順便提及了何朔的名字。他掛了電話後，便對著何朔說：“你啊，這是給大家送飯後點心呢？”
何朔沒有回話。
“小何啊。”曹師傅點上一根煙，“你一來就給我們安排事情了啊，真是太不厚道了，這都要過年了。”
何朔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只是他早沒了這般心情。
曹師傅一根煙的時間，大家也正好取證拍照萬，屍骨也搬出來。一切就等法醫的鑑定了。
“轟隆隆”一聲，那是空調外機重新啟動的聲音，何朔好像睡過去了一會兒，但現在又被驚醒了。屋子外面還有陶澄的呼嚕聲，一起好像又恢復了原來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