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死亡來得很突然；他感到一陣冰冷地衝擊，就好像他被扔進一個結凍的湖裡那冰冷的水中。然後他發現自己正和緊隨在他後面的夥伴一起在月光照耀的雪地上賓士。一半的世界是黑暗的。“獨眼”，他知道，仰天長嘯，“淘氣”和“獵手”應和著。
他扯下來的時候留了些皮在那裡。“起來，”她又吼了聲，“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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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斯爾回來了，她抓住他的肩膀抖動著他，對著他的臉大吼。瓦拉米爾能聞到她撥出的味道，凍木的臉也能感覺到它的溫暖。現在，他想，要麼馬上下手，要麼死。
他調動體內殘存的全部力量，跳出自己的身軀，像她身體裡擠過去。
希斯爾弓起後背，發出嘶吼。
白色的世界旋轉並遠離他。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身處魚梁木之中，透過那只雕刻的紅色眼睛，看到在月光之下，一個瀕死的男人在地上虛弱地掙扎，一個瘋狂的女人在盲目和血腥地舞動，流著血紅的淚水並撕扯著她的衣服。然後他們全都消失了，他正漂浮，融化，他的靈魂被一陣冷風吹動。他一會兒鑽到雪裡，一會兒又飄到雲上，他變成一隻麻雀，一隻松鼠，一棵橡樹。一隻長角的貓頭鷹無聲地劃過他的枝條，正在追捕著野兔；瓦拉米爾忽而鑽進貓頭鷹，忽而進入野兔，忽而附在樹上。在凍土之下，蚯蚓正在黑暗中盲目地拱著洞，我成了它們。我是樹林，和它裡面的一切，他狂喜的感到。成百隻烏鴉飛到了空中，因為感覺到他的掠過而呱呱叫著。一隻巨大的麋鹿嘶鳴著，不安的幼崽緊貼著它的後背。一隻睡覺的冰原狼抬起了頭，衝著虛空咆哮。沒等它們的心再跳動一下，他就已經掠過了，搜尋著他的寄身，“獨眼”，“淘氣”，“獵手”，他的夥伴。他的狼會挽救他，他告訴自己。
這是他作為人的最後一個念頭。
她看見我了。
克里森則仔細端詳這個黑石塔改成的聖堂。
這黑石塔一眼望去就是後面黑石城牆的附屬品，卻有點像舊鎮的參天塔。克里森這輩子就只有兒時去自由城邦遊歷時在舊鎮坐過一次船，想想哪還是跟他父親的訣別。但是山姆威爾是在學城做過學徒的。他記得參天塔的樣子，參天塔的底座同樣是黑石製成的，門前也趴著兩隻石雕的斯芬克斯。
那或許只是個巧合罷了，因為沒什麼證據證明海塔爾家族在參天塔落成的遠古時代跟瓦雷利亞有什麼關係。
“那是你做的麼？”克里森問塞爾柯克。
順著克里森手指的方向看去，黑石塔的門框上方被人刻上了一個七芒星，凹槽用白色顏料填實。
“你視力這麼好啊。”塞爾柯克說道，“是我做的。”
“這種黑石堅硬無比，在上面動刀可是個水滴石穿的工程啊。”克里森讚歎道。
“好在我有的是時間。用瓦雷利亞鋼的小刀鑿出來的，這裡別的東西可鑿不動。我都覺得我自己奢侈。”塞爾柯克說道，“我堅信真神的光芒可以穿過煙海的重重迷霧看到我。這個聖堂雖然簡陋，但是一絲一毫都是我親手完成的，要來祈禱嗎？”
他的聲音裡流露出一種自豪感。
克里森同意了。兩人步入聖堂，裡面的空間比克里森從外觀估計的要大，原來黑色顯瘦這一條也適用於建築物。
屋裡的正對大門的方向掛著畫有七芒星的草蓆，草蓆前面除了油燈還有天父的天平，兩側依次擺著象徵聖母，老嫗，少女，戰士，鐵匠，陌客的物品。
為了拉近和塞爾柯克的關係，克里森是同意拜神的，但是他顯然不是個虔誠的七神信徒，此刻他遇到了一個大麻煩，該拜誰。
在高庭的時候他拜的最多的是瓊恩·雪諾，瓊恩·雪諾作為殺死夜王的“最後的英雄”，是七神在人間的完美化身，維斯特洛最流行的雪諾塑像上，他也是帶著七星王冠的模樣，拜他一個等於拜所有。
對於克里森來說，瓊恩·雪諾更像是一位真實的朋友，而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神。畢竟崇拜雪諾的浪潮出現在山姆威爾死後三百多年，克里森出生前六百多年的那個時代。
克里森琢磨站在聖堂中間遲疑太久總不是好事，本來自己跟一個異教徒一個非人類在一起玩，已經夠遭嫌疑的了。
“我這裡沒有蠟燭。”塞爾柯克苦笑道，“所以用油燈代替了。一來這裡動物少，沒有能熬油脂做蠟燭的牛羊脂肪，而且就算有，我也不會造蠟燭。這裡有一種棕櫚樹，產的油點燈很亮而且沒什麼黑煙，我只好用這個了。”塞爾柯克略顯生疏的說著，這次沒帶hem，看的出他是有意的在努力找回過去的語言。
克里森心想，老頭以為我是找不到點蠟燭的地方站著沒動，殊不知我根本沒想好該拜誰。
塞爾柯克拿起一個中間亮著一豆燈火的泥碗給克里森，他將泥碗放在陌客座前。象徵陌客的是一件像稻草人一樣支起來的兜帽袍子。
塞爾柯克一愣，他本以為克里森會拜個戰士或者老嫗，沒想到他直接就走向了陌客。
克里森把油燈放好，垂首站在兜帽面前，沉默了好一會才退出來。
塞爾柯克拿起掃把開始清理黑石塔周圍的草地，看見克里森出來了，問道，“小夥子，能告訴我你是為誰祈禱嗎？”
“我父母都去世了。”克里森嘆氣道。
其實很多時候他都希望七神不存在。他的父親虔誠寬厚，死於戰場，每個人都說他必然會到天上的父那兒去。但是他的母親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背離了七神。她死後，她的靜默修女姐妹在通往天國的路上掌燈，她們會指引她一起去天上的父那裡，還是拋棄她，讓她和深愛的丈夫永不相見？
並沒有一個天父或者聖母從火裡跳出來告訴他死後的世界會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