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做過心臟移植手術,宣若魚很小就知道,近親不能輸血。
書中“宣若魚”在家人的道德綁架和“表面的愛意”中,一次次妥協,為親哥哥獻血。
家人、親戚、包括宣若臻本人,都覺得“宣若魚”的付出理所當然。
在“宣若魚”出現反抗情緒的時候,家人甚至威逼利誘,極度偏心,處處透著不合理。
“宣若魚”的身世是個謎,直到死去,這個謎團都未解開。
“你今天究竟發什麼瘋?”清創室裡,高浩洋看著手臂上血流不止的傷口,眉頭緊蹙。
他從來沒想過,對他一往情深的宣若魚下手這麼重。
抽血針大約兩釐米長,就這樣蠻橫地插進血肉裡,留下觸目驚心的孔洞。
按照劇情,高浩洋現在是他的男朋友。
在他最抗拒輸血的時候,高浩洋主動向他示好,要求當他的男朋友,條件是他必須繼續為宣若臻輸血,因為他希望以後的伴侶將血緣親情放在首位。
沒有戀愛經歷的“宣若魚”非常天真,以為高浩洋喜歡自己,高興地答應了。
從此,“宣若魚”一直活在虛幻的愛情裡——兩人約會的地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醫院,高浩洋監督著他抽血。
或者是兩人陪著哥哥宣若臻去醫院檢查身體。
只有在宣若臻身體狀態不錯的時候,才能看到高浩洋臉上的笑容。
不像是戀愛,倒像是主角攻受的小跟班。
高浩洋可謂是痴情不渝的標配男主了。
到了後期,他竟然哄著宣若魚捐骨髓配型,就是為了讓哥哥宣若臻做幹細胞移植,徹底消除病痛。
他在斥責宣若魚自私、不顧血緣親情時,甚至發出這樣的至理名言——“你失去的只是血和骨髓,若臻失去的是愛情啊!”
最後,宣若魚身體虛弱,因為捐獻骨髓副作用死在醫院。
臨死前,“慈愛無私”的父母、“重情重愛”的哥哥、“恩愛”的男朋友一個都沒有出現。
他死的那一天,正是宣若臻幹細胞移植成功,康復出院的那一天。
此刻的宣若魚,不會再為宣若臻獻一滴血。
他抱著自己的衣服,慵懶地倚靠在門邊。
站在逆光處,陽光在他身上鍍下一層金邊,
“你們不是說不痛嗎?我就想試試。”
他轉身迎著陽光,原來病弱的模樣一掃而空,白淨的牙齒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過一串亮光,笑容充滿朝氣,特別有活力。
他嗤笑一聲,“看來還是痛。”
在高浩洋錯愕的表情中,又歪頭撐在門邊補充了一句,“飛幾把痛。”
高浩洋像是被刀戳了心窩子,張開嘴,想辯駁幾句,又感覺語言蒼白無力,遂閉上了嘴。
“一點也不痛”確實是他說的。
他沉著臉假裝生氣,側身讓護士處理傷口。
以往他只要一生氣,冷處理,宣若魚就會手足無措地來哄他,然後他說什麼,就答應什麼。
他是宣若魚的整個世界。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響,傷口處理完畢,高浩洋都沒等來對方的示弱,抬起頭,發現宣若魚換下病號服對著鏡子整理好衣領,轉身就走了。
竟是一點也不把他放在眼裡。
“我數三聲,你如果過來,我還可以考慮原諒你。”高浩洋轉頭看向窗外,擺了個深沉的造型,提高音量,自說自話。
靜靜地等著宣若魚過來承認錯誤。
等了半天,都沒人回應。
他有點焦躁,卻又繃著面子,不肯率先回頭。
直到旁邊的護士小姐忍著笑提醒他“人都走了,別瞎裝逼了”。
他才抬起頭,看到宣若魚低頭擺弄手機,已經快走到電梯口了。
欲擒故縱?
高浩洋冷笑一聲,心想,他又耍什麼小把戲。
還是宣若臻好,溫柔善良、心思純淨、單純得如同皎潔的明月。
手機震動一聲,高浩洋低頭檢視。
若臻:浩洋哥,若魚怎麼了?我是不是又惹他生氣了?這裡面有很多誤會,你幫我勸勸他,我和媽在病房等你們。
高浩洋快速回覆:別擔心,我馬上把他帶過來。
看吧,宣若魚這樣鬧騰,若臻也不生氣,還把錯全部攬到自己身上,真是太善良了。
血還沒抽。
宣若臻忙活一大上午,做了鐵鍋燉大鵝,還沒輸上血,身體出現了貧血的反應。
想到宣若臻此時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高浩洋就心急如焚。
眼看宣若魚跨進電梯,他快步追上去,趕在電梯關門的瞬間,閃身進入。
這裡是私人醫院,相對於公立醫院的人滿為患,病人很少,電梯裡只有兩人。
螢幕熄滅,宣若魚將手機揣進褲兜,撩起眼皮輕輕一瞥,漫不經心的語調裡摻雜著些許不耐煩,“有事?”
敏銳的眼神像是佛祖的定身咒,讓高浩洋一時木了手腳。
他感覺,今天的宣若魚好似脫胎換骨了。
明明還是同樣的五官,同一個人,原本的呆滯被眼角眉梢的靈動取代,仔細揣摩,竟然有一種潤物細無聲、欲拒還迎的魅惑,像是貓咪的尾巴,不經意間就在人心尖撩了一把。
他一直知道,宣若魚有一副好皮相,只是太過呆板無趣,不會溫柔小意,也不會撒嬌騷情,宛若一隻唯唯諾諾的提線木偶。
今天耍了三分小性子,灰白的靈魂好似染上一抹椒紅,頓時鮮豔起來,讓人禁不住回味。
要是宣若魚知道高浩洋的心裡想法,肯定會止不住吐槽,想不到男主還有抖m的潛質。
被虐之後,捨得用正眼看他了。
單手撐到電梯門上,高浩洋露出溫煦的笑容,“若魚,你這樣,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嗎?”
原本打算利用自己的魅力將宣若魚帶回病房繼續輸血,現在也有幾分是真的被勾起了興趣。
宣若魚被他的霸道總裁經典語錄雷得不輕,皺著眉往後退讓。
兜裡的手機連續震動了幾下,不用看也知道是若臻的來電。
無視褲兜裡的震感,高浩洋上前一步,露出一個邪魅的微笑,
“你去哪裡?”
宣若魚淡淡地應了一句,“回家。”
“你哪裡也去不了,”高浩洋伸出右手,一股名為瑪麗蘇的神奇力量在逼仄的電梯間裡蔓延開來,
“因為你一直在我心裡。”
宣若魚:“……”
這樣low比的操作也能搞pua,還能哄得原身獻血捐骨髓,不愧是擁有男主光環的男子,失敬失敬!
“我不輸血!”宣若魚退後一步。
高浩洋伸手過來。
宣若魚厲聲呵道,“別碰我。”
全身警惕,從頭到腳都寫滿了拒絕。
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戾氣。
蓄勢待發。
高浩洋愣了片刻,不可思議的感覺只維持了不到兩秒,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讓他繼續前行。
宣若魚重心下移,一個標準的側踢,將高浩洋踹翻在地。
“再說一次,別碰我。”
一般的瑪麗蘇小說,男主從不上班,每天談戀愛,忙著幫主角受打臉,解決反派,拯救世界,還要兼職總裁,經營著掌管大半個國家經濟命脈的跨國大企業。
高浩洋也是如此。
不過他的資產不是自己掙來的,而是繼承來的。
他最大的金手指是他的小舅舅霍元霽。高浩洋大學畢業後,進入霍氏企業,商業巨鱷霍元霽手把手教他經營公司。等高浩洋上手之後,霍元霽將整個霍氏集團交到他手裡,然後就疾病去世了,作為一個工具人,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霍元霽不是孤兒,有爸有媽有妹妹,至於為什麼會將遺產全部留給高浩洋,文裡沒有說,問就是劇情需要。
繼承霍氏企業之後,高浩洋開啟龍傲天模式,大殺四方。
現在的高浩洋,還只是一個普通人。
宣若魚穿來不到兩個小時,還沒來得及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就傷害了男主兩次,現在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有點魯莽了。
宣家不算富裕,光是宣若臻的輸血費用就是一筆龐大的開銷。考上大學之後,他就沒有再問家裡要一分錢,大學的學雜費、生活費,全靠自己打工賺取。
手機裡面很多兼職app,外賣騎手、網上家教、滴滴代駕……
他的課餘時間,全部都花在兼職上面了。然而,存款卻只有可憐的三位數。
轉賬記錄顯示,他每個月還會固定給家裡打錢。
宣若魚:還真是一家子吸血鬼啊!
作為炮灰工具人,原文對“宣若魚”的描述不多,他和宣家有沒有血緣關係,也不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按照邏輯推斷的。
正在感嘆原主可憐身世的時候,兼職app裡有資訊跳出來:是否接單?
滴滴代駕,接單地點在旁邊不到五百米,目的地在家附近。
想起為數不多的存款,宣若魚隨手點了同意。
根據app的提示,宣若魚在醫院旁邊的一家酒樓停車場,找到了車主。
一輛黑色的賓利旁邊,圍了一群人。看穿戴,應該是商業人士。七八個人簇擁著中間一個年輕的男子。
男子背對著陽光,臉色稍顯暗沉,神情寡淡,眉峰的凌厲並沒有因為旁人的殷勤恭維而減弱絲毫。
走近一點,聞到四周飄散的酒氣。
宣若魚看了一眼手腕,時針剛好指著十一點。
大上午的,喝成這樣?
“請問哪位是手機尾號888的車主?”宣若魚站在人群邊緣,打斷了周圍人群的喋喋不休。
男人望過來。
宣若魚終於看清了他的模樣,好似被一縷陽光點亮了雙眼。
男人五官稜角分明,唇角勾起,臉上卻不見笑意。
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皮稍薄,瞳色偏淺,淡淡地看過來,冰冷又不失禮貌。
周圍的人迎著烈日,裹著酒氣。
中間的男子卻似一株遺世而獨立的仙草,始終與人群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看清楚宣若魚之後,男人將視線轉移,抬頭示意身旁的人。
他沒有說話,愜意地吸了一口香菸,然後慢條斯理地將煙扔到腳下,踩滅。
周圍的人自發地讓開。
“唉,代駕來了,霍總,你路上小心。”一中年男子將車鑰匙塞到宣若魚手上,千叮囑萬囑咐,務必要將霍總平安送達。
宣若魚看明白了,這個霍總應該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周圍的人要麼是霍總的下屬,要麼是有求與他。
旁人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也沒見霍總臉上的表情變化。
他神情慵懶地揮了揮手,周圍人四散離去。
宣若魚到駕駛室將空調開啟,車內溫度下降之後,幫他開啟車門。
八月盛夏,驕陽似火。
宣若魚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坐在後排的霍總穿著長袖,右手還戴了手套,在炎熱的夏天裡顯得特別突兀。
“空調溫度合適嗎?”他把溫度調到16度,強力送風模式,空調格發出呼呼的聲響。
霍元霽眼瞼低垂,似乎是很疲倦,解了兩顆襯衣紐扣,懶散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後排也請系好安全帶。”宣若魚善意地提醒。
沒人回答。
從始至終,霍元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宣若魚心想,這位霍總莫非是個啞巴。
車開出去一會兒,宣若魚才透過後視鏡觀察車主。
這位霍總似乎是左撇子,上車之前,右手一直揣在褲兜裡。上車的時候,用左手關車門。他從置物格里拿了瓶水,也是用左手開啟的。
他的右手戴著一隻白色的手套,像是騎馬時戴的馬術手套,十分精緻。
透過後視鏡,宣若魚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總覺得對這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明明剛剛才穿進書裡。
視線慢慢從手套遊移到臉上。
感受到對方的探視,霍元霽條地睜開眼,盯著後視鏡裡的宣若魚,直勾勾的,冷峻的眼眸裡帶著冰涼的光澤。
宣若魚像考試作弊被抓似得慌張挪開眼,他才彎起嘴角,毫無溫度地問道,
“你看什麼?!”
“……”原來不是啞巴。
“沒什麼,我怕你熱。”宣若魚左手握緊方向盤,右手伸到風口試探了一下。
感受到冷風之後,宣若魚才自顧自地解釋道,“看你穿得多。”
霍元霽再次淡然地瞌下眼瞼,依然沒有回答的慾望。
盯著別人看很不禮貌。
他將後視鏡調了個位置,避開了後排的人。
這裡的交通規則和宣若魚原來的世界差不多,汽車的操作模式也相同。
按照導航駕駛,一路順利。
宣若魚習慣在駕駛的時候思考。
怎麼忽然就穿書了,還能再穿回去嗎?
他要是穿回去,原來的宣若魚能回來嗎?他不繼續獻血,宣若臻會死嗎?作為主角受的宣若臻要是死了,這本書是不是就大結局了?
“前方路口請右轉……”
根據導航提示,宣若魚轉動方向盤,駛入一條小巷。
小巷是單行道,四周是兩人合抱的梧桐,枝繁葉茂。
豔陽被茂盛的樹蔭遮擋,視線從刺眼轉換成昏暗。
宣若魚眨眨眼,剛適應光線的變化,忽然車窗前閃過一縷黑影。
“茲——”猛踩下剎車,車輪緊急停止,慣性使得人往前撲。
霍元霽“砰”地撞到了前排座椅後背上。
除了身體碰撞到椅背的聲音,宣若魚還聽到“咔嚓”的聲響。
宣若魚轉過頭,趕緊道歉,“對不起,剛剛從樹上忽然跳下一隻貓。”
霍元霽重新坐回去,神色冷峻。
大熱天戴手套,這位霍總的手上可能有傷,剛剛那樣撞了一下,根據後座發出的聲響,宣若魚怕霍總的手被撞骨折了。
“為什麼?”
霍元霽漫不經心地抬起頭,說了第二句話。
他的聲線很低,說話的時候,尾音拖得很長,將周圍的空氣也染上幾分涼意。
很冷。
聽起來並不凌厲,宣若魚卻本能地意識到,霍總生氣了。
“忽然有貓躥出來,所以我踩了急剎。”宣若魚轉過頭,盯著霍元霽的右手,“霍總,你沒事吧?”
霍元霽繃著臉,這次多說了幾個字,“為什麼要踩剎車?”
“有貓……”話剛說出口,宣若魚突然明白了,霍總顯然認為,貓的突然出現不能構成踩剎車的充分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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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爺在責怪他,看見貓為什麼不直接撞過去。
宣若魚覺得,自己有責任給書中人物普及一下生命的珍貴,動物的生命和人類一樣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也可以將這本小說的思想進行昇華。
“霍總,貓也是一條生命,也有感情,我們敬畏生命的同時,也要愛惜小動物的生命……你剛剛要是系上安全帶,就不會......”
“靠邊。”冰涼的聲線打斷了宣若魚愛與生命的演講。
車剛一停靠在路邊,霍元霽就開啟車門,徑直走到駕駛門邊,示意宣若魚下車。
宣若魚察覺到不對勁,還是開啟車門下來。
霍元霽上車,系上安全帶,開車離去。
一氣呵成,利落爽快。
只剩宣若魚一人站在路邊。
宣若魚:“……”
呵呵,還真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啊。
不僅沒有愛心,還酒駕,太不尊重生命了。
宣·愛與正義·若魚拿出手機,決定對霍總進行愛的鞭笞,“喂,110嗎,有人酒駕,車牌號是66666……在xx路口……”
往前開了沒幾步,黑色的賓利就被攔了下來。
應該是交涉了好幾分鍾,宣若魚走過去的時候,霍元霽剛剛下車,交警正拿著酒精檢測儀遞給他。
看到宣若魚,霍元霽毫無表情的臉似乎抽了一下。
兩人無聲地對峙。
“你報的警?”交警問道。
“是的,我是代駕。開到一半,車主讓我下車,要自己開。”宣若魚無視霍元霽冷漠的臉,繼續說道,“我是為他好,怕他傷害別人,更害了自己。”
熱心市民宣若魚覺得,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豔了。
霍元霽聽到這話,動作一頓,勾起眼簾,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然後,左手接過酒精檢測儀,慢條斯理地吹了一口。
酒精檢測儀顯示,無酒精反應。
宣若魚勾頭去看,“怎麼可能,在停車場的時候,我明明聞到一股酒味兒。”
交警將酒精檢測儀再次遞過去,“用力,再吹一次。”
霍元霽瞥了宣若魚一眼,照做。
依然沒有檢測到酒精含量。
場面一度很尷尬。
宣若魚接過酒精檢測儀,自己吹了一口,“沒喝酒,為什麼請代駕啊?”
霍元霽睨了一眼酒精檢測儀,連個眼神也奉欠,開啟車門,重新坐回駕駛室。
“懶得開。”
“……”
有錢人真tm任性。
宣若魚退後兩步,讓出通道,努力擠出微笑,“你們有錢人真會玩。”
霍元霽懶洋洋地發動汽車,盯著宣若魚的雙眼,拖腔帶調地開了尊口,說出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一句話,
“我們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還遵紀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