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在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
他?用餘光看了看岑崤, 岑崤已經熱的?流汗了,汗液沿著鬢角往下滑,掠過脖頸, 一路沒入衣領中?。
天際是撥雲見日,一片檸檬黃色, 稀疏綿長的?雲被拉成起伏的?絲帶,透過擋風玻璃的?日光將?岑崤脖子?上的?水痕照的?閃閃發亮。
黎容的?心情就像終於?放晴的?天氣, 莫名好了許多。
他?突然意識到, 他?是那麼期待岑崤的?出現。
黎容抖了抖袖子?, 把一隻手從袖口伸出來, 掀開扶手箱, 從裡?面抽出一張紙巾來。
他?隨意將?紙巾疊了疊, 抬手去擦岑崤脖子?上的?汗。
對他?來說暖烘烘的?溫度,實在是辛苦岑崤了。
紙張剛碰到岑崤的?皮膚,他?就感到岑崤的?肌肉下意識繃緊了。
黎容抿唇掩去笑意,垂著眼眸,仔細將?岑崤頸間?的?汗水悉數擦乾淨, 這?期間?少不了要碰到岑崤的?喉結,鎖骨, 還有鎖骨之間?柔軟的?頸窩。
他?其實從沒這?麼細緻的?碰過岑崤,雖然他?明知道岑崤的?身材很好, 看起來也賞心悅目。
他?也不是真?的?沒有人情味,上輩子?岑崤欺辱他?的?時候他?記得?, 岑崤對他?好的?時候他?也記得?。
他?第一次察覺到岑崤對他?有感情,是有次簡復從國外?帶回來一箱叫‘杜古’的?果子?。
簡復是拿給岑崤嚐鮮的?,岑崤直接交代家裡?打掃的?阿姨搬回去。
黎容看這?果子?外?表長的?其貌不揚,也沒當回事, 以為是阿姨從老家帶來的?特產。
他?隨手剝了一個,土黃色的?外?皮裡?面像荔枝肉,晶瑩剔透,甜中?微酸,還很好吃。
那天他?大約午餐吃得?少,就一口氣吃了七八個。
阿姨見他?難得?有喜歡的?東西,喜氣洋洋的?跟岑崤彙報,問還有沒有,最好再拿回來點。
岑崤差人在a市的?水果店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想吃只能等?外?地郵寄。
於?是家裡?那箱‘杜古’,岑崤一個也沒碰。
黎容當鄉下特產稀里?糊塗吃完了,等?沒有了一問阿姨,才知道是簡復從國外?直接帶的?成熟果子?。
哪怕當時他?們有認識的?人脈,但辦理手續也是相當繁複,需要還人情的?。
岑崤從沒跟他?說過。
車開到紅燈前?,岑崤停了車。
黎容回神,眼神從岑崤的?脖頸上移開:“我不冷了,你把空調關了吧。”
他?剛想抽回手,岑崤卻鬆開方向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岑崤眸色深沉,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黎容:“我倒是更?熱了。”
黎容感受到手腕上的?力度,抬眸和岑崤對視,喉結輕輕滾了一下:“有多熱?”
岑崤的?羽絨衣對他?來說過長,所以岑崤一抓他?的?手腕,兩人的?手都被袖子?罩住了大半。
這?種隱藏在不為人知的?空間?裡?的?觸碰,曖昧又微妙。
黎容倒是很久,沒跟岑崤有過親密行為了。
他?很快放鬆了手腕的?力道,任由岑崤攥著,眼底氤氳著毫不掩飾的?‘招惹’。
窗戶上掛著的?水珠在日光照耀下粼粼閃爍,氣氛也烘托的?剛剛好。
滴滴——
後面車的?喇叭聒噪的?響了起來。
岑崤的?動?作一頓,才看到路口已經變燈,後面等?的?不耐煩,接二連三的?催他?。
黎容輕咳一聲,眼中?含笑,扭開了頭。
岑崤只好鬆開他?的?手,面色不悅的?發動?車,一腳油門衝過了路口。
空調被黎容關掉,車內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
黎容看著面前?高低起伏的?路面,認真?道:“有件事忘了跟你說。”
“嗯?”岑崤應他?一聲,轉頭將?車開進了更?繁華的?路段。
黎容眉頭微蹙,舌尖輕掃了一下嘴唇,緩緩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今天在葬禮上,我覺得?李白守不知道筷曰魚州的?事。”
岑崤暼了他?一眼,問:“怎麼看出來的??”
黎容喃喃道:“我今天在他?面前?提到魚州,李白守給我的?反應,好像他?並不瞭解。我很早就知道他?嫉妒我爸爸,一直想要在學?術成就上超越我爸,他?這?人小肚雞腸,心胸狹隘,天賦有限,又愛走邪門歪道。但他?不善於?隱藏情緒,他?的?喜惡都十分外?放,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底。
我曾經跟他?說手稿的?事,他?明顯心虛,表情僵硬,笑的?也不自然,而且生怕我察覺什麼,找了理由就逃了。但這?次,李白守卻理直氣壯,提起捐款眼神也沒有躲閃一下。”
所以很奇怪,原本他?們已經篤定,媒體賬號的?很多謠言是李白守源於?嫉妒搞出來的?,但有沒有可能,李白守真?的?和這?事兒沒有關係呢?
李白守雖然壞,但他?唯一追求的?就是事業上超越黎清立,在黎清立已經去世的?情況下,他?還有必要繼續抹黑黎清立嗎?
或者?是劉檀芝為了幫丈夫,私下揹著李白守做的??
這?也很牽強,因為李白守在黎清立顧濃出事後,並未表現出明顯的?割席,甚至還跑到葬禮上,張口閉口的?叫老黎,雖說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前?來炫耀,但未免太過張揚。
劉檀芝自己做了那些事,總該提醒李白守避嫌,省得?被人查過來。
岑崤卻問:“李白守找你聊過手稿的?事,什麼時候?”
黎容瞬間?清醒,眼睛不自然的?快速眨了兩下。
他?忘了,岑崤不知道這?件事。
他?如果告訴岑崤,讓藍樞盯著調查組是因為李白守來要過手稿,那等?論文發表出來,岑崤一定能懷疑到他?身上。
一個高中?生是肯定寫不出那樣的?論文的?,他?勢必要解釋自己重生的?問題。
這?個問題很麻煩,上一世的?任何一件事拉到現在討論,都將?是一團亂麻。
以前?他?不必忌憚,是因為他?對岑崤只有純粹的?利用,又或者?利用的?心態大於?一切,至於?岑崤會怎樣,他?根本不關心。
但現在......岑崤和上一世有些不同,他?又不是木頭,怎麼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要怎麼說,上一世他?們離心離德,相互隱瞞,最後他?被人毒死在實驗室,連試驗結果都沒看到。
他?該怎麼講,他?曾經無數次想殺了岑崤,要不是不知道怎麼開保險栓,岑崤就倒在了他?的?槍口下。
他?又要怎麼解釋,岑崤對他?做的?那些事,他?並非毫無介懷,但同時又有點喜歡現在的?岑崤的?心態。
有些事挑明了,關係可能就變質了。
所以,哪怕他?察覺到疑惑的?地方,也並不想找岑崤解惑。
不能說,是因為還沒到非說不可的?地步。
聰明人的?世界,難得?糊塗。
好在岑崤並未執著於?這?件事,市內路段限速,他?把車速放緩,繼續道:“還有個事想問你。”
“什麼?”黎容很快遮掩好情緒,表情恢復如初,就像已經忘記了岑崤剛剛的?問題。
岑崤直白道:“你對江維德有瞭解嗎?”
黎容:“......”
他?自然是有的?。
江維德畢竟做了他?兩年的?導師,他?不僅瞭解江維德的?科研水平,甚至還瞭解江維德的?生活習慣。
黎容調整了一下措辭:“我...父母說江教授是個不錯的?人,學?術成就很高,比較踏實古板,也沒想著利用專利開公司,就一門心思在紅娑研究院搞科研,帶新生,他?手下的?學?生,幾乎都是紅娑研究院的?中?堅力量,相信不出十年,他?就是紅娑的?院長了。”
岑崤:“嗯,聽起來倒是比胡育明靠譜多了。”
黎容勾了勾唇,輕笑:“四區會長啊。”
江維德的?確是看不慣胡育明,每次提起來,都能氣的?手指發抖,指責胡育明管理的?商會玷汙了科研環境。
岑崤淡聲道:“一個醉心於?科研,不為金錢所惑,明明地位斐然還能謙遜禮讓的?人,在道德上確實超過胡育明一大截。”
“嗯?”黎容皺眉,補充道,“也沒有那麼誇張,江......教授有時脾氣還是很大的?,沒有哪個科學?家真?是聖人,造神難,毀神容易。”
他?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
當初黎清立和顧濃要開醫療器械公司,a大乃至紅娑研究院有很多人不認可,覺得?他?們應該把全部精力放在科研上。
但黎清立覺得?市場混亂,與其讓質量參差不齊的?醫療用品在市面上流通,還不如自己做良心的?。
他?和顧濃的?工資已經足夠家裡?開銷,所以做公司也並不是為了利益,他?只是有一顆,濟世救人的?心。
可惜結果並不好。
岑崤漫不經心道:“張昭和是個什麼身份,你我根本連聽都沒聽說過,但江維德居然對他?客客氣氣,甚至主動?讓開了位置。紅娑研究院果然和聯合商會不一樣,在我們那兒,李白守的?態度才算正常。”
黎容一怔:“你看到了?”
他?沒太注意張昭和,李白守一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過去了。
大概是因為他?對李白守心存恨意,所以大腦自動?忽略了別的?人。
但岑崤卻能看到他?忽略的?地方。
雖然這?並不意味著什麼,或許江維德和張昭和認識,或許江維德對和他?年齡差不多的?人本就客氣,或許江維德剛好無話可說,正要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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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容笑笑:“所以你們藍樞憑什麼看不起紅娑。”
他?只是一句玩笑話,群體之間?互不認同,存在紛爭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也沒覺得?藍樞的?風格有什麼不對。
但岑崤卻正經道:“聯合商會最初成立的?初衷,是為了還紅娑研究院這?類組織一片淨土。因為總有些蠅營狗苟,齷齪不堪的?交易腐蝕人心,總有些嚴苛冰冷的?制度,維持秩序的?法則需要遵守,商會懲治黑心企業的?同時,當然會扶持一些有良心有實力的?好人,藍樞守住人間?,紅娑才能高懸雲端。”
黎容也聽父母提到過這?種說法,他?笑中?帶著諷刺:“可惜很多人早已經忘了。”
岑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太陽逐漸下墜,耀眼的?檸檬黃也變成了溫和的?橙紅色。
車進了市中?心,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堵的?厲害。
黎容中?午沒吃飯,此刻看著道路兩旁的?門店炊煙裊裊,胃裡?酸的?難受。
他?捂著胃,看了看路段,按現在擁堵的?水平,要開到學?校宿舍至少還要一個小時。
岑崤問:“胃疼?”
黎容搖搖頭,轉過臉來看向岑崤,真?誠道:“你覺得?路邊攤能好吃嗎?”
岑崤:“......”
黎容沒吃過,他?可吃過,畢竟蕭沐然不養生也不管他?。
黎容咽了咽口水,抬手一指車窗外?熱氣騰騰湯汁四濺的?肉夾饃:“你好奇嗎,想嚐嚐嗎?”
岑崤勉為其難:“......想。”
黎容解開溫暖的?羽絨衣,從懷裡?掏出手機,躍躍欲試:“我幫你買兩個。”
他?趁著車堵在路上,前?後看了看,推開了車門。
岑崤無奈,衝著他?的?背影喊:“不許放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