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徵羽從未體驗過這樣的痛覺。
一邊撕心裂肺痛著，彷彿靈魂都撕成四分五裂，一邊卻能清晰感知到，肚子裡弱小的生命，在跟著她的疼痛掙扎。
猶如嫩芽破土，衝破黑暗，朝著光明的方向往上身上。
“快，再加把勁，已經看到頭了。”穩婆不疾不徐催促著。
木杏大汗淋漓，趕緊將手頭糖丸子塞琴徵羽嘴裡。
一股子的甜，從舌尖爆炸開，糖丸子化開，熱流從喉嚨往下奔騰，浸潤過五臟六腑，汩汩生機就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啊……”琴徵羽嘴裡咬著軟布，渾身都溼透了。
有熱汗從鬢角滲出，還沒落下來，髮絲沾染上，就粘黏在她面頰，將那張臉映襯得越發蒼白。
“出來了！”穩婆一聲喝。
伴隨這句話，是一聲奶貓崽子一樣軟軟地啼哭聲。
在這啼哭聲裡，琴徵羽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意識沉浮不定，整個人都恍惚起來。
帝堯，我的孩子……降生了。
穩婆拿紅色軟巾布將孩子包裹了，小心翼翼交到木杏手裡：“是個帶把的，恭喜了。”
這頭，穩婆才端來熱水，給琴徵羽善後。
懷裡軟乎乎的一團，木杏手臂僵硬，她往襁褓裡看了眼，皺巴巴的一奶娃子，半點看不出到底是像尊上還是琴徵羽。
她轉身往屋外走，誰曉得，前腳才踏出門檻。
“轟隆”夜幕下，悶雷一聲，伴隨白紫色的閃電，嗤啦劃過夜空。
木杏悚然抬頭，見那閃電的模樣，竟是像一隻五爪金龍。
她心頭一緊，莫名生出不安來。
“嗯嗯嗯……”小奶娃子忽的哭了起來，眼睛閉著，小小的手舞著。
木杏驚疑不定，她收回腳，將奶娃子抱到琴徵羽面前，仔細放她懷裡。
那奶娃子竟是頃刻就不哭了，軟糯糯地縮在襁褓裡，小腦袋朝琴徵羽的方向扭著，乖乖巧巧地睡著。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木杏皺起眉頭，尊上留的糖丸子沒幾顆了，她索性一起餵給琴徵羽。
穩婆幫襯著琴徵羽穿好裙裾，嘮嘮叨叨的道：“剛生產的婦人見不得風，吃的滋補一些，月子裡也很重要……”
木杏敷衍地應著，三兩下打發了穩婆，她見琴徵羽昏睡不醒，遂去找金聿。
尊上在南門等著，這頭孩子已經生了，自是不能再耽擱。
金聿也是無法決定：“再等半個時辰，若是半個時辰後她不醒，我背她過去，天快亮了，必須趕緊出城。”
一應，也只有如此辦了。
*****
火藥彈爆炸後的刺激氣味，越發濃郁。
京城南門口，九黎站在側門邊紋絲不動。
三丈外的楚西祠，側臉冷漠，唯有那雙眼裡，野望勃勃。
“生來註定短命，你就真甘心？”他低聲問道，彷彿是帶著蠱惑。
九黎眼神有些古怪，他懶洋洋地看過去：“誰跟你說，本尊和皇族有關的？”
楚西祠笑起來，他以為九黎是要否認：“你瞞不過我，大夏皇族為了穩固江山，百年之前就幹出此等下流的勾當，不然，你以為皇族真能容你婆娑門？”
那不過，都是看在血脈的份上，最後的手段罷了。
九黎不屑冷嗤：“別拿你和本尊相較，你是下流勾當的孽種，本尊可不是。”
他說的輕描淡寫，不像是假話。
“不可能。”楚西祠不相信。
九黎抖了下軟劍，劍光清冽：“京中勳貴世家，南宮氏早年本就是皇族分支，楚氏一門，當年卻是江湖草莽招安，皇族多疑猜忌，是以和楚氏先祖達成協議。”
說到這，他略帶嘲諷地反問：“你猜是什麼協議？”
楚西祠心往下沉，眸光更是陰鷙的嚇人。
“呵，”九黎輕笑兩聲，“楚氏長房每一代聘娶長媳後，當朝天子會在洞房花燭夜將楚氏長媳秘密接進皇宮，小住半月，半月後每代長媳必定懷上龍嗣。”
“明為長房嫡長子，實為皇族龍嗣，日後再繼承楚氏家業，因著血脈之故，皇族便不會在忌憚楚氏，楚氏一門的榮光，可都是靠個女人換來的。”
“你的母親，當年也是如此。”九黎語調極輕，就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然，楚西祠卻表情黑沉駭人，一雙眼睛更是隱隱浮起赤紅色。
他永遠記得，性子分明溫婉如水的母親，為何每每對他非打即罵。
還有沉默寡言的父親，卻從來都不會幫他求情半句。
從前，他以為都是自己不夠優秀，所以他拼命的習武唸書，只卑微的希望有朝一日，母親能對他笑一笑，得到認可罷了。
一直到母親鬱鬱寡歡早逝，他都陷在自我的厭惡之中。
再後來，他得知全部的真相。
不是他不夠優秀，所以母親不喜歡他。
而是打從他的出身，他身體裡流的血，就註定是得不到母親的半分仁慈。
從那個時候起，他將對大夏皇族的憎惡深深埋在心底，也下定決心，日後自己的妻，定然不叫她受這樣的屈辱。
楚氏，早晚要凌駕於皇族之上。
“哼，”他冷笑一聲，“你以為你的血又能乾淨到哪裡去？”
不給九黎說話的機會，他繼續道，“婆娑門駐守苗南禁地，而禁地裡神秘莫測，除卻婆娑門尊上，沒有任何人知道裡頭有什麼。”
“你的生母，是苗南聖女吧？”他口吻中帶著明晃晃的惡意，“歷任苗南聖女，年滿十六便會來京進宮受封，三個月後再返回苗南，七個月後誕下流著皇族血脈的婆娑門尊上。”
“你，”他劍指九黎，“從來沒有比我高貴到哪裡去，若說我身處深淵，你也落在黃泉。”
九黎長眉一揚，琥珀色的鳳眸鎏金點點：“苗南聖女？你莫非不知，本尊隨便一指，苗南任何一個年滿十六的女人都能當聖女？”
所謂聖女，那根本就是唬弄外人罷了，讓人覺得婆娑門神秘強大，不可褻瀆。
雖然確實有十六歲的苗南女子進宮受封，那都是在鎮子裡挨個抓鬮抓出來的。
他才從來不管這種瑣碎的事，都是木杏等人在安排。
這樣的真相，被九黎輕飄飄地道出，卻像一塊龐然巨石，轟隆砸下來，叫楚西祠一口老血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