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書店名叫黑貓書屋, 原來的店主叫周桂花,現年六十五歲,現在這個店主叫宋……”
林飛羽捧著那個盛牛奶的玻璃杯, 小手指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厲聲斷了助理的話:“他叫什麼?!”
助理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了, 戰戰兢兢道:“他, 他叫宋……”
宋, 宋……林飛羽反覆咀嚼著這個刺耳無比的名字, 忍不住死死捏緊了拳頭,胸口酸澀到了極, 很好,很好,果還是這樣,過了這麼多年, 哥哥還是這樣,他連自己的名字“宋小”都不要了,直接換成了那個活死人的名字。
那天晚上,自己在半夢半醒被喂了一杯溫熱的甜牛奶,這幾天以來,他把所有的情全都放了,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試圖查出那個人的身份。
過了最初那陣狂喜之後, 他的思路變得冷靜而清晰,第一步,把玻璃杯上面的指紋和哥哥舊物上的指紋行對比;第二步,逐一排查那天晚宴上的男性賓客,最後根據幾個紈絝子弟的描述,鎖定了黑貓書屋那個店主;第三步, 派私家偵探裝作顧客前往黑貓書屋,取得那位店主的指紋。
最後的結果是,哥哥舊物上的指紋、玻璃杯上的指紋、那位店主的指紋,一模一樣。
所以,那位黑貓書屋的店主是哥哥;所以,那天在停車場,自己聽到他第一句話的時候,有種心跳幾乎停止的感覺;所以,他喂自己牛奶的時候,哪怕在半夢半醒間,覺得那麼放鬆,那麼幸福。
哥哥回來了。
得出這個結論之後,一陣沸騰般的巨大狂喜洶湧地席捲而來,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淹沒了,他簡直不知道該如是好,只能重重地喘著氣,一時間無法思考任情,他想立刻衝那家黑貓書屋,狠狠摟住哥哥,把他揉自己的骨血裡,再不讓他離自己,再不讓他受到半傷害。
可是一瞬間,他卻聽到了那個他這輩子最憎恨的名字——宋、。
宋,宋……林飛羽狠狠咬緊了牙,口腔裡幾乎有種淡淡的血腥味兒,被狂喜燒得一片滾燙的大腦漸漸冷靜來,是了,既哥哥已經回來這麼久了,為什麼不來找他?因為哥哥原本沒有那麼喜歡他,再加上他做錯了情,所以哥哥已經完全放棄他了?
……哥哥不要他了?
對了,那天在停車場裡,那晚在林宅臥室裡,哥哥的態度非常自,絲毫沒有迴避他的思,但沒有和他相認,因為哥哥知道他瞎了,而且哥哥的嗓子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有些嘶啞,所以哥哥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認出他,直接用對待陌人的方式對待了自己。
哥哥知道自己瞎了,可是根本沒算和自己相認,四年了,四年了,哥哥早回來了,還把名字改成了那個活死人的名字……
林飛羽死死捏緊了手裡的玻璃杯,只覺得胸口一陣冰涼一陣滾燙,失而復得的狂喜、酸澀毒辣的嫉妒、被無情拋棄的痛苦,彷彿一根根帶倒刺的毒鞭狠狠抽著他,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撕碎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竭盡全力冷靜來,又試圖尋找一些薄弱可笑的理由安慰自己,對了,他喝醉之後,哥哥給他衝了牛奶,說明哥哥還是有一丁兒心疼他,而且根據這些調查結果,這些年哥哥身邊應該沒有新人,他們還可以重新來過。
助理小心翼翼道:“林總?”
林飛羽深深吸了口氣:“宋小……宋那個妹妹,還有那個周婆婆,明天是不是不在店裡?”
助理看了看調查報告:“嗯,他們每周三都會去花市。”
林飛羽低聲道:“明天給我備車,我要去黑貓書屋。”
……
林飛羽?
宋疑惑地望著書店門口,那裡站著一位身穿駝色薄羊絨大衣的男人,那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身型修長矯健,一頭柔軟濃密的板栗色頭髮,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茶色墨鏡,只露出一個尖尖的巴和一張花瓣般的漂亮嘴唇,有種電影明星般咄咄逼人的驚人美貌。
宋挑了挑眉毛,心裡忍不住暗暗嘀咕,難道自家小店是塊上好的風水寶地,特別招有錢人?前幾天才來了個小宋總,今天又來了個林董長?
雖這位林董長清醒的時候十分可惡,但那天晚上醉酒後卻頗有幾分可憐可愛,而且來者是客,該好好接待,不過喂牛奶的情最好不要提,免得像在邀功似的。
這麼想著,宋便迎了上去,笑道:“林總,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林飛羽整個人狠狠一顫,不知所措般張了張嘴,但什麼聲音沒有發出來。
宋眨了眨眼睛,輕聲道:“林總?”
林飛羽喉嚨微微一動,又過了片刻,才啞聲道:“宋……宋先,我覺得你們書屋很有投資價值,過來看看。”
宋疑惑道:“可那天在地停車場的時候,你不是……”你他媽不是說沒興趣嗎?
林飛羽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取那副茶色墨鏡,露出一雙略微暗淡的琥珀色眸子:“宋先,你或許已經知道了,我的眼睛不太方便,那天心情不太好,希望你不要介。”
宋愣愣地望著對方,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非常漂亮,狹長的眼尾微微上翹,顯得格外凌厲,可是瞳仁卻一片黯淡。
他心裡訝異極了,這位極能幹、極勤奮、短短數年內把宋氏集團做到千億級別的林董長,居是個……盲人。
訝異的同時,他又有種無法形容的難受,一時間他幾乎有種強烈的衝動,想揉揉對方的頭髮,想拉對方的脖頸,想在那薄薄的眼皮上輕輕啄吻一,緊緊抱著他,柔聲安慰他。
宋被這種古怪的想象嚇了一大跳,自己在發什麼神經病,居想吻這個林董長的眼睛?雖對方確長得非常好看,醉酒後又頗有幾分可憐可愛,但自己不能做這種趁人之危的情吧?
更不用說,自己已經有媳婦兒了。
宋使勁兒搖了搖頭,把“吻林飛羽眼睛”這個十分不要臉的想法甩了出去,且不說什麼雷人的“吻眼睛”了,像林飛羽這種聰明驕傲又強勢的人,應該連別人不經間流露的同情都非常厭惡吧。
這麼想著,宋便儘量保持平和淡定的態度,不再提眼睛的情,只試探著扶住對方的胳膊:“林總,我扶你去喝杯茶吧。”
林飛羽顫了顫,反手一把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飛羽的手勁兒極大,幾乎像要捏碎他的腕骨一般,宋忍不住輕輕倒抽了一口冷氣:“嘶……”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林飛羽迅速放鬆了手勁兒,只虛虛握著他的手腕,但又不給他任掙脫的空間,彷彿他手裡握著的不是宋的手腕,而是一個易碎的夢,所以既不敢使勁兒,不敢放鬆。
宋有些茫,而後聽見對方輕聲道:“去吧。”
人這麼了後院,宋扶著林飛羽在葡萄架子面坐了來,又給他沏了一壺熱騰騰的碧螺春。
“你改喝碧螺春了……”林飛羽低聲道。
宋沒聽清楚:“什麼?”
“沒什麼。”林飛羽頓了頓,又輕聲道,“宋先經營這家書店多久了?”
宋道:“快四年了,我和妹妹從鄉來到江城的時候,剛好周婆婆身體不太好,我們接手了這家書店。”
人聊了一會兒書店的情,宋的態度十分熱情坦,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林飛羽的臉色卻越來越黯了。
他茫地想,自己猜的果沒錯,哥哥真的不在乎他了,哪怕面對失明的他,哥哥能這樣鎮定自若地撒謊,裝作素不相識的樣子,如今在哥哥心裡,自己可能還不如小黑重要。
林飛羽蜷緊了手指,強顏歡笑道:“對了,這家書店叫做黑貓書屋,我家正好有只黑貓,名字叫做小黑,長得特別可愛,宋先要是有空的話,可以來林宅……”
他話沒說完,忽聽見“喵嗚~”一聲,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竄了他懷裡。
林飛羽摸著那團毛茸茸的東西,顫聲道:“你……你養別的貓了?”
“別的貓?”宋疑惑道,“這一隻啊,對了,叫小白。”
小白?哦,有了小白,小黑不要了。林飛羽只覺得一顆心彷彿慢慢沉入了又黑又冷的深海,修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了。
小白掙扎起來:“喵嗚,喵嗚~”
宋急道:“誒,輕兒,你捏痛了!”
林飛羽回過神來,趕緊松手指,他勉強忍著胸口的酸澀,一邊輕輕撓著貓脖子,一邊道:“這貓好像有瘦,毛不是很順,養得不太好。”
哥哥你還記得嗎,我什麼都會,會做貓糧,會弄貓砂,還會給貓洗澡。
宋嘆了口氣:“我不太會弄貓糧,上個月弄了一次,還把吃得拉肚子了。”
林飛羽小心翼翼道:“我會做貓糧,骨肉、淡水魚、深海魚,我都會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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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懷著一丁兒微弱的希望,緊張地等待著哥哥的回答,而後他聽見哥哥笑了笑,柔聲道:“我媳婦兒會。”
林飛羽僵住了。
哥哥的聲音又輕柔又殘忍,還帶著一炫耀的味:“我媳婦兒廚藝特別好,什麼都會做,以後等她來了店裡,能把小白喂得胖胖的了。”
林飛羽耳朵裡“嗡嗡嗡”直響,腦子裡一片白茫茫的,渾身血液幾乎有種凍結的感覺,什麼媳婦兒?哥哥……結婚了?哥哥和別人結婚了?哥哥是別人的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聽見自己嘶啞無比的聲音:“她,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哦,她特別黏我,很喜歡撒嬌,人很漂亮……對了,我上週還給她買了條手鍊,戴起來一定好看。”
說起自家那個又嬌氣又賢惠的小媳婦兒,宋心陣陣柔軟,又有些歉疚,都快四年了,自己一直沒有恢復記憶,更沒有找到媳婦兒,上週他陪著吳小雲去逛首飾店,看到一條鑲滿人造黑鑽的白金手鍊,識覺得很適合自家媳婦兒,忍不住花了六千塊鉅款買了來,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送給媳婦兒。
林飛羽呆呆聽著那些話,難以控制地想象著哥哥和那個人相處的樣子,那個人長得漂亮,特別黏哥哥,喜歡對哥哥撒嬌,哥哥還給那個人買手鍊……漸漸地,他覺得那些凍結的血液慢慢融化成了一堆冰渣子,把他的五臟六腑割得一片血肉模糊。
或許是他的臉色在太難看了,宋擔憂道:“林總,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
林飛羽一句話說不出來,只勉強了頭。
宋輕手輕腳地把他扶了起來,帶著他了臥室,又讓他躺在床上,還細心地給他蓋了被子。
“林總,你先躺一會兒,你可能有低血糖,我去給你弄吃的。”說到這裡,宋有些不好思地乾笑一聲,“呃,我不太會弄吃的,不過衝杯牛奶還是沒問題的。”
而後他的腳步遠去了。
林飛羽躺在床上,只覺得身上一兒力氣沒有了,手腳都軟得像麵條,向來冷靜清明的腦子更是一團混沌,哥哥結婚了,哥哥有媳婦兒了,哥哥是別人的了……如今這一兒溫柔,給自己蓋被子,給自己衝牛奶,這些又算什麼呢?是施捨嗎?是可憐嗎?
一片黑暗之,他稀裡糊塗地翻身而起,他調查過這間書店的佈局,哥哥的臥室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還有一張書桌……他胡亂摸索著,果在書桌抽屜裡摸到一個小盒子,裡面躺著一條手鍊。
是真的,哥哥真的給別人買了手鍊。
林飛羽死死捏著那條白金手鍊,冰冷的人造黑鑽硌得他手心疼,洶湧毒辣的滾燙妒火幾乎燒燬了他的理智,他把那條手鍊放了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