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看著第一頁的簡要，眉頭開始皺起來，然後便摘下眼鏡，凝神聆聽趙紫薇的說明。他不時提出問題，可是並沒有與趙紫薇辯論。
趙紫薇將列印的報告遞給陳牧後，自己便看電腦解說，她講得很快，從目前的樓價、民情、輿論、政論官員的談話，近期政策的變化，詳述自己的結論。這些話題對她不成問題，特別是趙子強曾經發表過幾篇有影響的文章，這些論據很容易找到。
陳牧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了，不再開口發問了，只是在紙上寫著一些註解。趙紫薇同樣神情嚴肅，雖然自己的報告寫得很詳細了，但仍然逐項解釋。趙紫薇很快意識到場面特別，只有自己在說話，於是她停了下來，扭頭看了一眼陳怡慧。這女裝和女聲束縛了這個男人，讓他無法自如地發揮，說話多了便覺得有點不舒服，雖然對趙紫薇身份的適應能力極強，但用用這女性身份來表達，效果仍然差了幾分。
周影見到這情形，拉著女兒走到了另一頭，將電視音量收小了。雖然她想勸兩人到書房去，可看到這氣氛有點緊張，只好作罷。她們雖然聽不懂，可是都意識到，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然陳牧的眉頭不會越鎖越深。
陳牧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來想問，卻發現她在喝水，便沒有開口。趙紫薇喝了半杯水，對自己的說話速度有點驚訝，剛才竟然像演講一樣，這也算是進步吧，如果用來吵架，大概頂點用。一旦想到男性的身份，趙紫薇的下身不由自主地悸動，只好將雙腿夾緊。
陳怡慧在另一頭看得呆呆的，特別是剛才趙紫薇滔滔不絕的說話，那根本就是趙子強的風格啊，顯然這女性的外表掩飾不了真實的男兒本色。“媽，他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知道嗎？”
周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我從來沒見過你爸那麼嚴肅，只有三年前，他下決心開除一個副總裁時，才有這種憂慮的表情。”
這母女倆雖然看著電視，其實那音量已經調得聽不到了，因為她們的耳朵者聽著另一頭的談話。周影問：“怡慧，紫薇做過地產工作嗎，她怎麼懂那麼多？”
“沒有，他一直做廣告，但他對經濟很感興趣。剛才想給你看那些雜誌，上面就有子強的文章上寫過幾篇文章，我猜爸爸一定聽過他的名字。媽，因為你對他有偏見，所以沒打算瞭解他，其實他很能幹，除了工作，音樂、電腦也很在行！”陳怡慧看著那邊認真講述的趙紫薇，充滿了欽佩，對這個女裝的趙子強，她再也沒有三年前那種喜歡又逃跑的感覺了。
周影看到她的眼神，心裡一驚，知道女兒仍然迷戀著這個男人。她心裡又不舒服了，忍不住捏了女兒一把，輕聲道：“怡慧，你現在你回去吧，不用等在這裡，結婚前，你們兩人要多在一起。”
“媽，子強跟這個無關！”陳怡慧有點不高興了。
“也許他可以，你不行，你三心兩意！”
陳怡慧不樂意了，但她沒有反駁，她知道要母親改變想法不那麼容易。她仍然不時朝那頭望著，見到父親與趙紫薇不停說著，又指著報告。周影心裡也不舒服，儘管她知道趙紫薇是男的，可是眼前看到的，卻是丈夫與一個年輕女孩談得十分投契。
在被母親第二次催促後，陳怡慧有些不滿了。“媽，我不走，待會我還要開車送子強回去！”
周影嚴肅地說：“不用你送，我叫司機送就行了。你回去吧，別呆在這裡，而且，我可以告訴你，不管是紫薇還是子強，都不會再愛你了！”
“是他告訴你的？”陳怡慧驚訝地問，“他是不是愛上怡倩了？”可是，沒有得到母親的回應，她有點急了，“媽，你剛才跟她說了什麼？你嫌她扮女孩，沒有男子氣，對嗎？”
“我沒這麼說？”周影淡淡地說。
“那你怎麼說，我明白了，你嫌他的形象，如果一個男人喜歡穿女裝，對陳家的聲譽有影響，甚至是個嚴重打擊，對嗎？”陳怡慧很聰明，立即聯想到了。
“怡慧，別胡思亂想！”
“媽，是你胡思亂想，別人都不在意，就是你在意！”
“你怎麼知道別人不在意？”周影平靜地說，“你去問紫薇吧，她的家人接受嗎？她的朋友都知道嗎？”
陳怡慧愣了，這的確是實情，甚至連趙子強的好友張全都被嚇跑了。到現在，趙子強都不敢以女裝形象回家，更不敢說出來。“媽，你標榜你很開明，甚至比爸爸開明，可是爸爸都沒說什麼，你卻一句話將人家抹煞了！”
“因為你爸爸從來沒想過，家裡的女兒跟一個變裝男人來往，他只想著你們是普通朋友。”
“媽，子強只是扮女孩，他並沒有打算永遠這樣生活！”
周影淡淡地道：“我知道，但人們的觀點就是這樣，我是開明，但不是對所有的東西都要接受。你不能指責你的母親，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我自己，還為你們，為這個家！”
“媽，你不講道理，子強有什麼不好！除非爸爸也這麼說，不然我不認！”
周影嚴肅地說：“怡慧，有些話不管你是否樂意，你是一定要聽的！”
另一頭的趙紫薇，仍然沉浸在討論之中，不知道這邊也有一場爭論。在跟陳牧說了一大通後，她仍然無法確定這報告是否打動他了，因為這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依然是一副認真嚴肅的表情。她才意識到，趙子強不可能有這種城府，那需要一些年頭才能練得出，齆的自己不可能有。
陳牧仍然只是聽多說少，他問：“你認為，政府這些措施出來後，房地產會冷多久？”
趙紫薇沒有回答，而是反問：“您認為呢？”
“公司研究部得出的結論是，一年到一年半！”陳牧沒有說自己的想法，他習慣了沉穩，所以不輕易表態，“你的結論呢？”
趙紫薇眨著眼睛，沒回答。
陳牧見她不說話，便說：“還沒得出結論嗎？”
“結論已經有了，只是今晚我才見到一個朋友，需要他的一點資料來證實。他是摩坦公司的分析員，他也在研究這個專案，跟我的想法有些類似。他答應明天跟我交換資料，我想，明天就會有最後的結論了。”
陳牧驚訝地問：“摩坦公司，就是那家美國投資銀行？”
“對！”趙紫薇道，“我想搶在他前面得出結論，我估計他們可能這個星期會完成報告，最遲是下個星期。因為他們會將報告賣給其它的投資公司，如果落後於他們，可能對陳氏地產很不利！”
“那說說你的結論吧！”
趙紫薇扭過頭來，看了遠處的周影母女一眼，又轉回來。“我的的看法是，半年到九個月房價就會漲起來。因為打擊炒樓，一定會減少土地供應，對一些小型發展商有抑制作用，甚至會提前出局。這個效應本來應該一年後才會反應出來，但現實不可能，土地減少了，發展商也減少了，房價自然會漲。陳氏完全可以利用這樣機會，參考股票市場的投機來賺一筆，不然，只能跟其它公司一樣隨大勢波動了，可能會有一些損失。”
陳牧道：“嗯！我再想一想！”
趙紫薇急了。“陳先生，不能再等了，你一定要說服董事會，立即將房子降價銷售，立即回籠資金。不然在半年之後，房價反彈後，就會失去一次投機的機會了。”
陳牧不緊不慢地說：“你先別急！你不是說，明天再跟那個朋友交換資料，然後才能證實嗎？”
“是的，可是，陳氏地產需要立即想好對策，一定要搶在別人前面。你可以等我的最後結論，也可以讓研究部加快，但這個對策要立即拿出來。”趙紫薇有些焦慮，聲音也大起來，“上海的房價漲得太厲害了，政府一定是拿上海開刀，陳氏地產屯積一些地皮，這是很有利的。這方面你是專家，你比我更清楚怎麼應對。”
周影母女聽到這邊的聲音大了，不由得望過來，看到趙紫薇紅著臉爭辯。
陳牧平靜地說：“明天我跟研究部討論後再決定，這事不能匆忙決定。而且，請你要不釋出你的結論。”
趙紫薇有些灰心，陳牧沒聽進自己的意見。“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報告，我去向其他人推銷，我想，總會有人相信我的！”
“不行！”陳牧立即道。“現在開始，你這份報告屬於陳氏，未經我的許可，不準給其他人看！”
“為什麼？”趙紫薇有點不高興了，“這是我的研究，我想賣給誰都行！我不相信你們研究部的人能有多大本事，他們蒐集資料的途徑多得很，難道有什麼突破。如果他們真的行，你看我的報告就不會那麼驚訝了！”
陳牧驚訝地看著她，這才意識到，這是個狂妄的年輕人。“小姑娘，你需要用貶低別人來抬高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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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紫薇一愣，自己竟然成了小姑娘。“陳先生，我沒有貶低別人，我本來就高。你去問研究部的人，以前他們一定看過我的文章，在經濟週刊、在地產週刊上，那署名是趙子強！”
陳牧望著她，這才想起她的本來身份是男子。“你怎麼那麼急，我們也需要時間來討論和證實啊，難道你說正確的東西，別人就會這樣認同嗎？”
“對不起！”趙紫薇知道剛才太狂了，不由得沉默了。或許，人都是需要表現自己的，如果她不是以趙紫薇的身份進行，而是以趙子強，大概陳牧容易接受一些。
陳牧只看到面前一個秀氣的能幹女孩，卻沒有時時想起她是趙子強，所以心裡的態度有些不同。他們沉默了一會，陳牧說要打個電話，便拿著這份報告走進了書房。
陳怡慧看到父親離開，便走過來問情況如何，趙紫薇搖搖頭，她想是自己抱的希望太大了，可能要失望了。可是，她實在不心甘，這份花四個月寫的報告，如果陳氏不要，就全部給袁嘉了。
陳怡慧握著她的手道：“別擔心，我爸爸是這樣的性格，他從不不輕易表示什麼。他現在進去打電話了，就說明你的意見起作用了。”
“但願吧！”趙紫薇收起電腦，準備離開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還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緒，特別是陳怡倩那部分。
“子強，別灰心，我媽說，很少見到我爸這麼嚴肅，這說明你的報告說中要害了。”
“怡慧，不用安慰我了，我跟他說了那麼久，他的反應我看出來。我會將這份報告送給袁嘉，因為他也需要這東西，好多資料是他給我的。”
趙紫薇將電腦收好，然後到沙發坐下，有點累了。不是身體累了，而是心累，以女性的身份生活，始終有很多障礙是無法克服的。其中更主要的是，人們對女性傳統的偏見和輕視，還有生活中的不便。她抬起頭來，忽然嚇了一跳，因為周影正在盯著自己的大腿。天，自己是男人啊……趙紫薇不由得側過身，將裙子拉低一點。
周影忽然驚醒過來，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趙紫薇給她帶來的震撼實在太大了。她從來沒有想像過，一個扮成女孩的男人，居然可以影響自己的兩個女兒，甚至還跑來大談房地產。是不是自己太孤陋寡聞了，難道這世界有很多人是自己不知道的。
陳怡慧同樣心不在焉，她有種親近趙子強/紫薇的，才不理他的外表是男是女。只有她最瞭解趙子強的本質，而且，她看得出來了，父親極其欣賞趙紫薇。儘管未婚夫打過電話了，可是她卻不想離開，心底有種，想把這個晚上留給趙紫薇。
在趙紫薇昏昏沉沉的時候，陳牧終於走出來了，來到面前道：“紫薇，這樣吧，明天你來總部，我讓陳氏地產研究部的經理跟你一起談。
“哦，好的！”趙紫薇點點頭，那麼明天要請假了，上午先回公司再說吧。她也不想再說話了，準備離開，這雖然不是預期的結果，但她還是高興的，離成功還有一段距離，但至少前進了一大步。“陳先生，明天我還會將報告再修改一點，但總體是不變了。”
陳牧再次叮嚀：“這份報告千萬別給其他人，就當你專為陳氏寫的吧，我們會付報酬的！”
趙紫薇瞥了他一眼，道：“我想陳氏出不了這個買斷的價格，按摩坦公司的習慣，一份報告大概賣給五家公司，我沒那麼貪心，我賣給三家就行了。”
陳牧臉色變了，但仍然道：“明天你來陳氏總部再談這個問題吧！”
於是，趙紫薇與他們道別，便離開了。周影對女兒使了幾次眼色，可是陳怡慧仍然裝作沒看到，跟著走了出去。趙紫薇看到這情形，便勸她不要送了，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即可。但陳怡慧執意要送，因為她有很多話要說，不止是自己的，還有妹妹的。
周影無奈地看著女兒開車離開，心裡的擔憂又增加了幾分，她與陳牧倚在門框看著，可是兩個人的心情完全不同。過了一會，陳牧重重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回客廳。
周影看到他臉色黯淡，有些擔心地問：“老陳，事情很嚴重嗎？”
陳牧抬起頭，重重地點了頭，又是一聲長嘆：“研究部那麼多人，也有相同的材料和情報，可是他們得出的結論就是不同。看來……”
“看來什麼？”周影有些緊張。
陳牧有些難受，笑笑，可是這笑太難看了。“如果我們有多一個這樣的女兒就好了！”
周影一愣，這豈不是說自己的女兒不行，她有些不快，提醒道：“老陳，紫薇是個男孩！”
“哦！對，我都忘記了！”陳牧拍拍腦門，然後充滿歉意地說，“周影，我不是說怡慧怡倩不好，她們很好，可是她們不喜歡這樣的工作，她們不夠投入！”
“我知道！”周影握住他的手，可是心裡還是有點酸楚。陳牧從來都以兩個女兒的成長驕傲，從來不用其他女孩做盒子教育自己的孩子，因為有可能是激勵，也有可能是打擊。
陳牧的目光變得堅定，他作為陳氏集團的掌門人，任何時候都保持著一份果斷和毅力。“我想，趙紫薇那份報告真的擊中要害了，其實研究部的人也有這樣的結果，可是答案沒有那麼清晰和肯定，也許是角度不同。”說到這裡，他側過頭來說，“我一直以為，找個人扮女孩幫助怡倩，只是怡慧胡鬧的舉動，沒想到這次請到的是高人。你讓怡慧問問她，如果恢復男裝後，還願意在陳氏工作嗎？我們需要這樣的人才，如果他加入到敵人的陣營，即使不威脅到陳氏，也會把敵人壯大，我不想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
“好的，我告訴怡慧！”周影的心裡更加矛盾了，她剛跟趙紫薇約定，不要進入陳家的生活，卻沒想到，事實跟設想的完全不同。那麼，這個趙紫薇/子強到底是什麼人，能夠令女兒著迷，令丈夫欣賞。
“還有一點，周影！”陳牧眼睛盯著女兒，嘴裡說，“你要審一審怡慧，她怎麼認識的趙紫薇，她肯定還有很多事情沒跟我們說。我猜，這人有可能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即使不是，也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不相信，一個這麼有才華的人，居然會被怡慧騙來扮女孩。除非他喜歡怡慧，怡慧一定有鬼！”
周影吃了一驚，丈夫居然不用瞭解太多，三言兩語就說到了重點。“怡慧說，三年前他們是好朋友！”
陳牧點點頭。“怡慧眼光不錯，交的朋友都挺厲害的。唉，如果早知道有這樣一個人，我們何必讓他扮成女孩，直接介紹給怡倩就行了，怡倩一定會愛上他的。晚了，晚了，不可能了！”
周影大吃一驚，這話竟然是從一向慎言的丈夫口中道出。“老陳，難道這女孩真的那麼厲害？”
陳牧點點頭。“我猜，整個集團裡，能跟她相比的，大概也就十個人，如果按這樣的年紀，也許只有兩三了！怪啊，她明明是個人才，為什麼她以前的公司不賞識她呢？沒道理啊，她老闆不可能不明白的，難道她的老闆氣量太小了！”
周影沉默了，雖然她心裡還是想，讓一個變裝女孩跟陳家扯上關係，會影響陳家的聲譽。陳氏集團一直以陳牧為主腦，他的觀點也一向是堅定的，雖然在家庭生活中由周影作主，但一個人的威嚴總是實在而有影響的。她猶豫了好久，還是說了：“老陳，剛才來之前，紫薇跟我提了一個建議，就是把怡倩調到總部的想法，居然跟你原來的設想差不多。”
“哦，是嗎？”陳牧饒有興趣地聽著，最後點點頭，“不錯，這個人有全局觀念，是個做大事的人。看來，她走錯位置，穿錯裙子了！”
周影不安了。“老陳，你真的覺得她不錯，你贊同怡慧那個瘋狂的主意？”
“什麼主意？”
周影臉上有點怪，但再說不出口也是要說了：“就是怡慧說過的啊，要撮合怡倩和紫薇！”
“呵呵，不錯啊！”陳牧笑了，可一想到什麼，他忽然嘆了一口氣，“只怕她/他不肯，別看她願意打扮成女孩，可是她很傲，我剛才已經領教了。我猜，他不一定看得上怡倩，而且怡倩那個臭脾氣，沒人受得了！”
周影急了，原來丈夫竟然支援這個荒唐的想法，這一下她再也沉不住氣了。“可是，紫薇是個男人，要是別人說怡倩愛上一個穿裙子的男人，我們的臉面往事擱啊？”
“哦，你說的也是！”陳牧皺起了眉頭，這時，他也意識到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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