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藍色雨傘下,站著一名穿著一件藍色襯衫的青年男子。
男子單手插兜,身形筆挺,目光直直地望著面前的樓宇。
“大同醫院”四個字在雨簾的遮蔽下反而愈發清晰,鮮紅而耀眼。
袁意凝望片刻,輕旋雨傘,雨滴飛散中,跨步走入了醫院內部。
“你好,請問4630號病房怎麼走?”袁意問向一名前臺人員。
“沒有4630,你說的是630吧?我們的病房號是三位數,第一位是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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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條簡訊。”袁意將那條簡訊亮出來,給前臺人員看了看。
“大,同,醫,院,4630……嗯,我覺得有可能是第四住院部,630號病房。”
“好的,謝謝。怎麼走?”
“右手邊,一直走,盡頭左轉,有一道小門,出了小門,能看見一個電梯,坐電梯上六樓即可。不過——”
“不過什麼?”
“那裡是特殊症候住院處。”
“什麼意思?”
“就是疑難雜症的意思。”前臺人員補充了一句,“怪病懂吧?”
袁意還是沒太懂,不過此時有人在諮詢了,前臺人員不再理會袁意,袁意便默默離開了。
按照前臺人員的指路,袁意找到了那個電梯,坐電梯上六樓,電梯門開後,有兩名戴著口罩的男醫生匆匆走進電梯,瞥了一眼袁意,目光中帶著一絲戒備。
袁意走出電梯,環顧護士站和走廊,這裡人並不多,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張兮兮的氣氛。他沿著走廊,一路朝裡走,尋找著630號病房。在這個過程中,他聽到了哀嚎聲,哭泣聲,喊叫聲,還有咒罵聲,聲音從那些關著門的病房內傳出來,透出一股癲狂。
630號房在走廊的盡頭,最後一間房。
房門虛掩,裡面傳來此起彼伏的痛哼聲,有澹澹的霧氣從門縫飄出來。
忽然,房門被拉開,一股濃霧撲面而來,罩住了袁意的眼,他揮揮手,霧氣散開,只見一名戴著口罩的白大褂站在門內,語氣乾巴巴地問:“你是誰?幹什麼?”
“我是他的朋友,來探望他。”袁意指了指裡面。
“他讓你來的?”白大褂皺了皺眉。
“他給我發了一條簡訊。”袁意道。
“病人情緒剛剛穩定下來,儘量不要刺激他。”白大褂看了看手錶,“還有,你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說完後,白大褂讓開了一個身位。
袁意走進去後,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空中飄蕩著水蒸氣一樣的潮溼氣體,房間昏暗,能見度很低,像是起了大霧。
“對了,他得了什麼病?”袁意回過頭,趁機深吸了兩口身後的新鮮空氣。
“喝不下水。”白大褂說,“喝下去就吐出來,身體內的水分也在加速流失,再這樣下去,不出兩天,他就會把自己活活熬幹,所以,我們對他進行了體外蒸汽療法。”
“還有這種病?”袁意感覺有些怪異。
“是的。”白大褂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轉身走了,皮鞋聲漸行漸遠。
門虛掩著。
有一道光,從門的縫隙照射進病房,光線昏黃,撲向地面,像一把移動的利劍,劃破濃霧的遮蔽,筆直地刺向房間深處,刺向那張靠牆的病床,將病床一分為二的同時,將床上躺著的那個人也一分為二。
袁意踩著那把昏黃的“劍”走向了病床。
病床上躺著一個人。
袁意在距離病床一米遠的地方站住,略微低頭,看著那個人。
袁意的後背將那道光擋住了,也擋住了床上那人的臉和身子。
“你給我發的簡訊?”袁意的聲音響起,吐氣間,面前的霧忽上忽下。
“吱吱吱吱!”那人扭動著脖子,喉間發出老鼠一樣的急促叫聲。
“你說什麼?”袁意彎下腰,往前湊了湊。
“你——離她——遠點!她——會害死——你!就——跟我——一樣!”
“為什麼?她究竟怎麼了?”袁意將一隻手背在身後,大拇指用力捏著食指。
“她——體內——藏著——惡……惡魔!!吱吱吱吱!吱吱吱吱!”病床一陣抖動,那人脖頸上揚,喉嚨中像是有只老鼠,拼命上躥下跳,發出尖銳叫聲,聲音古怪至極,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
“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叫醫生?”袁意往前跨出一步,又急忙退了回來。
“你——要麼逃——”那人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袁意的手,喉嚨像是撕裂了一樣,發出帶血般的淒厲破音,“要麼——殺死她——她!”
袁意被嚇一跳,本能後退,手腕用力一拽,將那人身子帶歪,床晃動了一下,一隻黑色手機從床墊底下掉落在地,那人急忙鬆開袁意,想要撈起手機,一不小心,卻將手機撥到了床底下,那人著急地大叫,情緒在瞬間崩潰,全身震顫,喉間發出刺耳聲響,像是磨鐵聲,振聾發聵。
就在袁意不知所措之際,房門被推開,腳步聲響起,兩個醫生快步走入,一把將袁意推向門口,目光責備,動作粗魯。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刺耳的聲音被關在了裡面,濃霧被關在了裡面,那道昏黃的光也被關在了裡面。
這時,袁意感覺自己手中握著一個東西,他張開手,發現是一張小卡片,卡片皺巴巴的,展開後,才發現是一張名片。
名片左邊是一個青年男子的半身像,穿著西裝,背頭,劍眉星目,嘴角含笑,下巴上有一顆黑痣,非常明顯。
名片右邊是男子的資訊介紹,男子名叫鄧叢榕,職業是精神科醫生兼心理醫生,任職的公司因為褶皺的原因,已經看不清楚,最底下是一串電話號碼。
袁意掏出手機,對比了一下發短信的號碼,和名片上的號碼一致,證明是這個人給他發的簡訊沒錯了。
這張名片應該是剛才男子握他手的那一瞬間塞給他的。
他為何要塞給自己一張名片?這其中隱藏著什麼其他資訊嗎?
他到底得了什麼病?他到底要向自己傳遞什麼資訊?
見完了這個人,袁意的疑惑沒有得到解決,反而愈發一頭霧水。
這時,無意間的一瞥,袁意看到走廊中有個人疾步離開,那個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晃眼的工夫,那人已經沒見了。
袁意快步朝前走去,沒再看見那個身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在跟蹤和偷窺他嗎?
袁意深吸一口氣,將腦中紛亂的思緒清掉,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來。他走到護士站前,問向一名低著頭的護士:“請問630號房的病人是叫鄧叢榕嗎?”
女護士一直低著頭,雙手在桌子底下摩挲,發出輕微的卡卡聲。
片刻後,女護士才冷聲道:“是。”
“謝謝。”袁意背靠護士站,思索片刻,覺得再呆在這裡的意義已經不大。
不管鄧叢榕到底是怎麼回事,以他當前的狀態,都不可能告訴自己太多內容。剛才那短暫的交流,鄧叢榕已經將能說的話說完了,意思無非就是兩個,第一個,讓袁意不要招惹蘇言言,逃之保命;第二個,如果逃不掉,就殺了蘇言言,不要再讓她禍害別人,也算為民除害。
很狠。
不是人狠,是事狠,透著詭異,帶著驚悚的狠。
可,逃,不是袁意的性格,他這一生,沒在任何不該逃的事上逃過。
而,殺,不是袁意該幹的事,從職業的角度講,他同樣是醫生,醫生的天職是救人,即使蘇言言的體內真有“惡魔”,也自有天收,而不是袁意來收。
袁意挺了挺腰,踏步前行,此次前來,雖然沒得到更多關於蘇言言的資訊,且還看了一些古怪之事,卻沒能嚇退袁意,反而愈加堅定了他想要探究真相的決心。
袁意不相信現實中有惡魔,如果有,那也是在人心裡。
剛走兩步,一個問題浮入腦海,在蘇言言的病例上,診斷醫生的建議只有三個字:很多水,而在現實中,鄧叢榕卻因為“缺水”而即將死去。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絡嗎?
為什麼會是水?
這時,袁意想起他在診療蘇言言期間,曾三番五次因為“水”而出現差錯,一次是杯滿溢位無法停止,一次是窗外有水聲卻沒下雨,還有一次是杯子無緣無故歪倒。除此之外,牆壁上那副被撕裂的油畫中的海面和海鷗,似乎也與“水”有關。
水,這個元素,彷佛很重要。
它代表什麼呢?是普通意義上的水,還是另有所指?
袁意一邊思索著,一邊按下了電梯鍵。
電梯上行到六樓,停住,在電梯門開啟的瞬間,袁意略微扭頭,望向了右側的無人角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電梯門緩緩關上。
當只剩下最後一點縫隙時,一道昏黃的光從右側斜著射來,射進了電梯內,隨後被電梯門擠斷,一分為二。
光似乎被擠死了,一陣輕微的抽搐後,周圍的景物開始變得暗澹。
護士站上,那個一直低著頭的女護士忽然抬起頭來,她的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楚面目,不過,她胸前彆著的牌子卻異常清晰。
牌子拇指蓋大小,紫色,山巒狀,上面凋刻著兩個字母: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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