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魔女如入無人之境般殺入押送隊伍，最後又毫無壓力的坦然離去，這對於人類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侮辱。
雖然作為押送物件的我沒有被劫走，但聰明人都知道，最後出場的那名藍髮魔女如果鐵了心要劫走我，那麼在場沒有一個人類能夠抵擋住她。
沒有進行實質上的血肉拼殺，僅僅只是憑藉一種強大的氣勢就讓人喪失與其戰鬥的意志，就像螻蟻面對大象，天生的力量碾壓，讓一切抵抗與企圖全部淪為了一個笑話。
在看到藍髮少女只張到一半的慵懶眸子之時，我就清楚的發覺到了一個事實，包括周圍的人類大概也感受到了那種直白的威脅。
只要她想，可以輕易抹殺掉在場任何一個生命，而她放棄劫走我的那個原因，似乎誰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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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抬頭望著藍髮少女消失的樹枝頭，面色漸漸凝重了起來，可以看出來先前的對敵，他都留有能夠讓自己翻牌的手段，所以不管之前安東尼臉色如何難看，眼神裡總是留有一絲自信，但這次面對藍髮少女的時候，我從他眼中看出的不再是自信，而是僥倖。
距離安東尼身體大約幾步開外，數名魔狩瞪大雙眼，眼眶裡面沒有絲毫生命的光芒，似乎他們的意識還在逗留在剛才的恍惚之中，整個人的魂魄像是被剝離了身體，成為了一具具空殼。
一名臉上稚氣未脫的魔狩喉結微微起伏，他壯起膽子走到同伴身旁，輕輕拍打了一下同伴的肩膀。
被他觸碰到肩膀的那名魔狩宛如被推倒的雕像一樣筆直的轟然倒下，肉體一瞬間便碎成了上百段。
又一次的死亡，更加露骨，更加血腥，地上暗紅色的肉塊不斷重新整理著我的神經與大腦，如果放在以前，我見到這種場面一定會不知所措的流淚痛苦，然而現在的我看見生命的離去，僅僅是給了一絲默哀的眼神。
在我目睹了數回生命的消失之後，那一次次不停歇的衝擊讓我的心靈快速催化，使得我開始習慣了這種殺戮。
或許是我已經不把自己當做人類來看，也或許死去的不是自己在乎的人，我才能想的如此坦然。
年輕魔狩跪在地上抱著頭顱失聲痛哭，他還沒有完全接受同伴的離去，狼狽的向安東尼哀嚎起來，就好像只需要一兩句卑微的懇求就能讓安東尼為這些已經死了的人類報仇雪恨一樣：“大，大人，傑森他.....死了.....他是怎麼死的啊.....到底是怎麼死的啊....我們要為他報仇啊....”
聽到這個有點沙啞的聲音，我回憶起來了，這名年輕魔狩就是在生篝火的時候暗地裡議論安東尼的人類，而地上的碎塊大概就是請他喝酒的同伴。
安東尼聞聲後木然地回過頭，環視了四周還保持站立姿勢但實際上已經失去生命的魔狩，喃喃自語起來：“這個靈息術....這是對我的警告....”
森林裡已經沒有了風聲，唯有銀月依舊，靜靜目睹著一切的開端與結局。
安東尼側身上馬，那匹黑色的馬兒也沒有了白天桀驁的英氣，變得頹然無力，他額頭的冷汗還未散盡，強行鼓起一口氣向著殘餘的人類發出命令：“收好去死勇士們的遺體，王國不會忘記他們的犧牲，下面我們不能休息了，現在就走，全力確保這名魔女押送到都城。”
這道命令在此關頭下相當於一劑解凍劑，它化開了一點人們凍僵的神經，把殘存的人類從被支配的寒冷中拖拽出來。
騎兵們出來一部分人幫助魔狩裹好那些變得冰冷的屍體，在處理那幾具莫名死亡魔狩的遺體之時，因為有了前車之鑑人們都變得格外謹慎，誰也不願意揹負弄碎戰友屍骸的名聲。
最後還是一陣碰巧經過的強風替他們解決了這個問題，強風幫助同時也在像是在嘲笑人們的虛偽。
將屍骸收好，隊伍再度出發。
這次隊伍隨行的魔狩幾乎死了半數，令人驚訝的是在我周圍的騎兵卻幸運的沒有損傷一人。
禍端皆是因我而起，當這場因為我而起的殺戮過去之後，人類看我的眼神中已經再也找不出剛開始的那種帶著親近或者驚豔的神情了，鮮血讓他們開始意識到擁有精緻外表的我，本質上就是一個魔女，和殺了他們同伴的魔女沒有差別。
隊伍裡的人類投向我的目光無一例外都是冰冷刺骨帶有鮮明敵意的。
低下頭避開種種目光，攤開手掌，獨自注視著自己小巧的手心，在我的眼中看來，這雙手是那麼無力軟弱，除了進食的時候能派上用場，其他時間還沒有太多作用。
然而....我現在發現了這雙手能夠剝奪生命。
魔女不會殺人哦。
這句一直以來支撐我童話幻境的話終究還是在現實面前碎掉了。
我直到如今才敢確信，所謂魔女不會殺人只不過是一句謊話，為什麼要說謊呢？為了安撫我這個怪物嗎？
不知道。
那樣說來的話，已經陪伴了我半年的少女所說的一切都是在欺騙我嗎？
不.....即使是欺騙我也相信她是出於善意。
她一開始或許就已經察覺出來了，我是一個只會逃避現實的可憐蟲，之後的欺騙也許就是為了給我這個可憐蟲一個精神上的支撐罷了。
與山裡的穀風戲耍在一起時，會有做夢一樣的放鬆體驗，可等到夢醒之後，我該煩惱的事情一件也不會少。
感覺十分空虛。
這也就註定了，一隅之地無法偏安。
我還記得第一次吸食人類生命力的時候，因為餓的受不了又不想像蚊子那樣去吸食人類，少女無奈之下提議讓我去吸她的生命力，我搖晃著雙手果斷拒絕下來。
在經過一番可笑至極的掙扎之後，我還是伸出了手吸從她的心臟裡汲取生命，等吸的生命力數量大概灌衝了身體六成我就停下了手，少女在此之後不斷安慰我，鼓勵我。
她一直掛在嘴邊上的話就是，只吸一點我們夠活的量，就把他們放掉。
有一次她在河邊泡腳的時候問我，如果有一天為了種種不同的理由，魔女必須吸取更多的生命力，甚至會剝奪其他的生命，我會怎麼樣。
答案是搖頭，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少女看著我的琥珀雙眼中既悲哀又欣喜。
她肯定以為我的答案是，不會。
那時候我就已經察覺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為了維持現有生活狀態，我不停用種種藉口來麻痺自己，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美好的，就像童話一樣。
而如今麻藥失效了，童話也破碎了。
藍髮魔女是誰？黑衣魔女又是誰？她們會救我？我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周圍沒有我的同伴，沒有能告訴我答案的人，我甚至連開口的權利都沒有，我現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緊閉著雙眼來躲開那些充滿仇恨的視線，只憑藉聲音來判斷外界的變化，車輪的聲音響起，隊開始行進了，行進時的聲音比白天多了數分沉重，像是在為死去的友人做著最後的道別。
在這沉重的車輪聲中，意外糅雜進了一個不合拍的有些歡樂的聲音。
“你還有我，姐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