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放在床邊的鬧鐘準時響起，而梁忠國也幾乎是在同時睜開了眼睛前面便說過了，他的生物鐘在時間的沉澱下調校的異常準時，每天只要到點了便會自己醒過來，鬧鐘的作用更多的只是當做一個保險罷了。
就和平時一樣，他起床後先是將被子整齊的疊好，然後便是刷牙、洗臉，整理儀容，接著，在檢查了一遍鑰匙和錢包，確認自己沒有什麼忘帶的東西之後，便背上自己那老舊的揹包，提著昨晚便收拾好的垃圾袋出門去了。
出了自己的宿舍樓，將垃圾丟到門口的垃圾桶裡，路上再偶爾和幾個認識或不認識的學生和老師點點頭打個招呼道個早安，梁忠國便又再一次回到了這間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研究室裡。
打開門，將揹包放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接著習慣性的去掃了掃地後，梁忠國便泡了一杯茶，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如過去無數個普通的早晨一樣，靜靜的開始閉目養神等著他手底下那群傢伙的到來。
第一個來的毫無疑問應該是小李，大概會在八點半也就是半個小時後到研究室，前後誤差不會超過五分鐘，梁忠國對此記得很清楚，在“nanphy”記錄的這半年裡研究室人員出勤時刻表裡，他到研究室的時間從來沒有超出過這個範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是一種極度難能可貴的堅持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梁忠國閉著眼，感覺時間應該已經到了，然而外面的走廊上卻遲遲的沒有響起那熟悉的腳步聲，他睜開眼望了自己的電腦屏幕一眼，上面的時間早已經到了八點五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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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遲到了？
梁忠國心裡轉過了這個念頭，卻又馬上被自己否決，他這時候才有些遲鈍的意識到，自己似乎記錯日子了。
今天是週日，是研究室休息的時候。
不論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動搖了心思，總之梁忠國對於自己會犯這種尷尬的小錯誤很是有些無奈，關掉電腦便起身準備收拾東西離開了。
這時，走廊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不似小李那般沉穩，而是一種膠質鞋底和地面碰撞然後馬上彈開，帶著一絲絲摩擦的輕盈腳步聲，這個腳步聲很好辨認，整個研究室裡只有一個人會發出這種腳步聲，梁忠國甚至都能想象出腳步聲的主人戴著耳機閉著眼睛，一蹦一跳蹦進來的樣子。
看來記錯日子的人不止我一個。
梁忠國搖了搖頭，接著收拾東西，沒一會，那個少女便出現在了研究室的門口，戴著耳機蹦蹦跳跳的樣子一如梁忠國所想的一樣。
“早上……疑？李師兄今天遲到了嗎？”少女先是朝著研究室裡打了聲招呼，隨後發現自己打招呼的物件並沒有在研究室裡後，有些奇怪的問了一聲。
“今天週日，休息。”梁忠國說了一句，依舊在低頭在整理著自己的東西，他正在十分用力的擰著他的那個保溫杯的蓋子這個保溫杯已經很有些年頭了，蓋子早已經出現了一些問題，若是不十分用力的去擰的話，裡面的水便會從那些空隙裡滲出來，到時候弄得他整個揹包裡都是。
少女有些奇怪的看了梁忠國一眼，大概是有些奇怪對方居然會主動和自己說話，要知道，在那次談話之後，梁忠國可是整整三天對她不理不睬，哪怕是她主動刻意的去和對方說話或者是問問題，對方也只當自己是沒聽到一樣。
不過，這畢竟不是什麼壞事。
少女眼珠子轉了轉，臉上的笑容更勝，對著梁忠國道：“誒？研究室週日休息嗎？可是我記得我剛來的時候也是週日吧？那時候大家都在啊？”
“那是也因為時候研究室裡正好有個專案。”
梁忠國終於將蓋子擰到了一個自認為差不多了位置，然而側了側瓶身，依舊還是有滴滴答答的水珠從那蓋子的縫隙中滲出來，這讓他很是苦惱，下意識的就嘀咕了一句：“怎麼就擰不緊呢……”
“我來吧。”
少女將手伸到了梁忠國的面前，臉上充滿了令人止不住就想要去親近的笑意，梁忠國猶豫了一下，不知出於什麼考慮，竟是真的把保溫瓶給遞了過去。
該說是出乎意料還是情理之中呢？總之那梁忠國不論如何用力都擰不緊的瓶蓋在少女手中卻是乖的如同一隻心情愉悅的貓咪，也不見她如何用力，僅僅只是手在上面搭了一下便還給了梁忠國，當他再側過瓶身的時候，卻是再也沒有一滴水漏出來了當然，他也沒法再擰開了。
沒有過多的糾結這個老舊保溫杯的問題，梁忠國將其放到了自己的揹包裡面，看了看依舊滿臉笑容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沉默了一會，道：“陪我到學校裡走走吧。”
“好。”少女似是早有所料一般答應的異常迅速，動作迅速的將耳機收到了自己的口袋裡，接著便一蹦一跳的跟在了梁忠國身後，就彷彿她還戴著耳機時候那樣。
……
……
金陵大學首先給人的印象便是大，很大，其次便是那做的極好的綠化，入眼四目皆是樹，哪怕是在這嚴冬季節，一片光禿的枝丫周圍總是會簇擁著大片的綠色，再加上那頗具年代感的建築，漫步其中，時間久了竟是讓人隱隱產生了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梁老早啊。”
“早。”
梁忠國笑著對幾個偶遇的熟識學生打了個招呼，便帶著身後的少女走到了邊上供人休息的長椅上坐下，並示意了一下邊上的位置，對方也很乖巧的就在他邊上坐了下來。
“小葉啊，你今年應該還沒成年吧？”梁忠國坐在椅子上，以一種彷彿平常長輩嘮家常一般的方式開啟了話頭，同時左手輕輕的瞧著自己的膝蓋他的身體確實是有些不行了，才多走了幾步路，膝蓋就痠痛的不得了。
“啊？大概……吧？”少女不知為何竟是有些猶豫，話語中隱隱的帶著一些莫名其妙的不確定。
梁忠國可沒注意到這個，他指了指不遠處匆匆走過的幾個學生打扮的人影，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道：“你看看那些人，哪個不是透過了千軍萬馬才能進這裡？你知不知道要進這個大學有多難？”
梁忠國的這句話不知觸動了少女的什麼心思，只見對方點了點頭，頗有共鳴的說道：“我當然知道啊，想當年我就差一分……”
“恩？”梁忠國懷疑自己是不是年紀大了連耳朵也出了問題，“當年？”
“啊不是，我是說，當初，呸，我在說什麼。”少女彷彿是嘴瓢了，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就當我腦抽了，您繼續說。”
梁忠國搖了搖頭，只當是年齡代溝導致自己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繼續說道：“既然知道進這個大學有多難，那你為什麼不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呢？”
少女眨了眨眼，沒說話，一副洗耳恭聽好好學生的乖巧模樣。
“我知道你們這些所謂的‘天才’是怎麼想的，年紀輕輕的，取得了超過自己同齡人太多的成就，周圍人也寵著你們，導致了你們愈發膨脹，揮霍著自己的天賦，企圖獲得外界更高的關注，那能極大的滿足你們的虛榮心。”梁忠國不知想到了什麼，痛心疾首的拍了拍大腿，“殊不知，玉不琢不成器啊！”
“年輕人有活力是好事，偶爾弄些惡作劇也無可厚非，但要知道，凡事必須要有個度！天地萬物自有法度，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就像是我們平常寫程式碼那樣，你得按著規矩寫，那才能寫出個程式來，不然，最後出來的只能是一堆毫無用處的亂碼。”
少女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看起來單純而懵懂的笑容，對著梁忠國道：“梁教授，您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
梁忠國看著對方那一臉“天真無邪”在他眼裡就是裝傻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語重心長的說道：“我也就不和你繞圈子了，小葉，最近‘nanphy’出了一些問題，我知道是你做的，雖然很慚愧，但我不得不承認我根本看不懂你到底對其做了什麼，我現在只是想讓你停止這種行為，就算……你可憐可憐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不要再在我的心血上隨意的塗鴉了。”
聽著梁忠國那幾乎算的上是低聲下氣的話語，少女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了，她看著梁忠國，用一種他根本無從分辨是什麼的語氣輕聲說道：“梁教授這話嚴重了，你為什麼就覺得會是我做了什麼呢？要知道，我可是連一個完整的程式碼都夠嗆能寫完的新手啊，怎麼會……”
“你來的第一個‘nanphy’便出了問題，除了你還能有誰？”梁忠國的話裡帶著極度的肯定，就好像是偵探片裡偵探指著真兇說“你就是兇手”一樣。
“那為什麼不能是‘nanphy’自身出了問題呢？”少女的語速漸漸放緩，正在這時，一陣冷風透過周圍的林梢吹了過來，這一陣突然起來的冷風，讓梁忠國情不自禁的就縮了縮脖子，“我知道，您肯定已經查過了‘nanphy’的核心程式碼，查過了我的電腦操作記錄，甚至還查詢了監控……呵，不用這麼奇怪的看著我，研究室裡的攝像頭總不會是擺設，這些事情一想就知道，以您多年以來的習慣來說，這些行為簡直就好像是預先編寫好程式碼後程式所給出的反應一樣順理成章，呵呵，老年人的謹慎……”
“我甚至還知道，您肯定已經接受了我的建議，對‘nanphy’去做了圖靈測試，或許是昨天，也或許是前天……但不論如何，您肯定是做了，這才讓您下定了決心要找我談話，對不對？”
梁忠國的眉頭緊緊皺起，看著眼前這個少女，心裡突然感覺到了一絲煩躁：“我承認你很聰明，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你還要在我面前裝傻到什麼時候？年輕人，收起你的表現欲吧，這場惡作劇我認輸了，可以麼？”
“不不不……”少女豎起了一根手指搖著，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只是比起之前的單純懵懂，她此刻的笑容在梁忠國眼裡卻是顯得有些……詭異？“我可不像某個女人那樣，天天在那騙人，我可是很真誠的，‘nanphy’的問題從來不是我搞的鬼。”
“那你……”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少女絲毫沒有給梁忠國說話的機會，十分突兀的問道：“給‘nanphy’的圖靈測試結果是沒透過對吧？”
“梁教授，我們都知道，圖靈測試的結果，沒透過便是沒有具有智慧，透過了便是可能具有智慧，那麼你有沒有想過這麼一個可能性……”
“如果一個ai，它原本是能透過圖靈測試的，可是它卻故意沒透過呢？”
少女的聲音慢慢的低沉了下去，就如同三天前的談話那般，在梁忠國的耳邊縈繞著，低喃著，如同是誘人墮落的惡魔地獄。
“梁教授，你想不想……再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