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了點頭，“都說天下間哪有不疼兒女的父母，可我卻真的見過有些人，確實不配稱為父母二字。以前客棧對門的那間雜貨鋪子，有個跟我相隔半個時辰出生的小男孩，性格木訥，很是自卑，基本不跟我們這些同齡人玩，窩在鋪子的幫忙做生意。而他爹孃每天心情不好都藉故打罵他，搬運貨物慢了，踹，拿東西遲了，重重一巴掌扇過來，每次見他不是臉上青一塊就是紫一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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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凡說這話時，無意之中瞧了李薇柔一眼，“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我去他家買醋時，他抱著罈子不小心摔了一跤，一罈醋摔碎了，他爹頓時拿著燒紅的菸斗燙他的臉頰，那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還有撲面而來的焦臭味，讓我很長時間都不敢再到對面鋪子去。後來的某天，那個小男孩死了……”
雲凡賣了個關子，對李薇柔道：“你猜猜他怎麼死的？”
李薇柔撓著頭，苦思了半天，道：“自殺？”
“被他娘失手砍死的。”雲凡嘴角露出一絲嘲弄的笑意，“源於一次爭吵，因為小男孩又犯了雞毛蒜皮的錯誤，他再也不堪忍受自己爹孃的苛責打罵，放言要離家出走，與爹孃斷絕關系，她娘就拿起菜刀說他敢踏出家門一步，就砍死他，小男子毅然的往外走，他那孃親居然真的在盛怒之下揮刀了，有的人只是把自己的骨肉當私人物件罷了。”
雲凡平靜而淡然的說著這個令人震驚的故事，而聽者，眼眸中雖然流露出驚訝的意味，卻並未覺得太過意外。
“所以你對我說起自己離家的理由時，我第一時間就相信了，因為同樣的故事我親眼見過一次。我雖然不過十六歲的年齡，但在據我所知道的離奇之事裡，這還不算什麼，有的甚至都超出了為人的底線，比如逼迫女兒賣身賺錢的，為了自己的官運亨通，嫁禍親兒的，這樣的例子固然少，但真的發生，卻能對一個人產生深遠而可怕的影響，甚至摧毀一生。”
“所以相較之下，我深知爹孃對我的好，我無比感激懷念他們賜予我生命，給予我尊重，而不是像一個物件木偶擺弄，他們並不是天底下最偉大的的人，卻絕對是這一輩子對我最好的人，這份感情不會摻雜一絲的虛情假意，至真至純。”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兩人肩並肩行走在泥濘道路上。
他不說話，李薇柔也不知如何開口，只是低著頭，像是鄰家的小妹妹默默跟在後頭。
忽然之間，前方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車輪滾滾，濺起半人高的積水，洶湧撲向李薇柔。
雲凡見情況將少女拉過來，自己擋住了這撲面而來的泥水，一身乾淨素白的衣裳頓時變得骯髒不堪。
而那車伕渾不知一般，眼神輕蔑的瞧了路邊的兩人一眼，彷彿還嫌他們擋了路，繼續粗暴的駕駛著馬車向前而去。
雲凡瞧著自己這身衣裳，想著回去有得洗了，只怪自己倒黴。
卻聽李薇柔朝著前方將要離去的馬車大聲喊道：“喂！你怎麼駕車的！弄髒了阿凡的衣服就想一走了之嗎！你給我停下道歉！”
一向溫婉的少女忽然怒火中燒，柳眉倒豎起來，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讓雲凡都以為是楊舒雪出來了。
聽見這話，前方的馬車停了下來，車伕扭過頭像與車廂中的人說了些什麼，旋即放下馬鞭，下車走來。
他仰高脖子，鼻子嘴巴衝著天，的神態跋扈囂張，彷彿將不屑與輕蔑寫在臉上。
雲凡見此皺了皺眉頭，想著就是安伯伯的管家見了自己都畢恭畢敬的，你一個馬車伕究竟是哪個鄉紳豪商的家奴，怎麼可以這麼拽？
他到不介意自己的衣服髒不髒，卻不喜歡被人這麼瞧著。
那馬車伕走到面前，也不多說什麼，攤開掌心露出幾粒碎銀子，像是施捨一般道：“我家小姐說了，既然弄髒你那袍子，那就去買一身新的吧，夠不夠？”
見到銀子，雲凡頓時喜笑顏開，眉宇舒展起來，“一場誤會，好說好說。”
說著便要伸出手去接銀子。
“阿凡，他弄髒了你的衣服，怎麼的也得鄭重道個歉才對，我們又不缺這點破銀子。”李薇柔不依不饒，小眼睛直勾勾盯著那馬車伕，臉頰氣鼓鼓的，像塞了兩個櫻桃。
“誒，銀子這種實在的賠償重要，道歉頂什麼用啊，我的衣服又不會自己變乾淨，但是有銀子就可以買許多新衣服了。”
說罷，雲凡快速的拿過馬車伕掌心的銀子。
車伕將這一幕看在眼底，眉宇間的輕蔑神色更重了一些，說道：“果然是鄉下泥腿子，沒什麼大的志氣。”
雲凡握住銀子的手臂微微怔了怔，有那麼片刻僵在半空中，他抬起頭，雙眼直視前方，眼眸一凜，最後還是不動聲色的把錢拿了回去。
此事既了，車伕轉身便走，在雲凡耐人尋味的目光中，駕著這輛馬車揚長而去。
“哼，要是舒雪在，這個馬伕這般囂張，肯定被她揍得親媽都不認得！”李薇柔氣惱極了，臉頰都漲起一抹紅霞，只恨自己不能打架，否則肯定已經衝上去教訓這人。
“淡定淡定，看在銀子的面上，給他說幾句又怎麼樣了。”雲凡在掌心間顛弄著這幾顆碎銀，滿不在乎道。
“可是，可是他弄髒了阿凡的衣服啊……”李薇柔想要爭辯些什麼，無奈口舌笨拙，瞧著雲凡把玩銀子，開心不在乎的模樣，低聲嘟囔著，“這麼喜歡錢，你怎麼不姓錢啊。”
“哎呀，你這小丫頭片子翅膀硬了，居然還敢詆譭掌櫃的，我要罰你吃十串糖葫蘆。”雲凡捏了捏李薇柔的嫩滑的小臉蛋，心中卻疑惑道：“那輛馬車上坐得居然也是一個修行者，看樣子也是往永安鎮而去，忽然這麼多修行者齊聚小鎮，到底有什麼內情？”
……
……
佈置典雅清幽的客房內。
紫檀香自三腳銅香爐中嫋嫋騰起，煙霧穿過描繪無垠大海，滾滾波浪的屏風，飄過鏤空的後門，流淌在白竹冰瑩白皙的掌心。
這位來自溪山的內門弟子，此刻正坐在客房的陽臺，已經褪去蓮花道袍，換了一身尋常人家的裙衫。
依著欄杆，向大街之上憑欄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