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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 老爺,您可不能丟下妾身啊。”拖長了的聲音、尖銳刺耳。
這突然出現的聲嘶力竭的哭嚎, 嚇得正拉著賈赦手的大姐兒就是一抖,然後就呆住了。鳳姐看女兒被嚇住了, 趕緊摸著大姐兒的頭哄,“大姐兒,不怕不怕。”迎春抱起大姐兒, 大姐兒松了賈赦的手, 要鳳姐抱。賈璉那裡敢讓鳳姐抱孩子,自己摟女兒在懷, 輕拍後背, 嘴裡也是哄,“大姐兒不怕,不怕,爹爹在呢。”
大姐兒才回魂一般,“哇”地哭出來。
邢夫人這時就進了賈赦的臥房。
“老爺, 老爺, ”邢夫人釵環皆亂, 頭髮散了一些下來, 一改往日的深色穿著,穿了一身淺色衣服, 配著燭光下有些披頭散髮的的形象,真像是哭喪之人。
“老爺,老爺, 你可不能丟下妾身啊。”
賈赦看邢夫人如此哭鬧,手指著邢夫人發抖,只氣得說不出話。
邢夫人轉身看著賈璉、鳳姐和迎春,“你們這些不孝的東西,是要合著夥地害死老爺啊。”拉著長調哭起來。
幾人原是被邢夫人出現的新形象嚇著了,一聽邢夫人指責不孝,賈璉就抱著大姐兒跪下去,然後是迎春,呼啦啦一屋子奴才也跟著都跪了下去。鳳姐看眾人都跪了,反應慢了三拍,也只好跪下。
邢夫人看鳳姐跪的慢,就朝鳳姐喝罵:“你這不孝的媳婦,是不是覺得不該跪我這婆婆啊?誰家媳婦不伺候婆婆,你進門幾年,可有到我這做婆婆的房裡問過一次安?”
鳳姐腹誹,不都是去老太太房裡見的嗎?
心裡想著這樣可不是好收拾的,雙手捧著肚子,身子一歪,靠平兒身上,“哎呦,哎呦,我肚子,我肚子,”地叫了起來。
平兒趕忙扶鳳姐,賈璉抱女兒過來,急叫“鳳姐兒,鳳姐兒,”豐兒接過大姐兒,抱懷裡哄,大姐兒看自己娘歪倒,爹爹叫的聲音都變了,嚇得更是放聲大哭。
一時間,就見剛剛還溫馨祥和的屋子裡,充斥了孩子的哭聲,鳳姐喊肚子的呼痛,混著邢夫人的喝罵,喧囂噪雜。
賈璉摟抱著鳳姐,衝跪著外間的小廝喊:“快去請太醫過來。”
有那伶俐的,趕緊爬起來衝了出去。
邢夫人尤不肯停歇,“鳳姐兒,你不要拿著肚子裡的賤種,想拿捏我這做婆婆的。”那帕子捂了臉,回身又哭,“老爺,老爺,你看這些不孝順的,你要有個好歹可讓妾身如何是好啊!”
賈赦聽到邢夫人說鳳姐肚子裡的賤種,終於憋出一句字,“滾。”
邢夫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那邢夫人平日懼怕賈赦,一是自己是小官家庭出身,嫁到賈府,實是高攀太多;二是多年來賈赦也不得意她,也沒生個一兒半女,沒有底氣。聽了賈赦這聲“滾”,一時就愣住了,待到賈璉喚了二個婆子進來架著她挾持著向外走,才哭喪一般地再喊“老爺”、“老爺”,也就沒了剛才的氣勢。
高院判帶著侄子已經到了院門口,看二個婆子強拖著,架出一個披頭散髮、釵環散亂、疑是穿著孝衣的女子,那女子還大聲哭叫老爺,知道是內宅女子,趕緊低頭斂目,讓出路來。
賈赦拼出一個滾字,看賈璉招婆子架出去了邢夫人,碰的一聲,頭磕到玉枕上,仰面倒下,雙目緊閉,再無一聲。
“老爺”,“老爺”,亂糟糟的一群人在叫。
高院判聽屋子裡喊的不像樣,心裡一抖,我的天,那賈赦可不要出什麼事。偌大的年紀,三步並作二步,衝進屋子裡。
就見賈璉扶著一位身懷六甲的紅衣麗人,那女子捧著肚子在□□,“我肚子,我肚子”,
一奶孃模樣的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女孩,賈赦仰面躺在床上,地下跪了一地的丫鬟在亂叫。
鳳姐這時卻不好再做什麼,也不好退下來說自己沒事兒的,見太醫進來,也來不及迴避,只好低著頭,佯作不知。看賈璉愣住,忙掐他一下,再指著床。
賈璉如夢方醒,攙著鳳姐說:“高院判,先看看我父親。”
平兒伶俐,上來接了鳳姐扶了,豐兒也趕過來扶了,鳳姐就邁步朝西屋去,迎春、奶孃也抱了大姐兒跟在後面,一屋子的女人,譁啦啦走掉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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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院判靜靜神,上前給賈赦把脈,然後從醫箱裡拿出個扁長布袋,從中抽出一根銀針,扎到賈赦人中。手裡捻針,嘴裡對賈璉道:“侯爺這是急怒攻心。賈大人還是要小心些。”
賈璉只覺得自己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半晌,賈赦出了聲,高院判取了針,問道:“侯爺?侯爺?”
賈赦睜眼,醒了一會兒神兒,眼睛四處一掃,不見了鳳姐等人,再定定看向賈璉,賈璉一臉急色,“父親,父親,可還好?”
賈赦掙扎要做起來,賈璉忙去扶,高院判忙道:“侯爺餘毒未清,身體虛空,還是要小心的,先躺著休息吧。”
賈赦不理太醫,抓緊賈璉的手,問:“鳳丫頭?”
賈璉明白賈赦的意思,就對高院判道:“可否麻煩高院判、高太醫幫忙看看內子,也讓我父親放心。”
高院判只得點頭同意,賈璉吩咐屋裡的丫鬟去一個告訴二奶奶太醫要過去看診,又扶賈赦躺好,“父親,兒子去去就回來。”
賈赦順從躺倒,推賈璉胳膊。賈璉復又吩咐丫鬟仔細照料賈赦,才帶高院判叔侄去了西屋。
西屋已經拉了簾子,擺好了屏風,只有大姐兒了由奶孃抱著,立在屋裡,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哽哽咽咽的。
賈璉心疼的不得了,接過大姐兒輕聲哄著,奶孃帶小丫頭掀開一點簾子,接出鳳姐一隻手,在腕上搭了帕子,又搬繡墩過去。
高研判把了脈,發現沒有什麼,知道這是內宅的手段,還是說:“吃二劑安胎藥,當無妨礙了。”
復又仔細把脈,對賈璉說:“貴府奶奶虛火內熾,應是以往補的過多,現身懷男胎,內火旺盛,可不能再補了。”
賈璉抱孩子致謝,高院判看大姐兒一幅驚悸模樣,也順手給大姐把了脈,越把眉頭皺的越緊,賈璉心驚,卻不敢出聲,良久,高院判道:“這孩子在母體內給補的太過了,內虛火盛,能平安長到這樣,當是費心不少。”
隨即又安撫賈璉道:“我雖不是專攻小兒科,這樣的症候還是能辨別的,賈大人還請放心。現在先給孩子吃二付壓驚藥劑,待安撫了孩子,徐徐調養之事,由我侄兒做就夠了。”
賈璉請高院判、高太醫去堂屋寫方子,就見剛站在東屋的一個小丫鬟,等在堂屋。見了賈璉和高院判叔侄,屈身施禮,“二爺,老爺在等二奶奶的診脈信呢。”
高院判留了高太醫寫方子,跟賈璉又去了賈赦臥房,看賈赦殷殷期盼的眼神,高院判神色安穩,波瀾不驚,拱手說:“侯爺放心,府上奶奶只是略動了胎氣,要吃二劑安胎藥。孩子受了驚嚇,吃二劑壓驚藥,當無妨。就是母女二人,當初懷胎時補的太過,導致內虛火熾。孩子收驚之後,只需要徐徐調養便可。府上奶孃,因身懷有妊,卻不能用藥,只有待生產後,慢慢調養,這期間卻是不能再進補了。”
賈赦聽鳳姐母女皆無大事,神色松了松,復聽到鳳姐當初懷胎時補的太過,又是臉色一緊。指著賈璉努力對太醫說:“請。”
高院判瞬間明白賈赦意思,這是看那母女都有事兒,不放心兒子了。唉,自己這一趟,想想自己也是太醫院院判,平日只給今上和皇后看診的。算了,既來了,養元丹都給了,九十九的頭磕了,不差最後一揖。
“侯爺的意思,下官明白。賈大人,侯爺讓下官給你請脈,賈大人看?”
賈璉立即請高院判坐下,自己也坐在桌子旁,伸手給高院判請脈。
高院判扶脈半晌,心裡說,這一家子都是怎麼了,怎麼個個都用藥了。
“賈大人可是覺得日日想那床帷之事,隔了二日就覺得難耐?”
賈璉騰地紅了臉,吶吶不得出聲。
“賈大人這是吃食里加了東西,偏人年輕時候,喜歡酒肉厚重葷腥味道,又都是大補食物,所致的陽亢假象。長此以往,傷腎精不利子嗣。賈大人要節制房事,飲食清淡,自可慢慢恢復。”
賈璉起身再三拜謝。
高院判笑,“貴府該請常駐郎中了。”
賈璉隨即打蛇隨棍上,“還請高院判推薦一二,其他人也是放心不過的。”
高院判捻鬚輕笑,“好說好說。”讚歎賈璉的機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