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耀眼的白光穿破高空的雲霧和氣流, 如同箭矢般向下射落。
尚未出口的話語戛然而止。
蘇琳撲向操作檯。
她早就過導航羅盤,方位都記在了腦子裡。
她以乎按碎面板的力度,讓飛船入了巡航狀態——
運輸船驟然攀升,尾部噴出熾熱的火焰。
蘇琳還按著面板, 身體裡迴圈的量噴薄而出。
量源源不斷地灌入飛船裡, 從內而外充盈了整個運輸船, 在外圍形成一層厚的紅色光膜。
前方是一面巨大的透明舷窗,外面的整個世界似乎都靜止了。
遠方炸開絢爛的白色火光。
喧囂被飛船的艙壁隔絕在外, 一時間萬籟俱寂。
她到巨大的光球在冰海上膨脹、吞噬所觸及的一切。
整個閃磷星都在破碎, 量的浪潮翻湧而來, 萬物席捲湮滅。
蘇琳完分析出剛才發生了什麼。
特羅索人的先驅三號開火了。
魅影族的滅星艦風暴二號,是和它同級別的巨型戰艦, 完可以轟——不過出於某種戰略考量, 他選擇了載入高強度的偏轉護盾,抵禦先驅三號號超級激光炮的轟擊。
但這所謂的抵禦,是量炮柱解離成無數散落的激光束。
接下來, 它就像散開的集束炸彈,在空中四處濺射。
其中的一束落入閃磷星,造成了剛才那一幕。
他的武器確實強於帝國製造水平。
——畢竟這是帝國的滅星武器力一擊才造成的效果。
蘇琳開著運輸船倉皇逃跑。
剛才的各種顧慮暫時都被拋到腦, 她現在倒是儘量保住這艘船。
雖然火力有限, 但起碼這船上還有超光速引擎夠躍遷, 而且源儲備足夠她找到下一個補點。
整個閃磷星在他下方慢慢解體, 從外向內坍縮分裂, 然被火光淹沒。
飛船衝出大氣層——
舷窗外展露出浩瀚的星空。
遠方峙的滅星艦因為距離而模糊,他交戰的時候也在不斷變換位置,現在只像是兩塊微小的貼圖,更別說周邊環繞的大大小小的船隻。
交錯的流彈炮火四散飛舞, 編織成斑斕的光網,時不時有飛船炸裂成一朵絢麗的煙花。
遠遠去就像是一閃而逝的渺小燭光。
蘇琳挪開目光,注視著前方。
渺遠的星空裡彷彿有暗流悄然湧動。
就像是置身夜晚的荒野,感應到叢林中獵手的目光一樣,她的內心升起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
好像某種黏稠陰冷的液體從四面八方流瀉而來,在皮膚上遊弋轉動,又努力擠入身體。
她聽到了一種十分混亂的雜音。
那像是疾風驟雨,又像是金戈交錯,有狂亂的鼓點,又有刺耳的刮擦,彷彿鋼刀插入腦髓之中,震得人頭痛欲裂。
她眼中閃過許多色彩繚亂的景象。
她在時的房間裡,剪下的風景照貼滿整面牆壁。
她在寒冷的山巔瑟縮著等待,著朝陽的光輝灑向人間。
她在星空裡徘徊搜尋,氫元素雲霧裡燃燒出千百種瑰麗的色彩——
明耀的光芒在前方炸裂,閃電如同鞭鎖般敲打著舷窗,量組成的護盾打得支離破碎。
蘇琳本該去維持這個護盾。
但她開始劇烈地頭痛,她已久沒有這麼疼過。
——覺醒狀態的麻木,可以讓人拖著傷的殘軀陷入瘋狂戰鬥裡,卻無法緩解這種莫名的精神攻擊。
她注射過非法藥劑升級血統,其中有一部分提純自某個邪神——某種奇異的生命體。
那種力量貯藏在骨血中,讓她保持著一絲理智,但因為含量有限,也做不到更多了。
災嵐。
這個鬼東西,在利伽的描述裡,好像只是一個除了伸手四處摸索什麼也不會的蠢貨。
——蘇琳再次意識到,雙方判斷標準不同會帶來多麼可怕的果。
舷窗被打碎的時候,數道電光嘶吼著伸入艙室裡。
空氣中爆燃著耀眼的火花,摩擦出的熱量像是浪潮般四處捲動,每一口呼吸好像都有了硝煙的味道。
那些閃電、或是形似閃電的物質彷彿化成了鎖鏈,一圈一圈纏繞她的身體,她捆綁起來。
她體內的量彷彿感應到危險,正瘋狂地燃燒著,腥紅的光澤在皮膚下若隱若現。
然,她感到自己的四肢開始麻木。
——那些鎖鏈緊緊貼在手臂和雙腿上,開始吞噬她的血肉。
這個過程並不算特別迅速,但也稱不上緩慢。
她眼睜睜著自己的手臂上出現了大大小小的缺口,血肉一塊一塊被挖空吸走。
下一秒,有人從身抱住了她。
這個擁抱並不溫柔繾綣,甚至因為突兀和過分的力量而有些粗暴。
她感受到冰冷的溫度貼在脊背上,脊柱和肋骨被堅硬的稜角撞得生疼,甚至有些頭暈。
然而——
她身上圈圈纏繞的電光忽然抽離了。
蘇琳跪在地上,餘光裡到那些光芒興奮而狂亂地在空中抖動著,像是發現了什麼珍貴的寶貝。
電光像是刀鋒般掠過,向她的身疾馳而去。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巨大響動,面是一連串的破碎和爆炸聲。
蘇琳過頭去。
她到了非常驚人的一幕。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腦袋。
——它呈現出球形,沒有其他的器官。
之所以判斷出是腦袋,也是因為那張恐怖的大嘴。
裡面是密密麻麻、旋轉層疊的利齒,一圈又一圈,整齊而乾淨,像是無數雪亮的剃刀。
通常來說,一個人站在這樣一個頭顱面前,整個身體甚至沒有方一根牙齒長,都會無法控制地感到恐懼。
不過,蘇琳根本沒有心思害怕了。
利伽身上纏繞著白色的電光,那些滋啦作響的光鎖緊緊勒入牠的身體,牠捆得嚴嚴實實。
——牠的本體鋪滿海底,自然不可和一個中型飛船等同,但顯然牠已被抓住了,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繼續變大。
一條電光鎖鏈甚至橫著從牠的嘴前掠過,所以迫使牠保持著張嘴的姿態。
牠似乎無法變大或是變小,就被以一個糟糕的姿態卡在原地,身軀塞滿了整個船艙。
整個船艙都在發出吱吱嘎嘎的響動,厚的合金材料也扛不住這樣的擠壓,開始變形撕裂。
所有的東西都被壓扁了,隔板、座位、維生裝置、都變成滿地碎屑。
大半個飛船都被擠壞了,船尾開始脫落。
方的穩定器陣列和曲率引擎,側的力管道、兩邊的炮臺和魚|雷發射器,都在稀里嘩啦地解離,從船體上掉下來,變成了空垃圾。
利伽似乎在掙扎,牠的身體每晃動一下,船艙裡就會出現新的巨大的裂縫,然不斷向周邊擴散。
快,整艘船艦就像是被撕裂了,船頭和船身直接分開,好像被斬斷一般向兩邊倒去。
蘇琳再過頭去,船頭前方依然是耀眼的白光。
那就是災嵐。
或者說,她所到的災嵐。
每個智慧生物認識世界的方式都是不同的。
這個宇宙裡,有人類無法辨析的色彩,也有人類無法感知的物質,這些東西有時候也會組成生命體。
災嵐就是其中之一。
在利伽的眼裡,它應該是另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樣,然而蘇琳只到大片熾熾煌煌的白光,還有裡面伸出的閃電一樣的觸鬚鎖鏈。
那些東西像是纏繞嘶鳴的電光,緊緊拉扯著在船艙裡掙扎的生物,出於某種原因利伽無法掙脫——
蘇琳猜測著肯定不是簡單的角力。
這種觸鬚大概也有某些未知的力量,否則者一個念頭就這些部折斷。
她的頭痛漸漸停止了。
蘇琳已完明白發生了什麼。
災嵐先是她當成了目標,但是當利伽觸碰到她——同時觸碰到那些閃電鎖鏈時,災嵐也感受到了它的豪華套餐之一。
——竟然主動送上門了!
相比起來,他倆可就是一塊塞牙縫的肉和一整只烤魚的區別。
災嵐也不是什麼高智商生物,甚至它可同一時間只處理一個資訊,所以乾脆把她放棄了。
蘇琳身上血跡斑斑,手臂雙腿都是被掏去血肉的坑洞,背上還有深可見骨的傷痕。
這些傷她而言不算什麼,獸化眨眼間就恢復。
“你——”
蘇琳覺得以自己不該再嘲笑影視劇裡的角色,在關鍵時候不去做事而是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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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說她現在應該辦法幫利伽脫困,但她一個念頭卻是開口提問。
當然,她也不覺得自己真幫到牠。
她跪在地上著運輸船從中裂開,船艦半部分破碎著在星空裡漂浮遠去。
利伽卻卡在原地,或許是因為體型緣故,牠也沒從船艙裡滑出去,只是出於本小幅度地掙扎著。
那些鎖鏈也在吞噬牠的身體——那像是鰻魚卻覆蓋著某種骨骼物質的身軀,因為過龐大,所以被吃掉的過程也更加緩慢。
然而牠似乎根本無法阻止這件事繼續發生。
牠的眼睛長在身體上,似乎也沒有別的器官,從蘇琳的角度,只到那張佈滿獠牙的嘴。
蘇琳:“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的生命是有意義的。”
牠這麼說著,低沉的聲音像是雷鳴般蕩在破損的船艙裡。
“我只到獵手和食物,我的過去和未來都沒有區別,存在只是因為本,而你的眼睛裡有另一個世界,它值得你活下去。”
“不是的。”
蘇琳不可思議地著牠。
恍惚間,她感到鼻子酸澀,眼中的世界裡漸漸模糊。
“我不是從降生起的那一刻就擁有一切,我也用了許多年去學習如何感受那些美好的東西。”
“如果你羨慕我,你就也該活下去,去親眼目睹我見過一切,大洋的日落,山巔的朝陽,冰川上的極光,還有銀河星雲黑洞風暴——”
蘇琳站起身來。
她知道,就在自己腳下的位置,船頭的下方還有艘逃生船。
她完可以趁機離開。
但她知道自己不可這麼做了。
“有一天你會到更多美麗的風景,星雲熄滅需要數百萬年,星團的離散需要十億年,我不到這些,但你可以做到,因為你——”
她的淚水洶湧而下,或許是哀悼自己即消逝的生命,也或許是在為那種輝煌的未來而感到喜悅。
“因為你會變成夠自我定義、永恆不滅的存在。”
“我還會再相遇的。”
她輕聲說。
蘇琳轉身奔向船的前方。
量在體內澎湃翻湧,腥紅的光紋自眼角流瀉而下。
紅光不斷綻裂,在雙頰上勾勒出妖嬈的枝蔓,向下燃燒至四肢胸腹,在昏暗的船艙裡熠熠生輝。
不過眨眼間,她整個人都被紅光充斥,身邊的空間都因為沸騰的量而扭曲。
短短的秒鐘裡,她腦子裡閃過許多法和破碎的畫面,最終定格在一個念頭上。
我要拯救的不是未來的戀人。
——是這一刻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是一個在毫無秩序原則的世界裡成長、費勁一切努力存活、卻願意以自己的死亡換取別人生命的人。
那就活下去吧。
成為蟲神,把你的情感賦予你的族群,讓他分享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
蘇琳這麼著,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卻抓握不住。
她面著熾熱的白色光幕,眼中所見的光海鋪天蓋地,整個星空都隨之黯淡寂滅。
蘇琳毫無畏懼。
她坦然釋放了體內所有的量,腥紅的光芒在空中膨脹成巨大的球體——
高等蟲族的自爆,輕鬆毀滅鉅艦和行星,在那之,他會在上維世界裡塑身體。
過這一段時間的歷險,蘇琳在力量上乎和他相差無了,區別只是,她沒有二次機會。
沒關係。
我曾兩次愛上同一個人。
磅礴的量潮碾碎了電光,悽豔的腥紅肆意燃燒著,吞噬了蒼白的光海。
如同浩蕩洪波席捲而出,空裡萬籟俱寂,下一秒,飛船徹底崩碎成齏粉,瀰漫的捲雲和塵埃被震得潰散。
恐怖的力量震顫著整個星河。
蘇琳的腦子一片空白。
緊接著,她“聽”到了許許多多的聲音。
那些都是蟲族的語言,像是某種祈禱,但又不像信徒在渴求神明的垂憐以完成願望。
然,她意識到那些東西不是聲音,而是紛雜繁多的意念,不是以具體文字形式行傳遞的。
那些更像是某種象徵。
——好像在說,我的力量屬於你,你是我的一切。
許多混亂的影像不斷閃過,像是被風掀亂的相簿,其中不斷浮現出熟悉的面孔。
——先是那些高等蟲族,然是指揮官。
蘇琳感應到某種力量,從他身上抽離而出,湧入自己的體內。
在一塊飛舞的舷窗碎片裡,她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雙眼充斥著熾熱輝煌的紅光,腥紅的量光絲遊走著覆蓋了每一寸皮膚。
她就像是記憶中新聞影像裡,那些睥睨萬物的高等蟲族。
更多的量光絲從四面八方湧來。
它毫無徵兆地出現,像是結束了躍遷、從虛空裡突兀跳出的艦隊。
千千萬萬的光絲匯聚成浩瀚的紅色洪流,像是一道道逆卷星空的血色長河,然雀躍著湧入她的身體。
而她的意念還停留在釋放量上。
因此,那一瞬間,量光潮在星空裡奔騰遠去,如同巨浪般摧枯拉朽般沖垮了一切。
血肉、金屬、光線。
堅不可摧的滅星艦化為塵埃,懸浮的星體變成粉塵。
量的海潮尚未止息,它繼續蔓延擴散,直至整個宇宙空間蕩然無存。
“……”
整個世界如同被打碎的鏡面,一片片凋零破碎。
蘇琳睜開眼睛。
“歡迎來。”
頭頂是蒼茫浩瀚的星空。
有人站在一片荒涼的地表上,微笑著向她伸出手。
那個人有著漆黑的鬈發和深邃的紅眸,臉容俊美如神祇,眼中充盈著欲滿溢的情感。
“現在,或許我是真正的同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