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決鬥場裡,此時已人潮湧動。
看熱鬧是人的天性,這個是不分世界的。
梅隆身著盔甲,站在決鬥場的一側,撫摸著手中的長劍,感受著長劍的鋒利與劍身上傳來的寒意,他滿足地微笑。
可真是一把好劍啊,讓阿爾這樣的傻子用,那可就太浪費了。
還沒來嗎?梅隆看著太陽逐漸下山,心中得意不已。
算他實相,知道我梅隆大爺的厲害,不敢來決鬥,那我也就大方一點,不再去找他的麻煩,省得有人說我仗勢欺人。
梅隆正在美滋滋地遐想,耳邊卻聽到看熱鬧的群眾開始歡呼起來:
“來了,來了!”
什麼?那個廢物還真敢來?梅隆臉色沉了下來,望向決鬥場入口。
一道單薄的身影從決鬥場外緩緩走進來。
正是“阿爾”。
梅隆氣急反笑,一個盔甲不穿,劍也沒有的人,來找我決鬥?
不把我放在眼裡,那等下就別怪我“失手”了,他露出一絲獰笑。
雖然決鬥時會有治安官主持公正,但是總會有失手的時候,而且,梅隆暗暗想道,不穿盔甲不拿武器和人決鬥,死了怪誰?
他渾然沒有想到阿爾的武器已經被他搶到了手上。
一旁的治安官看到“阿爾”什麼也沒裝備,也愣了一下。
“額,那個,阿爾,我確認一下,你還是想要和梅隆透過決鬥來決定長劍的歸屬嗎?”
他重重地咬字:“要知道,你,現在還可以,反,悔。”
他偷偷向“阿爾”打著眼色。
其實他也沒有辦法,梅隆的哥哥在城裡的護衛隊當衛兵,別看自己是個治安官,但到了城裡,其實什麼也不是,見到梅隆的哥哥,還是要低上一頭。
他雖然勉強按照梅隆的要求,看似有理實則無理地安排了一場決鬥,但在心裡,還是很同情這個練劍練瘋了的阿爾。
畢竟自己和阿爾的父親還算認識,當年阿爾父親在軍中服役的時候,阿爾都還正常...
可等他死於戰爭後,阿爾就發瘋了一般地開始練劍,企圖為父親報仇...
阿爾的母親也走的早,不然...
唉,他嘆了一口氣,現在他只希望面前的“阿爾”能認清形勢,低下頭,然後好好活下去。
不然就算自己秉公執法,沒讓他遭毒手,醫藥費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現在的“阿爾”一貧如洗,連請個醫師都沒錢。
“我確認。”阿爾,或者說,林子豪神色平靜。
“哇哦!”人們瞪大了眼睛。
“什...什麼?”治安官從回憶中回過神。
“我說,我確認。”
人群沸騰了。
“加油,阿爾!”這是叫好的。
“完了完了,阿爾腦子果然出問題了。”這是同情的。
“嘿,我看他那樣子,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這是不看好的。
總之,林子豪的回答猶如火苗,點燃了全部人。
“真的嗎?”
治安官表情複雜地看著林子豪,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孩子沒有傻。
他只是在維持自己僅有的,最後的,一點尊嚴而已。
“嗯。”林子豪微笑地點頭,顯得十分自信。
自信?
治安官搖了搖頭,阿爾有幾斤幾兩他還不清楚?整天妄想著什麼傳說中的劍法,一點正規訓練都沒有過的他,能打贏梅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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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真的傻了,想到這點,治安官也不再勸說,他深深看了眼林子豪:“你可以穿我的盔甲,用我的劍。”
他還是決定再幫一把阿爾。
旁邊的梅隆似乎想說話,但是又忍住了,似乎自己也覺得,戰勝一個盔甲武器都沒有的人,太過無恥。
“不用了。”
林子豪微笑著回答,看到有這麼多人觀望,他準備好好給大家表演一下。
“好。”
治安官沒有再說話,該說的該做的他都完成了,他攔不住一個一心想死的人。
旁邊的梅隆雙目都要噴出火來,這簡直是赤果果地羞辱!
他一字一頓地說:“你,別,後,悔。”
林子豪沒有在意他,轉身準備走入決鬥場,就當他轉身的一霎那,世界忽然停頓了一下。
林子豪突然發現自己不能控制“阿爾”的身體,就彷彿靈魂出竅一般,正以第三人稱觀察著這一切。
他看見“阿爾”緩緩走向一個拿著木劍的小男孩,隨後“阿爾”蹲下身,溫柔地說道:
“能把你的劍借我一下嗎?”
小男孩只覺得眼前這個大叔說話好溫柔,彷彿有種魔力,讓他不由地聽話,乖乖遞出了木劍。
“阿爾”接過劍之後,微微一笑,讚歎道:“這是把好劍。”
“好劍?”梅隆彷彿在看笑話,他大聲笑了起來:“我之前還以為你在羞辱我,但現在...”
他放聲大笑:“原來你真的瘋了,你想用這把...”
他誇張地在空中比劃著:“這把玩具,戰勝我?”
“哦?”阿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這把短短的木劍,也笑了起來。
他問道:“什麼才是一名劍客真正該用的劍呢?”
梅隆被問得楞了一下,這個問題技術含量有點大,他回答不出來。
也沒有等梅隆回答,“阿爾”笑著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對於我來說,父親的劍是我的劍,治安官的劍是我的劍,這把木劍也是我的劍...”
“阿爾”的聲音不大,卻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
“這世界上所有的劍都能說是我的劍,可這世界的所有劍也都不是我的劍...”
這句話的水平更高,在場的人,除了林子豪之外,沒有一個能聽懂“阿爾”在說些什麼。
他們只覺得此時的“阿爾”氣勢如大海般磅礴,讓人不由自主想跪拜。
“阿爾”看著手中這把木劍,眼神充滿追憶,他直直地看向林子豪,彷彿知道林子豪的存在一般。
“...因為我的劍,在心中啊。”
阿爾望著林子豪,柔聲說道。
可這時的“阿爾”就宛如神明一般,他輕聲說出的話語,落在世間,就成為了雷霆。
這句話也如同雷霆般擊中了林子豪的內心,他回想起一次與安德魯的交談,在那次交談中,安德魯告訴“艾斯特爾”,【劍客】之後的晉升職業中,有一個流派就叫做:
心間劍。
而它的創始者就是被稱為【心間劍豪】的:
阿爾弗雷德。
那是跟隨那位大帝,曾經弒神的男人。
只不過心間劍派對於傳人的要求太高太高,在阿爾弗雷德之後,再無傳奇,所以也就漸漸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劍起心海,落地無聲。”
林子豪慢慢地念出了這位【心間劍豪】最為著名的話,也是他的墓誌銘。
“阿爾”微笑著點點頭:“看看我的劍?”
林子豪朝著“阿爾”行了最高規格的禮節。
於是“阿爾”出劍。
劍光劃過了世界。
那是怎樣純粹的一道劍光啊?
它包含著“阿爾”這些年來一次次刻苦訓練的欣喜,悲傷,沉默,無助,以及...
希望。
它輕輕劃過林子豪,一瞬間,林子豪竟然落下淚來。
這就是最純粹的劍道嗎?
夢境開始破碎。
在一片混沌中,“阿爾”輕輕向林子豪揮手。
一道白光從“阿爾”身上傳出,落入林子豪腦海中。
“不用謝。”
阿爾輕輕說道:“我對劍道的一點小感悟,送給你,陌生的朋友。”
“謝謝你。”
“為...為什麼?”
“阿爾”撫摸著手中的木劍:“因為你讓我又經歷了一次,我最初感悟到心間劍的場景。”
“...以及,又看了她一眼。”阿爾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
林子豪還想問他一些問題,可是眼前突然一黑,從夢境中消失了。
“阿爾”並未顯出詫異,他抬頭望向天空,似乎那裡有人正含笑注視著他:
“也謝謝你啊,老朋友。”
“謝謝你幫我儲存了這一份傳承,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