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被那攤血嚇得都快暈過去了,她急促道。
“先把緲緲送到醫院去……快叫救護車,現在應該還能治。”
“沒什麼大事……只是不小心傷到了,養幾天就好了。”
縮在後面的阮緲狀似柔弱道。
她此刻正怯懦的縮在姑母的身後,活脫脫一朵小白花。
而在那對夫婦看不見的地方,那雙眼睛中分明淬著濃郁毒汁。
而姑父額頭則青筋根根鼓起,顯得極度狂怒。
“我們不在家的時候,你就是這麼對緲緲的?”
那吐沫星子幾乎快噴到他臉上了。
這家人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頓指責,讓阮曦的火氣也上來了。
就憑他現在寄人籬下,所以就活該被這麼對待?
就活該去背黑鍋,承擔那些本不應該承擔的責任?
也太搞笑了吧。
阮曦退後一步,語氣嘲諷。
“如果是我弄的,使這麼大勁握她的手腕肯定會留下痕跡,你們看看上面有沒有紅印就知道了。”
他從來不是任人肆意揉捏的軟柿子,但平時更習慣以理服人。
那邊縮著的阮緲顫抖了一下,悄悄蓋住了她的手腕。
“那你的意思是這傷是緲緲自己故意往玻璃碴上撞的?”
姑姑上來撕扯,聲淚俱下。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扯著阮曦的衣領,已是泣不成聲。
“你怎麼能這麼誣陷她,緲緲可是以後要成為演奏家的啊,這孩子之前為了練琴吃了那麼多苦,她怎麼會自己故意讓手受傷。反倒是你,這是活生生斷送了她的未來啊……”
姑父此刻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狠厲。
“根本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我們家管你吃管你住。結果你倒好,還反咬我們一口,簡直就是個惹禍精。”
他們在暖光源處,看著倒真像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那邊的阮緲旁邊有她的父母,此刻兩人一致對外,哭的哭鬧的鬧嘴裡不停。
而阮緲此刻更是無限柔弱的倚在牆邊,手中也故意不包紮任由血痕乾涸在上面,引得兩人又是一陣心疼。
而這邊只有阮曦一個。
他忍不住看向自己身邊,彷彿看見了原主低著頭默默承受的樣子。
這家人簡直就是把他當做一個任勞任怨的出氣筒。
待在這個家裡他一週都忍不了,可原主一住就是十七年。
姑父又想一巴掌打過來,卻被阮曦制住了手腕。
……給點顏色還真開上染坊了?
他抬起眸子,眼神就像是銳利的劍。
“管吃……一天一杯泡麵就是管吃了是嗎。管住,規定家裡有人的時候不讓我出來。送我上學還是託了傅謹的關係,我在學校發生過什麼你們問過嗎。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是一巴掌,難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好好照顧?”
一席話把這對夫婦鎮住了,空氣死一般寂靜。
這時只聽阮緲小聲道。
“可是你毀的是我能彈鋼琴的一隻手……你知道爸媽為了這花了多少錢嗎。家裡至少花了一半收入去請鋼琴老師。而且馬上學校晚宴臨近,你還能找到第二個會彈鋼琴的人?”
這麼一說話題便又繞了回去。
夫婦二人有了底氣,重新吵嚷起來。
一時間阮曦被煩的不行,脫口而出。
“會彈鋼琴的人……這裡明明還有一個。”
聞言,兩人怔住。而阮緲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語氣輕蔑。
“就憑你?”
阮緲首先想到的便是那次在學校琴房的場面,那次阮曦彈的慘絕人寰。
就這種水平,即使他私底下偷偷練習過數遍,也不可能比得上她一根手指頭。
名為“鋼琴”的樂器是近些年才按照遠古時期圖紙生產出來的新鮮東西,一張樂譜更是千金難求。
其學習門檻極高,更要求演奏者有極高的天賦。必須經過極為規範系統的學習後,才算初次摸到一點門道。
就連高階貴族們中也鮮有超高演奏技巧的人……更何況大多數人連聽都沒聽說過還有這麼一種樂器。
所以那些最高貴的高階貴族千金們都以會彈一手鋼琴為榮,這代表她們的生活既有錢也有閒,更有一顆無比玲瓏聰慧的心靈。
阮緲曾感受過那種豔羨的目光,當她的手指在琴鍵上靈活跳動時,那些千金們卻指頭打結,百般糾結。
那時那些高貴的千金們才第一次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阮緲再一想忍不住眼珠一轉。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她要藉著這次機會狠狠挫阮曦的銳氣,讓他永遠都翻不了身。
“這樣,你要是真的能彈琴,而且還彈的很好。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姑姑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阮緲。
“緲緲,這事怎麼能就這麼算了?”
阮緲柔柔一笑,完全是朵善良柔弱的小白花。
“畢竟阮曦是我表哥嘛……”
她略微停頓一下,語氣無比陰狠補充道。
“但如果你信口開河,完全胡說。那你就把這只手賠給我。”
接著她便帶阮曦朝琴房走去,動作間竟是已經不給他絲毫拒絕的機會。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在這個社會在完全行得通。
況且阮緲血統純度還比她高,真要是發生糾紛,這裡的法律會更加偏袒高階的人。
可是阮曦一瞧面前這令人熟悉的黑白琴鍵忍不住就樂了。
沒想到居然還真是他想的那個“鋼琴”。
黑白琴鍵分明,黑色的漆鋥亮的幾乎灼傷人眼。阮緲站在鋼琴旁邊,用手得意的撫過琴面,略帶挑釁的看著阮曦。
而阮曦表面不露聲色,實則心裡有了九成把握。
記得他從小練琴幾乎就充斥著所有課餘生活,他父母為了給他培養興趣,在他四歲那年特意從國外請來了著名的大師手把手教。
在別的孩子看漫畫打遊戲的時候,琴房裡的阮曦還跨不到一個八度的小手指就開始在琴鍵上輕輕跳動……
假如未來不用繼承家族產業,他沒準倒是真的會走上音樂的道路。
穩了!
假設真的按照阮緲所說,這個世界能彈好鋼琴的人屈指可數。
但此刻真是原主站在這,結果怎麼樣還真不好說……
“那如果你輸了呢?”
阮曦故意反問道。
他知道以阮緲驕傲的性格一定會上鉤。
“如果我輸了,從此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彈鋼琴。”
阮緲顯然自信滿滿。
阮曦聽罷便把手指緩緩放在鋼琴鍵上,五指自然伸展開。
坐在琴凳上的他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隨著開頭一片如狂風裹挾雨滴的激烈連奏,三人中唯一懂得鋼琴的阮緲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她哆嗦著嘴唇,驚疑不定的看著坐在鋼琴前的少年。
……怎麼可能!
那個受氣包現在正彈奏的這首曲子她根本聞所未聞,而更讓她感到震驚的是這首曲子的曲調和感情。
這種昂揚而熱烈的感情簡直就像是……奏鳴曲!
阮緲倒吸一口涼氣。
她自幼學鋼琴便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鋼琴只是為了柔和抒情而生的樂器。
甚至她的老師曾明確告訴過她,鋼琴的作用就是舒緩放鬆人心,調劑生活。
可現在她就像是推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
沒想到鋼琴還可以彈奏這麼激烈而堅定的曲子,原來鋼琴並不緊緊侷限於柔情舒緩的抒情曲……只是聽著這只曲子她就感覺全身充滿了激盪的力量。
只要曲譜得當,鋼琴甚至能夠演繹出震撼人心的奏鳴曲!
阮緲立刻意識到這是前人未曾踏足的領域。
即使是當今最著名的演奏家也壓根沒人察覺到這點,鋼琴從生產到現在也不過短短十年,更是被譽為最難駕馭的“神琴”。
如果由她先提出來這個未曾被人發現的盲點,那麼她必定會成為享譽音樂圈的天才少女。
音樂根本就是上流貴族才有資格接觸的東西,如果她能以高階之姿在其中留下屬於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
阮緲眼睛忍不住發紅。
她一定要想辦法弄到這份樂譜!
坐在鋼琴前的阮曦此時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這首曲子是他完全熟稔於心的c小調2/2拍第八號鋼琴奏鳴曲。
樂曲名為《悲愴》。
而阮曦現在彈奏的是《悲愴》奏鳴曲中膾炙人口的第三樂章。與前兩樂章不同,第三章中採
用的是迴旋奏鳴曲式,其中蘊含著不可比擬的蓬勃生命力。
在貝多芬創作的眾多奏鳴曲中,悲愴是第一首由貝多芬親自提寫標題的作品。
這是一首鋼琴十級的曲目,但要把它彈奏的精準而有力卻是一件並不容易的事。
阮曦很喜歡這首曲子,甚至連琴譜都已經倒背如流。
貝多芬在早期譜寫這張樂譜時已經開始漸漸感受到耳聾帶來的痛苦,所以他在這首奏鳴曲中更是投入了濃烈熾熱的感情。
曲名雖然叫悲愴,但樂曲中分明充斥著時刻與命運抗爭的精神。
彈奏鋼琴時阮曦又感受到了久違的快樂。
從小他就開始坐在預約席位上開始聽普契尼的歌劇《蝴蝶夫人》,聽義大利女高音傾情演繹的詠嘆調《美好的一天》,中場休息時他可以去貴賓休息室和演員們聊天,再回來繼續聽到睡著……
音樂在他生活中的意義,絕不僅限於調劑生活。
但最為諷刺的是,在這裡鋼琴卻變成了高階以上才能掌握的樂器。
……讓那些血統純度全部見鬼去吧。
阮曦閉上了眼睛,手指在琴鍵上飛快跳動,快到眼睛只能捕捉到殘影。
全部感情正激烈的訴諸於指尖!
一曲罷了,阮曦站起身緩緩吸了一口氣。而身後的三人早已一臉震驚。
阮緲則快咬碎了後槽牙。
“你……你怎麼可能。
彈著鋼琴的少年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他雖然戴著厚重的眼鏡,但依然掩蓋不住那種無比自信的光芒……
之前的受氣包蕩然無存,此刻坐在這裡的分明是位驚才絕豔的鋼琴演奏家!
重點不是這個,阮緲知道自己想要那份琴譜。
她抿抿唇,正要說話時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見到來人,阮緲則眼前一黑。她後知後覺自己今天和鋼琴老師預約了時間。面前站的人居然是她的鋼琴老師。
……她的老師同時也是在整個高階都享有盛名的鋼琴大師。
平時極為高冷,不苟言笑,對待學生更是無比嚴苛,只有精妙絕倫的音樂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連在鋼琴上頗具天賦的阮緲都曾屢次遇到這位老師的冷眼,同時她也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老師臉上表情這麼豐富。
簡直稱得上的是狂熱……
而現在她的老師一改往日的冷漠,完全把那對夫婦和呆滯的阮緲拋在一邊。
他環視一圈便急切的朝阮曦走來,隨後極為欣喜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剛才您彈奏的這份樂譜,我願意出最高價去買!”
他又尊敬的補充道。
“或者您要求的任何事情,只要能做到便會儘量滿足。”
阮曦連忙站起身婉拒。
這個世界沒有貝多芬,莫扎特……但也不代表他可以肆意拿這些大師的曲子出去賣錢。
那人有些洩氣,但又繼續執著的詢問道。
“那可以邀請您賞光去琴房錄一曲嗎……我個人真的非常喜歡您演奏的這首曲子,僅是作收藏用途。您可以儘管放心,我以信譽擔保絕對不會外傳。”
阮曦這次重新坐回椅子上,慢慢點了點頭。
“可以。”
沒去看後面三個人的精彩表情,阮曦坐車來到了那人的琴房。
這間琴房坐落在一棟摩天大樓的內部,內部規模相當龐大,同時裝修豪華,裝置已經算是頂尖。
琴房站著有幾個工作人員,見阮曦出門前刻意抹的黑臉都忍不住蹙眉。
“稀罕了,老師怎麼會帶著低階來神聖的琴房?”
“這個低階倒也真敢來,怕是之前連鋼琴都沒見過吧。”
“希望待會不會被老師踹出來……上次你沒看見那個高階女貴族,被老師一腳踹出來後臉當場就綠了,但就是敢怒不敢言。”
“可不是,大千樂器神琴最上。要真想要學好‘神琴‘,可不敢跟老師耍臉色。上次一個貴族想要用血統壓制老師,結果從此在音樂圈完全抬不起頭來。”
“所以這個黑黝黝的小低階到底是什麼來頭呀……”
但在那人冰冷苛責的目光下,那幾人才噤若寒蟬的乖乖出去,緊接著又在玻璃門外好奇的向裡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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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深深吸了口氣,注視著阮曦的目光已是忍耐不住的激動。
“請……開始吧。”
阮曦雙手輕輕搭在琴鍵上。
……
一曲罷了,那人已經幾乎快哭出來了。
明明年齡上看著都快五十多歲了,但那人此時居然激動的結結巴巴。
“您年紀輕輕如此造詣,幾乎快到至臻之境界。斗膽請問您到底師從何人……”
說了你也不知道。
阮曦知道那人說的話不假,他現在隨便彈奏一首十級水平的奏鳴曲就可以讓眾人大跌眼鏡。
那演奏高難度的名曲時可想而知會是什麼場面……
在這個世界他的鋼琴水平應該可以達到頂尖級別。
但阮曦自己心裡清楚自己完全是仗著前世積累的天賦,才能夠在這個相當於原始未開化的世界裡肆無忌憚的碾壓別人。
其實阮曦自從接手家族產業後,便有段時間沒摸過鋼琴了。
說實話……其實還是有點虛的。
阮曦有意隱藏便沒有多說。
那人也貼心的沒再多問,他遞過來一張鑲著金葉的銀色卡片。
上面只是簡簡單單的寫著四個字:康德琴房。
卡片在燈光下宛如凝聚著光華……看著並非凡品。
“這間琴房隨時歡迎您到來,只要出示這張卡片您就可以使用這間琴房。”
“還有您的勞務費,我會打在您的私人賬戶中。”
走出大門後阮曦現在則徹底震驚了,他剛才隨手一查賬戶中居然多了五千塊錢。
他站住腳步,忍不住重新確認了一遍。
那人居然真的足足打了五……五千!
阮曦覺得自己找到了一條新的致富路。
他可以在發洩室直播彈鋼琴啊!